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如今燙頭正流行，長長的頭髮燙卷垂在肩上,滿滿都是人風。

只不過吳秀秀自小發質不好,頭髮就不說了,還枯黃分叉，髮型沒留劉海襯得腦門倍兒大，整個臉被襯大一圈，還不如以前垂在腦後看著順眼自然,加上他們回來一路上坐火車不能洗頭髮,走近都能聞到一子腦油味兒。

王娟和余曉兩個大早上見過，被吳秀秀拉著說話,讓這行頭給唬住了，但潛意識裡覺得吳秀秀跟變了一個人似的,現在回過味兒來,原來是髮型的問題。

吳秀秀自認為他們兩口子是在外面掙了大錢的，好幾年沒回來,這一家子不都得捧著他們？就連以前對他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婆婆也和悅的，倆妯娌更是不敢說什麼，唯獨小姑子，還是答不理的,憑什麼就宋月明兩口子能在宋家耍威風啊？

不過這宋月明的模樣還是幾年如一日,都二十五六的人了，臉上沒啥變化,上穿著一件紅羽絨服,看起來不如上的大時髦,但輕便暖和，黑子高跟鞋顯得材高挑，那臉一看就知道是過慣福日子的。

吳秀秀心裡酸不溜秋的，都誇了宋月明好看，宋月明憑啥心窩子說髮型難看。

「月明，你又沒有去過外頭，嫂子這髮型可是南邊最流行的，你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啊。」

宋月明挑眉，將橘子皮扔到灶膛里讓它燒著，空氣里立刻瀰漫出淡淡的橘子香氣，等最後一瓣橘子吃完才想起回吳秀秀的話：「你放心，這串葡萄就是放到爛我都不會吃一口。」

吳秀秀心裡不忿還要說什麼，宋建鋼走到廚房來。

廚房裡帶熱氣，他剛站進來就聞到一子怪異的香氣，瞧見頭髮梳的鋥瓦亮，就知道宋建鋼抹了多定型用的東西。

宋建鋼在院子里逗雙胞胎沒有功，笑著給自己打圓場：「月明，你家雙胞胎跟我怯生的很，我給錢都不要。」

宋建鋼晃晃手裡頭的兩張五塊錢，帶著一自鳴得意。

「我跟他們說過別人給的錢不能拿。」

宋月明懶得與宋建鋼多說，掀開鍋蓋翻炒，紅燒排骨的香氣更加濃郁，廚房裡的人都猛吸一口氣，家裡條件好了不假，可是誰不饞啊，這啥時候都吃不夠！

「嘿嘿嘿，這是給我做的飯啊？」

黃梔子在一旁聽著，蹙眉在宋建鋼肩膀上拍一下，打在皮夾克上頭聲音很響亮，話裡帶著嗔怪：「你給廚屋幹啥，到外面找你哥他們說話去唄，威威呢，多哄哄你兒子去！」

宋建鋼嗯了一聲，往外走，剛走出廚房門，冷風一吹上攢的那點熱氣瞬間消失不見，想返回到廚房，又看見衛雲開從菇房出來，連忙走過去。

「雲開，這哪用得著你下手，我本來還想買回來一隻燒，就是天冷不好拿，要不然就買了，你跟月明回來，我肯定得好好招待你們！」宋建鋼不自覺的帶著一見多識廣、高高在上的世故。

衛雲開波瀾不驚的笑道：「不用二哥破費，家裡的菜夠吃。」

「這菇看著怪新鮮，就是咱這兒比不上南方，人家那兒大冬天都能吃上青菜，哪像咱這，冬天不是蘿蔔就是白菜的，寡淡得很。」不止宋建鋼，就連吳秀秀說話也帶著南方口音，只是說的不夠標準，偶爾還會帶出來一些家鄉口音摻雜其中，他自己覺出彆扭還要裝著淡定自若。

北方冬天最常見最容易保存的蔬菜確實就是蔬菜蘿蔔，畢竟外頭的土地都上凍，刨開都困難，就算你想種點什麼都是有心無力，不過就是一點，這兒再不好也是自小長大的地方，咋著都不會嫌棄，還會覺得親切。

衛雲開對沒對此點評什麼，拿著菇去沖洗乾淨，其實菇就沒長在土裡，是把菌種種在玉米芯和麩皮混合在一起的養料上，只有上需要掐去，他邊走邊說：「聽二哥這麼說是打算留在那兒不回來了？現在南邊政策好，確實能掙錢。」

宋建鋼想撓頭，但頭髮上抹著一層定型膏，頭髮邦邦的一層，只得作罷，對衛雲開剛說的話也沒聽進去，這在別人眼裡是一種默認。

宋衛國剛從門外進來，手裡提著一塊老豆腐，他記著宋建鋼喜歡吃這個，聽宋建鋼不說話，皺了皺眉，卻什麼都沒說，二兒子放出去他不放心，但一味攔著就是壞人家前途了。

菇送到廚房，不用刀切，手撕縷，鍋里放油蔥花香，蘑菇下鍋，三種食材激發出濃濃的香氣，略微炒一炒下白菜，再加點泡的紅薯條，就是一盤下飯的好菜。

做好土豆燉牛，黃梔子盛出來一碗，合著其他好菜一起，冒尖一碗用乾淨棉布蓋著，要送到宋衛民家給老太太吃。

等回來，七八個菜端上桌，一桌大人都坐不下，只得另分一桌，一共八個孩子，宋月明當孩子王跟他們一塊兒吃，另一桌上，只聽得到宋建鋼一片的勸酒聲。

衛雲開不肯喝，「我回去還得騎托，我喝一點酒就犯暈，這不行。」

「我就沒看見你喝醉過，喝一點沒啥，要是喝醉了你一家子都在這兒住下唄，要不我送你們回去！」宋建鋼一副你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

這幾年裡，為了生意衛雲開時常有飯局，他酒量深，但從不底，因為宋月明嚴令他不準喝酒開托，跟孩子們也不喜歡他滿酒氣，衛雲開自己也下意識避免喝酒，宋建鋼勸的酒他更加不想喝。

黃梔子維護婿，瞪了宋建鋼一眼：「你勸啥勸，自己想喝自己喝去！」

宋月明也不咸不淡道：「二哥，都跟你說了要開車，你沒聽說過喝酒不開車啊？」

吳秀秀終於找到個反駁的機會，面帶不屑道：「托算啥車？」

「那你給我開回來個小汽車讓我看看？」

吳秀秀立馬不說話了，不止一次的聽說過宋月明出門兒的時候坐的都是小汽車，方圓幾十里地都沒見過第二個人，在南方這幾年都是見小汽車在路上跑，坐過最多的就是火車。

黃梔子有心說去幾年南方把吳秀秀狂的不樣子，到底顧及宋建鋼的面子沒有說。

宋建鋼也不覺得這一幕有什麼不好，反而說起南方的好來。

「遍地都是錢！人家都是穿金戴銀的讓人看著眼氣，大哥，軍子你倆真該去看看，雲開你不是辭職了，更應該去南方轉轉，我打算過了年回去做一門生意，你們仨要是願意，管投點錢，我心，啥都不用你們管，等到年底分紅，分紅就是分錢，你們有啥不懂的也能問我……」

話未說完，桌上的人各自有了計較，說的那麼好聽就是借錢做生意唄，宋建兵和宋建軍手裡都有錢，這幾年菇種的好，比種地強得多，可有錢也得留著，孩子都大了，以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尤其是宋建軍，他被宋建鋼坑走的那二百塊至今沒有還回來，因此宋建鋼說的再好聽他也沒有半分心，錢放在自己手裡才是錢，到別人手裡不一定變什麼了。

衛雲開眼皮都沒抬，慢慢夾著花生米吃，宋月明皺眉，宋建鋼這回想坑誰家的錢？

宋衛國和黃梔子還存著一分相信，興緻的問怎麼掙錢的。

宋建鋼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講述：「恁都沒見過，人家那邊的樓有多高，賣的裳也好看，歌廳舞廳都有，我那一回去送貨還坐上了電梯，你們知道電梯是啥不……」

桌上大部分人聽的聚會神，這確實沒見過，但是聽聽又不要錢。

吳秀秀悶頭夾菜吃，桌上做的好菜不，菜都有五六個，只不過一盤糖醋裡脊大半給孩子吃，燉的牛土豆里牛土豆多，在大人這一桌上不敢多吃，扭頭一看另一張桌子上菜還多著，心道宋月明就是會算計，跟孩子坐一起不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你們喝酒，我跟威威說說話。」家就這一個兒，能吃多？

吳秀秀剛一落座，就夾過來一筷子糖醋裡脊，這菜味兒好，特別對的胃口，只是桌上的孩子不大樂意，他們也喜歡這個菜，但都知道吃完再夾的道理。

大寶已經八歲，他是宋家的長孫從小盡寵，見吳秀秀這麼做，嘟囔一句：「二嬸，你就是來搶菜吃的！」

吳秀秀臉不紅心不跳，「我啥時候搶了，威威人小，我替他夾點，你看你當哥的顧著自己吃，都不給你弟弟夾點！」

「他自己夠得著！」大寶很生氣。

王娟可見不得自己兒子被欺負，就生這麼倆兒子，哪個都是寶，扭頭對著那一桌說：

「二弟妹這話說的，你家威威恁小，你把他放在咱爸媽家不管不問，現在知道對他好了，那你別把菜往自己裡送啊，你清早上不還說家裡的飯菜吃不慣，你就吃南方的菜，我挑了一棵最的白菜給你涼調，你快多吃點！」

吳秀秀臉一紅，偏威威平時跟王娟悉，對親媽的做派不喜歡，嘟囔道：「媽，我自己能吃，你別給我弄菜了！」

吳秀秀這下子就變氣了，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兒子竟然不向著，抬手就想打宋威威，揚起的掌把旁邊的衛真嚇得猛一閉眼。

宋月明將衛真往邊帶了帶，瞥見另一桌宋建鋼醉醺醺的樣兒，心念一，拿起筷子狠狠敲在手背上：「二嫂子願意吃就吃，不願意吃就回家，別在這兒打孩子！」

「我不回，這是俺家，要走也是你走！」吳秀秀反手指向宋月明，想也不想的口而出。

黃梔子和宋衛國齊齊皺眉，王娟都驚呆了，以前伺候小姑子那麼多年也不敢說一句不是，吳秀秀膽兒真大！

吳秀秀的手還僵在那兒，指著宋月明。

宋月明好整以暇的再度揚起筷子：「你吃的菜是我買的，吃著還要嫌棄，那就把錢掏出來，我給誰吃都不會給你吃，太浪費！」

吳秀秀連忙把手收回來，怕再被打一下。

雙胞胎怒氣沖沖的護在媽媽邊，衛真一癟，扔下筷子嘟著去找衛雲開，其餘人也反應過來。

「吳秀秀，你放啥屁！」黃梔子怒道。

宋衛國重重放下手裡的酒杯，「吳秀秀，這是俺家，不到你說話，給我滾！」

老公公管教兒媳婦的真不多，宋衛國平時對三個兒媳婦都客氣得很，沒事兒不會多說一句，這也是第一次在家說這麼兇的話。

吳秀秀傻眼了，就那麼說一句，咋還下不來臺了呢！

「媽，我不是……」是宋月明先打的！

黃梔子氣哼哼的瞪著宋建鋼和吳秀秀：「我這還沒老呢，就敢在俺家趕俺閨走，你兩口子長本事了，都給我滾，願上哪兒上哪兒去！」

宋建鋼正籌劃著借錢呢，被這麼一打岔，腦子一頓都不知道自己說到哪兒了。

「吳秀秀，大年下的，你幹啥呢！」

這句話輕飄飄的，沒啥分量。

衛雲開抱著衛真坐到上，笑著說：「這還沒過年呢，正好今年我們家來走親戚跟二嫂子錯開，要不還真不敢來了。」

宋衛國都覺得臉紅：「雲開，別聽胡說，這是俺家，你跟月明想啥時候來啥時候來！」

「爸，您跟媽對我們啥樣兒我當然知道，就是說句玩笑，咱坐下吃飯吧，月明脾氣好，也不會生氣的。」

吳秀秀楞了，明明是宋月明先手打人、說話不客氣的，宋月明憑啥生氣？

宋月明瞟一眼，跟吳秀秀打仗太累，浪費時間不說，還會污染飯菜。

這一眼看在吳秀秀眼裡就了另一層意思，打你你能把我怎麼樣？心一橫，抓起宋威威的手就要走，但宋威威一秒掙。

「媽，你幹啥呀？」

吳秀秀臉一沉，兒子被公婆養人家的那還得了？

黃梔子一眼看出來兒媳婦想作妖，拿起筷子夾口菜，邊吃邊說：「你現在儘管走，以後別來俺家，我招待不起！」

走了就別來！

吳秀秀相信黃梔子不是善茬，要站起來的作又落回去。

堂屋裡重歸寧靜，只剩下衛真聲氣的說：「爸爸，我想吃白菜。」

宋建兵眼饞閨，他平時待宋建軍家的笑笑就很好，尤其現在衛真看生的好看，白白的笑起來就讓人心，醋溜白菜離他最近，他手將白菜跟衛雲開面前的花生米換個位置。

衛雲開低頭提示：「說謝謝大舅舅。」

衛真眉眼一彎：「謝謝大舅舅。」

宋建兵樂呵呵的笑：「不用謝，真真還想吃啥都跟大舅舅說哈。」

衛真嗯了一聲，靠在衛雲開臂彎里吃菜，有閨在手，宋建鋼再勸酒直接被宋衛國阻止，別熏著他外孫！

「你還喝啥喝，趕吃完回家睡覺去吧。」宋衛國也熄滅借錢給宋建鋼的心思，能掙錢就自己掙去，他手裡種地得來的錢還是留著給自己養老比較靠譜。

宋建鋼再夸夸其談在南方的種種，眾人都當個免費說書的，酒氣上頭說的話更不能信。

午飯吃完，碗筷收拾好，宋建鋼開始從包袱里往外掏，掏半天找出來兩包薑糖，要往眾人手裡塞，只得意思意思的拿一顆，口才反應過來不住那麼個味兒。

「我特喜歡吃這糖，每天都得吃，不吃想得慌。」

「南方可好了，大哥，你跟我一塊兒去唄，咱自己做老闆，早晚都能開上小汽車。」

宋建兵不說話，宋建鋼的子他知道一點，小時候撿兩錢都是買一兜水荸薺藏著吃完，絕對不給別人吃一個，真掙錢他早就自己獨吞，用得著跟這些人說？

再看剛才這兩口子的表現，甭管出去多年，宋建鋼還是那個宋建鋼。

他擺擺手，搖頭道：「我不中，啥都沒見過，人家說話都聽不懂，還是在家干吧，心裡頭踏實。」

他跟老三種菇，看起來不顯，每年也能掙不錢，貪多嚼不爛。

宋建鋼嗤笑，轉頭去找宋建軍，宋建軍就比較直接：「二哥，我以前給你那二百塊錢就當投資了，到時候你別忘給我分錢、不對，洋氣點說的分紅！」

「雲開……」

「二哥，我這工作都沒了，手裡頭沒多錢，都給月明了。」

宋建鋼倒是想去找宋月明，但是他不敢啊，那兩頓藤條炒他都記著呢，真是，要不是吳秀秀打岔，剛才在飯桌上能說的更多，他想到這，狠狠瞪吳秀秀一眼，吳秀秀心裡發憷，轉頭拉上宋威威就走。

宋威威彆扭著不肯走，他想跟兄弟們一起玩呢，吳秀秀在他屁上拍一掌，是拽走了，遠遠地還能聽見宋威威鬧脾氣的聲音。

「誒喲，這威威跟著這個媽可真是……」黃梔子一邊刷碗一邊嘆。

宋建兵和宋建軍吃完飯就去菇房幹活兒，進了臘月啥菜都俏，年年過年都缺菜，今年這菇還能賣個好價錢，他們得小心伺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