第29章

臘月十二，衛雲開請病假開始休息,這時候,人們為了搞生產連春節都不休息，但他在農機站人緣好,農閑時節沒什麼正經事請假也無可厚非。

宋月明的黃豆芽發的不錯,加上一條草魚到位，衛雲開利落的殺了它,再按照的要求片片，魚骨切段,然後去燒鍋,灶膛里燒的是木柴，耐燒火力足,這時候在火堆旁放兩個細長條容易烤的紅薯最好。

當水煮魚出鍋,宋月明都忍不住咽一口口水，已經很久沒這麼吃了。

吃的歡騰，衛雲開卻不大好，他並不習慣如此辛辣的味道,只一口就咳嗽起來。

他們吃的是米飯,北方中原地區甚吃大米飯，大米平時是用來熬湯的,要吃米飯就要先把米下鍋加水煮開,再用勺撈出,篦子上放一張做饅頭用的蒸布,將還未煮的米飯平鋪在上面,再繼續燒火，直到米飯蒸。

衛雲開此時就在大口吃米飯，上咳出了紅暈，耳朵都是，也漸漸變得深紅。

「你怎麼不說你吃不了辣？」

「我沒想到會這麼辣，再說也很想嘗嘗這道菜的味道。」

宋月明想了下：「要不，你去那一碗白開水，把辣味涮掉一些再吃？」

衛雲開搖頭：「我想試試。」

「那你不要哭。」真給人辣哭，那就是欺負人了。

「對了，你喜歡吃什麼菜，把做飯跟我說下，回頭我做給你吃。」這麼說起來，宋月明有些心虛，從結婚到現在做的菜都是想吃的，衛雲開跟著吃，從來沒有過異議。

衛雲開停住筷子，目中有片刻茫然：「不大記得了。」

「那你喜歡京醬嗎？」

「……爸爸經常做，很好吃。」

宋月明拍板決定：「那等幾天我學著做給你吃。」

魏生會做菜，魏家重要的宴客場合都是他掌勺，再者他在京市那麼多年，應該是知道這道菜的做法。

衛雲開輕笑點頭：「好，我等著。」

但說是這幾天做這道菜，其實他們本就沒有時間，再跑一趟銀行回來，衛雲開開始騎著自行車早出晚歸，他要聯絡從前認識那些人，打聽周邊縣城黑市的狀況。

宋月明在家做的就是財務和後勤準備工作，點清從銀行兌換過來的零錢，以及自家現有的本金，躍躍試等待好日子的來臨。

臘月十五下午，魏水村的拖拉機被衛雲開借走，村長和魏生一個爺爺，有這份面子以及衛雲開的能力，二話不說就批準了。

宋月明沒有跟著去，一人守在家裏擁著被子努力暖熱，同時希衛雲開此行能夠順順利利的。

距離魏水村五十多里地之外的惠縣有小有名氣的天然湖泊，秋季湖中產出的螃蟹膏，即使比不上魚蟹之鄉的大閘蟹，但在周邊城市也很歡迎，湖中不止有螃蟹，還養過魚，早前還能見到垂釣的人，只是如今無人敢。

湖泊周邊還有不小池小坑，看似不起眼，但細心人總能注意到被水草掩蓋的小池水裏經常有東西吐泡泡，夏天天氣悶熱還有魚從水中跳出來吸氧，走近能看到梳子長短的黑魚背在水中遊盪。

冬天天寒地凍，但小池小坑之中有人在有條不紊的忙碌著，衛雲開站在一旁幫忙，停在附近的拖拉機有兩輛，另一人是他相，不錯的男人，外號老實，二人忙到一半把頭上的雷鋒帽都給摘下來了，額頭上都是亮晶晶的汗水。

坑邊有活魚不停的來回蹦躂，河裏即將拉出來的漁網在燈下也是波粼粼，引人振。

網裏拉出來的活魚被直接裝乾淨的化袋子裏，口袋紮后白鰱魚很快不再蹦躂，滴出來的水滴也逐漸減，天寒地凍，細小的水滴沿著扎口的繩子滴下來很快被凍住。

一袋袋白鰱魚被稱重、記賬，等水不怎麼滴下來便撞到拖拉機的車斗里，等裝滿十袋眾人停手，開始算賬結錢，白鰱兩錢一斤，花鰱三一斤，紅魚也就是鯉魚三八一斤，一千多斤魚一共付給撈魚人兩百九十塊錢。

「老弟，下趟幾點來？」

「明天這個點不來，你們就先不要急。」

「！」

拖拉機在遠離民居的曠野里開走直奔下一個地點，那裏已經有人將準備好的東西當面挑揀、稱重、裝袋，而後放到車斗里來，一千五百斤的蓮藕付了一百二十七塊。

裝的滿滿登登的拖拉機趁黑向約好的地方走，守在那兒的是六個壯年漢子，掐著煙頭忐忑不安，直到聽到聲響才鬆一口氣。

「開哥最守信，你們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衛雲開停下拖拉機，就有人打開電燈，趁夜分別報上自己的貨量，一千五百斤蓮藕被瓜分一空，一九分一斤，收了二百八十五。

六人看著車上的魚都兩眼放，即將過年，過的再的人家都願意買一兩斤嘗嘗味兒，生活稍加寬裕點的城裏人更願意讓年過的盛一些，甭管什麼魚，都是俏貨！

「開哥，給我弄五百斤！」

「滾，總共一千多斤魚，你咋著臉要那麼多？」

「開哥，咱趕吧？」

衛雲開掏出行軍壺，喝一口冰涼的水，沉聲道：「一人一百二十斤，誰嫌多？」

「不嫌，不嫌！」

眾人手腳麻利的開始卸車，而後發現每袋都差不多是一百二十斤左右，三樣魚一樣卸下來兩袋，一人一袋的錢，至於要重新分配魚的種類要他們自己來調配，七百二十斤魚衛雲開收下二百九十七塊六錢。

拿到稱心的貨，六人意思意思的讓一煙，衛雲開接過來並未點燃，而是別在耳朵上，準備重新搖著（zhuo）拖拉機沿著既定的路線向前。

「走了！」

「開哥，明天老時間！」

衛雲開答應一聲，拖拉機很快走遠，而其餘人騎過來的都是自家小三。

即將進縣城，衛雲開將拖拉機停在城郊的空院子裏，將剩下的六袋魚搬下來一半放到小三上，又蓋上草苫子，一刻沒有停留的往縣城黑市走。

臘月中旬到都是年味，不興舊日的慶祝方法，但一年到頭給自己慶祝一下無可厚非，天不亮副食品商店就排起長隊，每家都盼能買到好，有人自知在這裏沒什麼希，到黑市買也是一樣的。

黑市漸漸聚集來不同的商販，每人手裏囤積的東西不一樣，活的老母、小公、鴨子、大白鵝，扇的豬、羊，也有賣冬瓜、蓮藕豆芽豆腐的，衛雲開並不顯眼，他戴著帽子圍巾，車斗里的東西看不見真容，唯有周圍淡淡的腥氣讓人眼前一亮。

「這是魚？活的死的？」

「對，今兒早上剛死的，白鰱、花鰱、紅魚都有。」

來人驚喜萬分的問：「多錢一斤？」

「白鰱三六，花鰱三九，紅魚四八。」

「嘖，能便宜點不？」

衛雲開沉默著搖頭，從車斗里找出來秤砣和秤盤。

那人一咬牙：「一樣給我來一條！」

「要多重的？」

「紅魚二三斤的就行，花鰱白鰱給我拿大的！」

衛雲開掀開草苫子，車斗里的腥味更濃了，但魚鱗上有澤，魚並未全部上凍，確實是新鮮的，這年頭想吃上活魚實在艱難，反正天氣冷可以多放一段時間。

「白鰱一塊六五，花鰱一塊七六，紅魚九一，一共四塊三二。」

那人蹲在地上用樹枝劃拉一陣子，確實四塊三二，還給抹掉了零頭，他從兜里掏出來錢遞過去，再把魚放到菜籃子底下，接過找回來的零錢，若無其事的去別的攤位挑揀。

衛雲開口口袋，扭頭向東邊看一眼，現在天蒙蒙亮，月明應該快來了。

鬧鐘響的時候，宋月明都睜不開眼睛，索著找到放在枕邊的手錶一看時間，早上六點半，立馬一機靈從被窩裏坐起來按掉鬧鐘，洗臉刷牙吃早飯。

怕路上冷，宋月明特地做了紫菜蛋花湯暖暖子，吃好飯把熱包子和煮蛋裝到飯盒裏，又用棉墊給裹上免得它迅速冷卻，而後帶上手套耳暖，圍一條圍巾將半張臉都包裹的嚴嚴實實，一切準備就緒，太升起來，天漸亮，才推出來衛雲開那輛自行車鎖上門離開。

最重要的東西都在前的小布包里放著，宋月明呼出一口冷氣，騎上車子出發。

迎面一冷風吹來，紫菜蛋花湯帶來的熱度迅速消失的無影無蹤。

宋月明腳下蹬著自行車，從陌生張到練自然，迎著朝往縣城的方向趕。

黑市的路，衛雲開跟宋月明說過，周圍蔽極好，還有人盯梢把守，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衛雲開正在給人稱重，小三車斗前站著一個中年婦拿起一條小紅魚準備放到菜籃子裏，宋月明走過去在手上拍了一下。

中年婦收回手，張的四看看，買魚的有兩三人，都不確定到底是誰拍的。

本來就在四觀察的衛雲開瞧見眼前幾乎看不出真面目的宋月明，心頭懸著的大石頭徹底落下來：「來了。」

宋月明點點頭，看他將面前三人的魚稱好算了價錢收錢，才將飯盒遞過去，尚且溫熱：「我來弄，你快吃吧。」

「好。」

衛雲開給行軍壺打開，用涼水沖沖手，而後打開飯盒看到裏面的包子和白煮蛋，飢頓時湧上來，他拿起包子吃一口，是餡的，鮮香味，配上沒味道的白煮蛋這頓早飯就變得有滋有味。

一直注意著魚攤靜的人簡直想罵人，同來黑市做生意，怎麼就你有媳婦送飯？那包子也太香了吧！

「什麼時候做的包子？」

宋月明正在回答人家三樣魚的價錢，空回頭回答：「昨天下午，我怕給你送飯菜吃起來不方便。」

所以連夜做了一鍋包子。

衛雲開張咬了一大口，從頭髮出一聲嗯，被風吹得乾，但這會兒已經好很多，渾上下都是暖洋洋的幸福。

四個包兩個蛋他很快解決完畢，買魚的大娘正在討價還價，宋月明不為所，戴著圍巾誰也看不見表，但眼睛是笑瞇瞇的；「大娘，這魚很新鮮的，我剛才看見副食品商店那兒還排著長隊，但其實已經沒啥東西能賣了，你要是再不買，說不定一會兒就沒了啊。」

大娘猶猶豫豫：「這魚都和一個價兒了！」

「那味道不一樣，吃點鴨魚才過年呢！」宋月明信口胡謅，拿出來從業某商朋友和推銷產品的架勢。

大娘終究還是想要的，讓宋月明給挑兩條好看的紅魚：「要擺盤好看的，不用太大！」

宋月明拿掉手套要手，衛雲開已經吃完最後一口包子，麻利的手拿兩條鯉魚給老大娘看，老大娘想要個更小的，誰知旁邊有人來要紅魚，連忙不敢挑了，這魚賣的太快，再挑可就沒了！

衛雲開把魚放到秤盤裏，稱好讓大娘看斤數，老大娘瞇著眼睛看一眼:「這是公斤稱，還是市斤稱？」

宋月明看得清楚，口而出：「四斤八兩，大娘你給兩塊三吧。」

慢一拍的衛雲開詫異的看過來，宋月明淡定的挑眉，早就說過數學學得好嘛，一切都可以安在已逝的宋老爺子上，反正衛雲開又不會因為這件事去和宋家人求證。

老大娘算了一會兒，確認是這個數，掏出嶄新的十塊錢遞給宋月明，宋月明拉開前的布包開始找錢，前陣子費心力換來的零錢都是在這時候用的。

錢貨兩訖，給了找零，攤位前只有一人要買魚，宋月明四看看拿起軍用水壺去附近人家要來一壺熱水，給了主人家小孩五分錢，又迅速回來遞給衛雲開。

衛雲開空喝一口熱水，大半夜的疲累在此時消失殆盡。

再有人來，夫妻倆配合默契，一個撿魚稱重，一個算價錢收錢找零，賣貨的速度無疑在飛速變快。

……

三袋魚賣完，衛雲開回去將剩下的魚帶回來，將近八百斤魚不到三小時就被搶購一空，不止有人買，來黑市賣東西的人家也想換一兩條魚吃，有人明，不止要一兩條，十斤二十斤的都有，反正魚已經死了，塞在籃子裏、車斗里都不會有人察覺，賣到剩兩三百斤時，每樣魚提價五分錢，照樣有人樂意。

小三悄悄離開時，草苫子下面藏著用魚換來的各種東西，鴨各有一隻，還有兩斤不錯的肋排，以及十斤板栗。

板栗是宋月明主提出來跟人換的，這兒可沒聽說哪裏種了板栗，難得見到一定要吃！

衛雲開完全是縱容的態度，這點小願太容易滿足。

兩人往郊外的小院走，一人騎著自行車一人騎著三車，慢慢悠悠的也就到了，荒廢的小院是衛雲開跟人租來的，房主是個孤寡老人，這段正在醫院住著養病，和衛雲開是忘年，收租的錢剛好用來看病。

拖拉機的搖把就在小三車斗最下面，還有子上的螺，這是防止有人把拖拉機開走。

宋月明不得不佩服，這人真是什麼都想到了，怪不得前面那麼艱難的年月他也能攢下錢。

小院又冷又破不能久留，螺裝好給拖拉機添上熱水，很快就能搖著，衛雲開在前面開車，宋月明和自行車就再車斗里，裝魚之前車斗里就鋪著草苫子，離開時把草苫子拿下來，車斗里就不會有多水，只有淡淡的腥味。

到家把拖拉機送到大隊空著的院子裏，這院子裏最值錢的也就莫過於這臺拖拉機，停好拖拉機搬下來自行車，宋月明坐在後座讓他載回去，到家也就剛剛十一點多。

接著就要忙著做午飯，讓衛雲開吃點飯菜儘快睡覺才是最重要的事，宋月明做了小炒加酸辣藕丁，他們就留了這麼一，反正還會去進貨，夠吃就行。

吃完飯，兩人分工點錢，從大錢到零錢，糟糟的一堆看起來很壯觀。

宋月明皺皺鼻子：「這個錢的味道也太難聞了點。」

衛雲開失笑：「我收的錢會有腥味，沒事兒，等弄完咱們就存到銀行。」

「好。」

點清這些錢花費將近一小時，一共一千一百九十塊九八分，用掉的本錢是四百六十多塊，拿出來的零錢是一百一十塊，略一算一天賺了六百二十塊錢，衛雲開一個月的工資才三十六塊錢，宋月明徹徹底底的驚了。

「這才第一天？」

衛雲開點點頭，含笑看兩眼放的模樣：「還有十來天才過年呢。」

也就是說如果事順利，不下雪不下雨，保守估計他們能賺五六千塊！

宋月明喃喃自語：「離萬元戶的目標很近了啊。」

「對，很近。」衛雲開想手的臉，實在是現在這表太好玩，可抬手想起來手上髒兮兮的，過錢再做別的總要洗手，他生生忍下來這念頭，留欣賞鈔票，起去把手洗的乾乾淨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