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還記得,柳顧氏回顧莊省親後,頭一回請其他幾房的人來玩時,就曾搞過類似的把戲,當時被穿梭著去親近柳東行的是十堂妹文娟。過後,又有風傳說八堂姐被繼母推出來與柳東行配婚,還以柳東寧的名義辦了個遲來的春遊會,召集了族中的所有適齡姐妹們,給柳東行相親。
眼下柳顧氏忽然把自己推到柳東行邊,後者還古怪地倒茶給自己吃,到有些別樣的意味了。難道說三姑母就是這時候看中自己,要爲柳東行說親的麼?可吃他一杯茶,又能怎麼樣呢?怎麼出這樣古怪地笑來?
文怡忽地心中一,想起世人締結婚姻之時,常拿茶做聘禮,因此“吃茶”又有下聘的意思,因爲茶樹一經栽種,便不可移植,移則不生,如同豬謹守忠貞。難道三姑母是有意讓自己吃柳東行倒的茶,然後趁機說定親事?!
的臉不由得有些發紅,婚姻大事,怎能如此兒戲?!重生四年,早已習慣了做事三思而後行,只擔心自己行錯一步路,會惹得別人笑話,連累得祖母人指摘,因此雖然對柳東行生出了幾分淑之思,卻沒打算如此輕率地許下婚姻之約,便遲遲沒去接那杯茶。
柳東行暗暗嚥了口口水,屏聲靜氣地盯著文怡的臉,只盼著能看自己一眼。只要看明白自己的眼神,就知道這是他們二人最好的機會!他費了多心思,才讓二嬸柳顧氏照著他的計劃提出這門親事?!
只差一步了,等走完這一步,他便再無後顧之憂,日後也可專心致志去爲家人拼搏!他會許一個好的未來,只要接住他這杯茶!
但文怡卻不敢擡頭去他,只覺得他的目越發灼熱,燒得雙頰越來越紅。
柳顧氏不耐煩了,抓起文怡的手拉著去夠那茶杯,裡還道:“你這孩子,怎麼不聽話?!沒瞧見你行大哥哥舉杯舉得手都酸了麼?!還不快接下?別失了禮數!”
文怡握上那杯茶,手指輕輕過柳東行的手指,手溫暖,卻跟丫頭等豬的十指大不相同,有一種朗的覺。臉漲得更紅了,簡直不敢擡頭。柳東行眼中閃過一道不明的,緩緩收回了手,卻雙手合握在前,兩眼盯著那杯茶。
柳顧氏還在那裡勸:“快喝呀?怎麼不喝?再不喝就涼了!”雙手幾乎要將茶杯到文怡邊。
這下連東寧文嫺文娟那邊都瞧出有不對了。
東寧已經猜到了幾分,但並不反對,只是覺得母親做得太生了,有些不像話,便微微皺了眉頭,輕喚一聲:“母親!”文嫺則睜大了眼,似乎悟到了什麼;文娟曾親經歷過這種事,哪裡還看不明白?急的大:“九姐姐!別————”被柳顧氏回頭狠狠地瞪了一眼。
文怡哪裡還坐得住?立時便站起,將茶水一放,便要轉走人,卻被柳顧氏是拉住,按回原座。柳顧氏方纔也聽到兒子的喚了,知道自己做得太強了些,但眼看著柳東行這麼合作,哪裡能容得文怡躲開去?立即將茶杯塞回文怡手中,打算一定要讓侄兒把這杯茶喝下去才行!
這時,如意走到碧紗櫥門口,輕聲稟道:“姑太太,老太太您呢,說是先前商量的那件事,六老太太有話要問您。”
柳顧氏怔了怔,有些掃興,但一想到只要六嬸孃點了頭,親事就做了,要文怡喝茶,也不過是要找個由子罷了,既然六嬸開了口,又何必跟小孩子計較?於是便轉過,警告地瞪了文娟一眼,一甩袖子出去了。
文娟卻立即起跑到文怡邊,用警告地目盯著柳東行。柳東行卻沒理會,反而默默地轉坐到對面椅子上,扭頭去聽外頭那些長輩們的對話。文娟小小“呸”了一句,湊到文怡耳邊問,“九姐姐,你可別答應,他是個庶出的,柳姑父還不敢認他,你要是去了他家,將來會被人笑話的!”
文怡紅著臉低下頭,一直沉默著,直到文娟離開,方纔擡眼悄悄看了柳東行,正逢柳東行轉頭過來,眼中有些失之。小一抿,便覺得有幾分委屈。
他有什麼好失的?!難道要就這麼答應了婚事?那也太兒戲了!把當什麼人了呀?!
扁扁,扭開頭去。柳東行一愣,便訕訕地了頭,反省自己是不是太過急躁了?
外間,西暖閣,盧老夫人神間帶著幾分高深莫測,淡淡地道:“方纔是在鬧什麼?我意不知咱們顧家的規矩,有哪一條是要著客人吃茶的,還說客人不吃,便是失了禮數?我這把年紀了,還沒聽說過這種事,實在是老糊塗了,侄兒不如給六嬸說道說道?”
柳顧氏一窒,臉上的笑容便收了幾分,剩下的幾分也帶了勉強,又瞥見段氏皺著眉頭站在邊上,神有些心不在焉,而劉氏則在低頭吃茶,到是五太太帶了幾分興味地在和盧老太太臉上來回打量。心下有些惱,雙眼不由得母親瞧去。
於老夫人笑道:“還年青,原是要跟孩子們開玩笑呢,卻不知道孩子們都是知禮守禮的,哪個敢跟開玩笑?你別理!”便將兒方纔的失禮輕輕帶了過去,然後才湊近了盧老夫人,低聲音道:“雖說是玩笑,但這主意倒是不差。九丫頭明年就要及笈了總要說親的,在外頭尋人家,那裡比得上咱們自家人知知底的強?你通共就這一個獨生孫兒,又早早沒了父母,你也不忍心讓嫁到次一等的人家去苦吧?!可若是嫁到大戶人家裡去,又要規矩約束,九丫頭沒有親兄弟撐著,族人終究是隔了一層的,日後在婆家了委屈,也沒個幫著說話的人。實話說吧,咱們倆做了幾十年的妯娌了,什麼事兒沒見過?那什麼富貴權勢,都是過眼雲煙罷了!孩子便是嫁得再好,婆家再面,終究不如找一個踏踏實實會過日子的好人!你侄兒婆家這個侄兒,論起家世,也是名門族,再怎麼說,總比外頭尋常人家強。那孩子也是從小沒了父母的,早年也念過幾年書,考過生,又學了幾年齊夫,好著呢,可說是文武雙全。雖說年輕,又是白,但勝在人老實,又孝順,興許是沒有親兄弟姐妹的緣故,對東寧他們兄弟幾個,一向十分照顧,可見是個會疼人的。至於傢俬他好歹是柳家長房的脈,有他叔叔嬸嬸看顧著,難道還得了他那一份?!六弟妹好生想想,這難道不是極好的親事麼?”
柳顧氏忙笑道:“正是!六嬸,不是我說,我們家東行可是個好孩子!本來我也看過幾個侄兒,但總覺得你家九丫頭最是嫺靜,又聰明能幹,正好跟他匹配呢!我連他們兩人的八字都合過了,真真是天作之合!可見是天意!只要您點了頭,我就他們寫婚書來,明兒就下納采禮!等明年九丫頭及了笄就可以過門了!不用兩年,便給你生個曾外孫……”
他話還沒說完,碧紗櫥裡頭的文怡文嫺等人已經聽得紅了臉,文娟則是小臉繃得的,正咬牙切齒中。文怡悄悄瞪了柳東行一眼,只覺得自己眼下境如此窘迫,都是他連累的!柳東行了鼻子,低頭輕輕咳了一聲。
盧老夫人聽得不象,立時便打斷了的話,:“三侄!哪家嫁兒是這般輕忽的?再說了,我們家九丫頭上頭還有好幾位姐姐呢!古人云,長有序,哪有姐姐還未定下閒事,妹妹先出門子的道理?!”
柳顧氏被打斷了話,正有些不豫呢,聞言倒是啞口無言了,眼珠子一轉,又笑道:“便是先訂下來也行,又沒打算四嚷嚷的,有什麼要,他們各自的父母也已經在看了,七丫頭、八丫頭的婚事也簡單,左不過就是這兩三年的事,很快就過去了。六嬸孃先給九丫頭訂下,等來年及了笄,還有好些夫要做呢,等這些夫都做完了,姐姐們也就出嫁了,正好辦喜事。”
“那也不能只憑你幾句話,就訂了下來!”盧老夫人轉向於老夫人,“大嫂子,你文教的話也有些道理,我就只有這一個孫兒,自然是盼著好的,什麼富貴權勢,我是從來沒想過!只盼著將來的婿能跟各各地過一輩子就好!只是,我們好歹也是有面人家,跟小門小戶的不能比,便是小家子的孩兒,訂親事還要仔細問清楚男方的出家世呢!更何況是我們這樣的大家子?妁之言,父母之命,三書六禮,是樣樣都不能的!咱們顧家哪個兒出嫁不是照這個規矩辦的?若錯了一樣,豈不人看了笑話去?到時候,咱們整個顧家都沒臉!大嫂子說是不是?”
於老夫人笑瞇瞇的點了點頭,嗔怪地瞪了兒一眼:“瞧你,急得什麼?!便是再喜歡九丫頭,也要照著規矩來!這不是你站嬸孃看笑話了?!”
柳顧氏訕訕的笑了笑,但心下一想,盧老夫人的話聽來似乎並沒有反對之意,便又暗自竊喜,重新掛上了笑臉,道:“是是是!是侄說錯了,就照嬸孃的意思辦!”
盧老夫人淡淡地笑了笑,又道:“婚姻大事,是結兩姓之好,輕忽不得。象咱們這樣的人家,兒婚嫁,首要一點,就是門當戶對,再有的,就是品行、人才、之類的……”頓了頓,瞥了柳顧氏一眼,自然看得出對方臉上帶了幾分張,便意味深長地笑著繼續道,“不過既是大嫂子親閨婆家侄兒,不用說,這門當戶對,還有品行,都是信得過的。”
柳顧氏暗暗鬆了口氣。一旁的二太太段氏似乎回過神來了,聞言嘆了一聲,四太太劉氏皺起了眉頭,五太太則是角含著一抹譏諷的笑意,低頭喝茶。
碧紗櫥一片靜悄悄的,幾個小輩都聽得專心,不知幾時走了進來的問安坐到柳東行邊,悄悄拍了他一記,小聲道:“你聽,這莊上帶眼睛的人還是有的,我從前還在暗地裡罵過六叔祖母,從今往後再不罵了!”
柳東行心裡正七上八下的,急著等盧老夫人的下文,沒工夫理會他,便隨便乾笑了兩聲,又豎起耳朵去聽外頭的靜。
文安有些無趣,便瞥了文怡一眼,文怡耳朵都紅了,只靜靜低頭坐在那裡,兩手扭著帕子,心下小鹿撞。
盧老夫人彷彿沒覺察到旁人的心急,只是慢悠悠的喝了口茶,然後輕輕放下茶碗,淡淡地道:“既然大嫂子出面說合,又有老二媳婦、老四媳婦和老五媳婦在場作證,三侄提的這門親,我自然沒有推拒的道理。但既然提親,怎能沒有人?若是三侄出面做,就且將庚帖寫好了送過來,名與家過後再說,總要讓我這老婆子知道你家孩子的出家世!姓名我是知道的,籍貫自然是恆安,只是祖宗三代,父母親人,我卻有些不明白。
你也知道,我年紀大了,記不好,眼神兒也差,有時候族人或親戚家的孩子來請安,我還會把人認錯呢!但我記得,那孩子——是東行吧——他好像是管柳姑爺叔叔的,可方纔你母親又說,他是長房脈,這就不對了!我分明記得,柳姑爺是嫡長子呀?!他父母究竟是誰?!”
柳顧氏目瞪口呆,有些手足無措了。完全沒想到,盧老夫人會突然問起這件事來,不由的看向母親。
於老夫人卻一直沉默著。盧老夫人點出親事是看在這個嫂子面上才答應的,如果們瞞下柳東行的世,將來六房發現了真相,自己在族中就沒有名聲可言了;但倘若將柳東行的世如實說出,兒婿的尷尬境便立時暴在二房與四房人的面前,以兒的心高氣傲,如何能忍得住?!
西暖閣頓時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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