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宋月明掛斷電話一抬頭就看到衛雲開站在書房門口，猛地心一跳。

衛雲開看著的反應無奈一笑：「你在自己家裏也能嚇著？」

「不是,我沒想到你剛好出來。」

他揚起空著的玻璃杯：「我出來倒水喝。」

宋月明定定神起朝他走過去,斟酌之後才才問：「你剛才聽到什麼沒？」

其實有預，他是預到會發生的事。

「蔣叔打來的電話？是有事吧？」除夕當晚他們已經給蔣家聯絡拜年,按說沒什麼事,蔣叔不會間隔這麼短就打電話過來。

「對，他說林士得了腺癌,現在找到蔣叔聯繫咱們，想見見面。」林思思的腺癌是年前突然檢查出來的,當時已經是晚期,發現之後就開始化療治療，醫生預估狀況很不妙。

衛雲開眉宇間閃過一抹意外,卻沒什麼容。

這麼些年,衛雲開對林思思的早就變得很淡，看起來無怨無恨的，很提，實際上是在他最需要親照顧的那十年裏孤單一人,在獨自爬滾打中徹底斬斷對林思思的期,當個陌生人永遠不見面最好，若是面對面,對林思思比陌生人還不如。

他遲遲沒有回答,宋月明抬手整了一下他的領,聲說：「腺癌分早期晚期,蔣叔說已經是晚期了,化療沒什麼效果也沒有做手切除，你想一想，盡量別留憾。」

人死如燈滅，再多的恨都會隨著時間流逝消弭在天地間。

衛雲開輕輕皺眉，抓住即將收回去的手，猶豫著說：「我和沒什麼好說，誰都會有這麼一天。」

他一直不喜歡林思思，小時候是奇怪對爸爸答不理的，長大了明白林思思的矯，對完全沒有期待。

「我如果說對完全沒有，是不是不孝的？」

宋月明搖了搖頭：「不會啊，沒誰規定母子之間也要很好。」

只不過林思思對他們來說終歸是個特別的人。

蔣大飛年紀大了心，看林思思也是一種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才會幫這個忙，打電話通知他們。

「你好好想想，好嗎？」

衛雲開蹙眉，對上明亮的眼睛，忽然明白剛才一直強調的意思，無非是怕他心裏還有疙瘩，趁著這時間，解開或者徹底斬斷過去。

但他沒有立即點頭答應，而是去了書房，宋月明沒有跟過去打擾，去廚房燒了一壺開水，泡了兩杯茶。

書房裏靜悄悄的，衛雲開從柜子裏拿出那本他當年從家裏帶出來的相冊，裏面大多是祖輩照片，林思思大多出現在合照里，他記得不喜歡照合照，但又有許多心拍攝的單人照片，放在單獨的相冊里。

這本相冊的末尾有一張衛江與林思思的合照，年輕的男人笑意盎然，人略略勾起角，文靜優雅，男人看向人的目充滿熾熱的意。

就當是看在爸爸的面子上吧。

衛雲開走出書房，走過去端起宋月明給他泡的那杯茶，濃淡剛好，客廳里散落著清幽的茶香，他舒了一口氣：「我待會兒和蔣叔聯絡一下，到時候你陪我一起過去吧？」

「好，那左左他們呢？」

衛雲開想也不想的說：「他們高三，就別跟著來回跑了，再說那邊到底什麼況還不清楚。」

宋月明一想也是，現在說這個問題就太早了。

「蔣叔剛才給我留了個號碼，喏。」

衛雲開接過來看了一眼，放回桌面上，沒有立即打過去，反而先給費諶打了個電話，過後才打給紙上的電話。

去京市的日子定在正月十五后，仨孩子知道父母要去京市的消息非常的怨念，他們的開學綜合征還沒治癒呢，爸媽又要出門，想想都很失落。

衛真摟著宋月明的脖子撒：「媽，你怎麼不早點過去呢，我還能跟你出去玩，不對，陪你出差給你拎包！」

「事出突然嘛，下次、下次有機會一定帶你過去。」

「那好吧。」

雙胞胎倒是適應良好，準確的說他年齡大了沒有妹妹那麼撒。

宋月明還承諾：「等理過這件事，我今年上半年會多點時間呆在家裏陪你們，行吧？」

家有兩個高考生，還沒開始百天倒計時，宋月明已經提前開始張了。

衛雲開也說：「今年我們倆的工作重心就是你們三個。」

順帶的還提起了出國的問題，雙胞胎都搖頭，衛越先表態：「我暫時沒有出國的打算。」

衛銘說：「我覺得咱們國的學校也很厲害，我們倆還是先把高考考好，以後有機會想去也行。」

先征服一座高山再去想別的目標。

「那好的。」

兩人完全尊重他們倆的意見，日後機會多著呢，不必急於一時。

安排好家裏的事，兩人出發去京市，四合院已經裝修妥當，不過他們兩個住過去有點大干戈，選在從前買好的四套房子裏他們倆的那套。

他們住下后先去忙了各自的工作，第三天才去林思思所在的醫院。

即將到達醫院之前，宋月明在附近的花店買了一束花，一束白百合。

病房管理非常嚴格，登記過資料才進病房，宋月明抱著那束花清香撲鼻，裹著花束的塑料紙在與服時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路上安靜極了。

在護士的指導之下找到那間病房，敲了敲門，是方金安來開的門。

當年在涮羊店裏匆匆見過一面，宋月明認不準這人，方金安主做了自我介紹，才想起來當年那個對衛越頤指氣使的年，和林思思當初維護小兒子方希清的態度。

衛雲開臉上波瀾不驚：「你好，我是衛雲開，來見林士。」

方金安愣了一愣，佈滿皺紋的臉上有恰到好的驚訝，而後側開：「請進。」

林思思住的單人病房，室明亮通，他們倆走過去，躺在床上的人緩緩醒過來，扭頭朝這邊看過來，瞧見衛雲開站在面前，驚訝又驚喜。

當年被衛江捧在手心裏、會跳舞的浪漫人已經韶華不再，戴著一頂老棗紅的帽子，帽子邊緣幾乎看不到頭髮的蹤跡，眼窩深陷眼尾有細的皺紋，飽滿的蘋果已經失去養分，因病出現的暗黃斑點一覽無。

「開兒，真是你？」

林思思說出口發現嗓音變啞，失落無比的了嚨，因為生病，連那把清脆人的好嗓子都沒了。

宋月明上前將那束百合放到桌上，林思思將目分給一些，愣怔一會兒對笑笑。

好在，林思思對沒有過多的關注，繼續用沙啞的嗓音說：「開兒，你能過來，我真的很高興。」

衛雲開蹙著眉，他對眼前這人越來越陌生，對著林思思的真流與愧疚，他思索片刻才給一個自己意料之外理之中的平靜反應：「你我過來是有什麼事？」

平靜淡漠，連那一年剛到京市的故作陌生都沒有，或許當時自己都不知道，潛意識裏是想用那樣的態度看到林思思的懊悔與愧疚，而現在他已經沒有那種緒，他做了父親，有自己圓滿的家庭，林思思的愧疚與否，已經沒那麼重要也早就不去在意。

林思思顯然對他這樣的態度猝不及防，眼底漸漸浮現出一抹傷。

「開兒，我就是想看看你，你的孩子呢？」

「他們都在上學。」

「我記得你是兩個兒子一個兒是嗎？真的很好，你很好。」后一句是說給宋月明聽的。

然而宋月明並沒有覺得這句嘉獎有多麼聽，但閉口不言，因為說什麼都不合適。

林思思又問三個孩子的名字，衛雲開答了他們的大名，仍舊是誇很好。

過了一會兒，林思思說的有些累了躺那兒休息，方金安過來喂喝了點水，喝完水，小聲說：「老方，你能不能下樓給我買倆橘子，我想吃橘子了。」

「好。」

方金安拿上外套，對他們兩人點頭示意之後離開病房。

門關上，林思思慢吞吞從病床上坐起來，靠在床頭慢慢說：「你方叔叔在這兒，有些話我不方便說，開兒，是媽媽對不起你，讓你了那麼多苦，你恨我也是應該的。」

衛雲開聽了沒什麼，反而認真的說：「沒什麼，當初爺爺將我送到鄉下也好的，留在京市我不會有現在的日子。」

衛家只剩他一個，林思思改嫁他就得當個寄人籬下的拖油瓶，依照林思思的格，會將全部心力放在新家上，對他的照顧有限，那樣的落差才是最傷筋骨的，不如乾乾脆脆的，不留半點念想。

林思思聽后連連咳嗽，好半會兒才拍著口抬頭。

「開兒，你就這麼恨我？」

「談不上恨，我就是陳述事實罷了。」

林思思雙手攥著被子，垂著眼瞼坐在那兒不知在想什麼，再抬頭看他們的時候臉上帶著淚痕：「那你為什麼答應過來看我？」

衛雲開糾結片刻，選擇坦然相告：「你得了癌癥且……」時日無多。

他沒有說的特別明白，即使當個陌生人活著，也沒有盼著林思思早死的意思。

可這一句話彷彿給了林思思希，滿懷期待的看向衛雲開，凄凄慘慘的問:「開兒，你能不能喊我一聲媽媽？這麼多年我真的很想你，我也是沒辦法，當年的形你是最清楚的……」

在林思思希冀的目中，衛雲開了但卻沒有說話。

林思思以為有可能，又流著淚說：「開兒，我對不起你，可是媽媽真的你，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吃媽媽包的小餛飩，星期天我們一起出去玩，帶你去冰逛公園，買你喜歡的糖人，這些媽媽都記得清清楚楚，我這些年也很不容易……」

小餛飩？衛雲開記憶中有關林思思的容不多，小時候大多時間是爺爺照顧他的食住行，他記得林思思偶爾才下廚包一次小餛飩，吃的最高興的是衛江。

衛雲開沉默良久，只說了一句：「小時候的事我很多都不記得了。」

「可我們是親生的母子啊，你是不是認了那個警衛員的鄉下媳婦媽，沒生過你，我才是生養你的人啊！」林思思緒漸漸激起來。

宋月明心道不好，這病房裏只有他們三個人，萬一林思思有個好歹，這事就說不清楚了，打量過房裏的條件，隨時準備去醫生。

衛雲開輕咳一聲清清嗓子，平心靜氣的問：「你讓我過來只有這一件事嗎？」

林思思一愣，眼中儘是幽怨：「我都要死了，你都不願意滿足我這個願？」

「你是我的生之母，滿不滿足你的要求這件事都是事實，只不過咱們這多年不見，不必喊得那麼親熱。」衛雲開說的不為所。

宋月明清楚，林思思和王寶珍都能喊媽，但意義是不同的，衛雲開不願意喊林思思。

林思思抹了一把淚，聲音低低的：「我知道你還是恨我，開兒，我是你媽媽啊，如果我不你，我怎麼會生你呢？你為什麼不能理解我的難？」

「我理解你的難，也沒再和你計較什麼，如果我們繼續討論這件事，我覺得這對你的病毫無意義。」衛雲開說的冷酷。

宋月明站的腳後跟疼，林思思的外表確實很可憐，但真的讓衛雲開喊了媽媽就能心安理得了？衛江三十多歲才得了衛雲開這麼一個兒子，是因為林思思不想毀了材，那個年代，林思思能把持住多年不生孩子，難道在衛家還有立錐之地？

林思思愣愣的看了衛雲開好一會兒才說：「你和你爸爸不像，他不會這麼對我的。」

衛雲開眼底全是嘲諷笑意，衛江當年對林思思百依百順換來的是什麼？他努力將這句話忍下去，冷淡問道：「那你見我還有別的事嗎？」

「開兒，醫生說我沒多日子了，見見你我已經很滿足了，只是沒見到你的孩子，下次，你能將孩子帶過來嗎？怎麼說我們都是有緣關係的親人，我是他們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衛雲開打斷：「雙胞胎今年要考試，時間只會越來越張。」

林思思神晦暗，想仔仔細細的打量衛雲開一番，還得費勁的抬起頭，瞧他著面形高大，猶豫著問：「開兒，我活不了多久了，你方叔叔年紀大了，希清是你在這世上唯一的兄弟，你們是骨至親，你能不能答應我照顧他一二？我知道你現在過得很好，前不久還看過關於你的採訪，只要你一句話，希清就能過得好了，你答應媽媽，行嗎？」

方希清比衛雲開小十多歲，如今也快三十的人了，仍舊一事無，對比衛雲開事業蒸蒸日上，本不夠看，林思思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一手拉扯大的小兒子。

「我是想跟你說明一件事，關於你的病或者病後的安排，有什麼難我可以幫忙的就幫你做些，算是謝你十月懷胎生了我，這也是我這次過來的目的，至於別人，我沒那個責任和義務。」

話說到此，衛雲開是真的有種鬆口氣的覺，林思思臨終前沒有後悔，他亦不必愧疚不安。

林思思的病是不可能治癒了，明白過來衛雲開的意思，不敢置信的看向他：「你竟然盼著我死？」

衛雲開蹙眉：「我沒這意思，人固有一死，早點計劃一些事，免得有什麼後顧之憂，我想這對你的病也有利，醫生說這病得保持心輕鬆。」

「開兒！你……」

宋月明看林思思臉不大好，轉準備去醫生，還沒走出去就見病房門被推開，一個陌生的年男人就站在門外。

方希清看清楚病房的形先是皺眉，又很不客氣的問：「你們是誰？你們把我媽怎麼了？」

宋月明對這人很沒好，不咸不淡道：「是自己緒太激。」

方希清大踏步走進來，臉沉沉的，看清楚站在床前的人是衛雲開，那沉又漸漸散去，裝腔作勢的點點頭：「原來是你啊，那你怎麼把我媽氣這樣？」

「希清，你別、別那麼沖。」林思思仍及是不希衛雲開和方希清再鬧不和。

「你快喊哥。」

衛雲開正眼看了方希清，他們似乎是有一半緣關係的兄弟，但兩人臉上找不到半點相似之。

方希清猶豫著沒開口，衛雲開抬手制止：「不用，我就是過來看看。」

他又回頭看向林思思：「過兩天我會讓人來一趟，你要是改變主意可以告訴他。

「開兒！」

衛雲開頭也不回的向外，拉著站在門邊的宋月明一同離開病房。

林思思又喊了他一聲，衛雲開攥著宋月明的手暗暗收，低聲說：「沒事，咱們走吧。」

不虛此行。

病房裏

林思思失魂落魄的坐在床上，方希清被衛雲開拂了面子，心裏正不高興，看林思思這麼激，只得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