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船確實要比河船隻穩當。

這是文怡離開歸海城三天後，心裡產生的最大想。因爲在海上風浪漸大的前提下，文嫺出人意料地沒有暈船。於老夫人特地待蔣氏事先準備的暈船藥完全沒派上用場，倒是拿去送給羅四太太的兩個兒，使得羅明芳與羅明菲小姐妹倆沒再暈船的苦楚，大大改進了們與羅四太太的。在一行人在海船上度過六天後，於老夫人與蔣氏婆媳倆與羅四太太已經十分稔，甚至開始在私下喚的閨名“嘉”了。

羅四太太本姓許，閨名嘉。文怡自打知道孃家姓氏後，便仔細回憶自己認識的平大戶人家，發現確實有一戶姓許的，家住平縣城以北的三元莊，家中員是兩個兒子帶著各自的家眷聚居，共同奉養老母親，另有兩個年長的兒已經出嫁了。但這戶人家與聶家在今年之前幾乎沒有來往，倒跟秦家還能拉上點關係，好象是秦家爺與這許家的兒子同在縣學讀書，直到聶家在救濟貧民一事上出了頭，在平一帶威大漲，許家纔開始上門。文怡約記得，大表哥那位曾替他送信到顧莊的朋友君敏行，似乎就跟這許家有些親戚關係，但是什麼關係，已記不清了，只恍惚記得，大表哥娶親時，許家的一位太太似乎曾帶著兒過來吃喜酒，舅母爲表姐看人家時，也曾提過他家，不過沒有下文。

羅四太太的孃家與聶家有這樣的淵緣，文怡對的覺就更親近了，便常常陪在母邊。

船上的生活是相當枯燥的，即便海船再大，能活的地方也有限。文怡早已厭倦了陪在於老夫人和蔣氏邊說笑討好的日子，自從聽到們的談後，這種厭倦就更深了。而文安則天天窩在自己的艙房裡搗鼓新得的一種去疤藥，幾乎足不出戶，連飯也是在艙裡吃。文慧與文娟見面就要吵架，本來還有個文嫺可以說說話、下下棋，偏與文娟姐妹倆是秤不離砣，砣不離秤的，隨時都要爲文慧與文娟之間的衝突勞心勞力。文怡不耐煩再爲們姐妹勸和，更不喜歡被們當作爭閒氣的工，便索躲到羅四太太這裡，說說話，吃吃點心，做點針線，再陪著明芳明菲玩耍，十分輕鬆悠閒。

們玩的遊戲有許多種，文雅一些的對對子、猜字謎，斯文安靜一些的翻花繩、九連環、七巧圖、華容道、孔明鎖，靜大些的有踢毽子、鞭陀螺、竹蜻蜓等等，明菲還嚷嚷著船上太悶了，等明年春天爹爹回來，便要爹爹帶們姐妹到城外去放紙鳶。

羅四老爺夫妻教，似乎並不強求貞靜嫺雅端莊，反而鼓勵們多活，以求康健，羅四太太又日日教導兒讀書，因此們姐妹頗有些文武雙修的意味。文怡跟著們在一玩，倒是學會了許多從未見過的遊戲，兩三日下來，出的汗比先前在莊子上巡視田地時出的還要多，不過笑得也更多。

在這時候才發現，自己還是個孩子時，錯過了許多孩的遊戲，而重生後，也是無時無刻不爲家事心，本就沒有過放鬆玩耍的時候，在這海上短短的幾日行程中，能重溫一下年樂趣，實在是意外之喜。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明明已經快要及笈了，連親事都訂了，卻還象個小孩似的，行事太過無禮了些。

羅四太太卻一直笑著看與兩個兒玩耍，完全沒有笑話的跡象，反而還細心地爲準備更換的裳與茶點，又幫著在人前遮掩，省得顧家長輩責備於。文怡心中激，對明芳明菲便更盡心了，晚上無事，便從隨的行李中翻出先前在青州時得的料子，爲小姐妹倆各做一件新春衫，其緻之，比給自己做裳還要用心十倍。

這樣舒心平和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船經過泰城後，便行進到北方海域，這時，天氣越來越冷，天空已經開始飄雪花了，風也越來越大，象是割刀子似的，吹得人臉上生疼。顧羅兩家人能不出艙房的，都不再出艙房，只有使的家丁與婆子媳婦小丫頭職責所在，只能著頭皮在船上跑來跑去。

海船本是沿著岸邊行駛的，但由於海面上的浮冰越來越多，船工不得不把船駛離近岸海域，免得被浮冰所阻。即使如此，船的行程還是大爲減低了，底下人報上來後，羅四太太親自去向於老夫人與蔣氏解釋說明，言道這種況不會太嚴重，頂多只是日程略爲延遲，但船是不會被堵在半路上的。若照目前的水程，大概還有兩三天功夫，就會到達東平府。

顧家人見狀也不好說什麼，畢竟這種事並非人力所能及，而且羅家的船比他們原先安排的要好得多，這些日子以來，各種日常供給也十分周到，侍候的奴僕們很有規矩，又不必顧家花費銀錢，不過是比預想中略晚幾日到京，他們怎麼好抱怨呢？自然是客氣一番就算了，於老夫人還反過來安羅四太太，讓不必爲壞天氣憂心，還囑咐文怡多陪陪，爲解悶。

文怡應了，送羅四太太回房後，便勸了幾句。

羅四太太淡淡地笑了笑，道：“其實……確實是我想得不周到。這種天氣，北方的海域有浮冰，原是常事，正因爲如此，在這時節走海路北上的船纔會這麼。但因爲我不好，不想走陸路，方纔勉強改坐船。是我連累了你們呢。”

文怡忙道：“羅四嬸何出此言？我們本就一早打算走水路的，若不是您願意讓我們同行，我們還得另外找合適的船呢，那行程就更慢了大伯祖母年紀大了，大伯母的也不甚康健，若是改走陸路，們一定吃不消，又怎能說是您拖累了我們呢？快別這樣說了，這種時節，走水路還能舒服些，走陸路……怕是連骨頭都要顛散了且天又冷。”

羅四太太聞言也笑了：“這話說得也有道理，我最怕走陸路，一天馬車坐下來，便是沒病也要添些病癥的。”頓了頓，有些黯然，“不過在冬天裡自歸海北上，走陸路確實要快一些。明敏眼下出遠門，也是北上，若非要急著趕路，他便跟我們同行了，就是怕船走得慢，方纔騎馬的。”

文怡心中一：“羅大哥……也是往北邊去？不知是去哪裡？”羅明敏應該是跟柳東行一起走的吧？會不會也是回京城去的？心裡生出幾分雀躍。

羅四太太卻道：“好像是要往北華山那邊去，他走得急，也沒說清楚。可惜了，若是在夏天，走水路要比陸路省時間，他興許會跟我們一起走，等過了東平府再與我們分道呢。”

北華山位於京城西北方向，方圓五百里，從東平過去，大約需要三四天的路程，就能抵達其東麓。文怡在心中回想了一下前世關於北華山的記憶，微微有些失。若非海面有浮冰，延遲了大船的日程，興許還能在東平府遇到柳東行，眼下卻是沒什麼希了。他們既然是要走陸路趕往北華山，路上多半不會經過東平府。

文怡暗暗在心中嘆口氣，便將話題扯開：“明菲方纔好象在纏著明芳做什麼呢，一屋子丫頭婆子熱鬧得，羅四嬸不如與我一道去看看？”

羅四太太想起兒，臉上現出愉悅之：“不用看，我也知道是怎麼了。你正給們做的那春裳，們瞧著喜歡，便跟我說，也要學裁，真真笑死我了們這點年紀懂得什麼？怕是連塊料子都剪不好。偏們喜歡，我就隨們去了。”

文怡忙道：“我竟不知兩位妹妹這樣有志氣，這是好事呀我瞧們平日裡跟著嬤嬤們學針線，也有個樣子了，說不定真有天分呢羅四嬸就與我一道去看看，誇們兩句，給們添些興致，也是好的。

羅四太太笑著依言過去了，果然看到兩個小兒一個拿著一塊綢料比劃，另一個拿著把剪子，想要剪那料子，不由得嚇了一跳，連忙喝斥在邊上笑鬧的丫頭們：“還不快把那剪子拿走？也不怕傷著了小姐們”丫頭們見是主人來了，都嚇得收了笑，低頭不敢吭聲。有知機的大丫頭迅速將明菲手上的剪子拿了下去。

文怡上前問道：“兩位妹妹這是在做什麼呀？便是真要裁裳，也不必親自手，告訴丫頭們怎麼剪就好了，若是不小心割破手，豈不是讓四嬸心疼？”

明菲了脖子，怯怯地看了母親一眼，便連忙低下頭去。明芳見母親生氣，擔心妹妹會被責罰，忙道：“是兒與妹妹商量著，要親自做一件裳送給外祖母。老人家大壽快到了，我們做外孫兒的，想要表一表孝心，並不是有意讓母親擔心的。”

明菲也連連點頭：“是呀是呀我與姐姐說好了，這件裳一針一線都要我們姐妹自己做，不能旁人幫忙”

羅四太太神緩和了些，但還是板著臉：“我知道你們有孝心，但也要看看你們自己纔多大年紀你們倆幾時做過這樣的事？那剪子是你們這樣的孩子能的麼？還不讓人幫忙侍候的人也是糊塗，居然就看著你們姐妹倆拿著剪子揮來去……”丫頭們聞言都出了驚懼之。

明菲連忙一把抱住母親，扯著的袖子撒道：“我們再不敢了，母親饒了們吧”明芳也道：“是我們要胡鬧，不聽姐姐們的勸說，並不是們的錯。”又求文怡：“求九姐姐幫著勸母親兩句吧”

文怡便對羅四太太道：“其實們也是一片好意，四嬸何苦涼了們的心？再說，們平日裡做針線也有用到剪子的時候，還不至於冒冒失失地割了自己的手。”

羅四太太嘆了口氣，瞪了兩個兒一眼：“既然你們九姐姐幫你們說，我就饒了你們一回，暫且記下，下回再不許犯了那裳你們只管丫頭們裁好，自己親手起來，也是一樣的”

明芳明菲齊齊點頭小腦袋，羅四太太方纔消了氣離開。

文怡陪回了艙房，見面上仍有怒意，便勸：“妹妹們原是一片孝心，您就別再生氣了。”

羅四太太嘆道：“我怎會爲們孝順外祖母而生氣？只是覺得們才七歲就鬧著自己手用利剪裁裳，實在太膽大了些，都是老爺縱的”頓了頓，臉上又重新現出笑容：“不過們會有這個念頭，也是因爲你做了個好榜樣你做的那兩件裳，又緻又好看，花費也不多，全是靠針線上的好功夫們瞧著眼熱，這幾天沒鬧著要嬤嬤教們紅呢”

文怡忙道：“妹妹們孝順長輩，好學上進，怎能說是因爲我的緣故呢？這都是羅四叔與四嬸教導得好”

羅四太太拉著的手直笑，看看文怡，越看越順眼，心裡忽然有了個念頭：“怡丫頭，索我認了你做乾兒吧？難得我們這樣投緣，你做了我兒，明芳明菲也能多個好姐姐。你可願意？”

文怡吃了一驚，但細心一想，又覺得歡喜，忙道：“若干娘不嫌棄，兒自然是願意的”說罷便起要拜。

羅四太太立時高興得合不攏，忙扶起來：“且不忙這些俗禮，等回了京，咱們再正經擺一桌酒，請上幾位貴客做見證，到時候你再拜不遲。”

文怡知道富貴人家眷，認個把乾兒，原是極常見的事，不過是平日來往時罷了，真遇到大事，再多的乾親都不管用。本就與羅四太太親近，因此心裡也樂意認這個乾孃，卻沒想到對方會這樣鄭重，便有些遲疑：“這……會不會太麻煩了？”

“這有什麼麻煩的？”羅四太太嗔一眼，“我要認乾兒，自然是要照規矩來。我們羅家雖不比顧家世代爲宦，卻也是重規矩的人家，可不能人看了笑話”

這麼說，文怡也不好多，只好過後向於老夫人和蔣氏通報此事，免得們心裡有想法。

於老夫人皺了皺眉，沒說什麼，蔣氏卻有些不樂意：“你認做乾孃做什麼？我正打算跟羅家做親呢，認了乾親，以後你們姐妹們見了面，如何稱呼？”

文怡睜大了眼，做親？這是怎麼回事？

於老夫人看了兒媳一眼，止住了要說的話，對文怡微笑道：“興許羅四太太只是說笑罷了。船上行事多有不便，等到了東平府再說。”

文慧也在旁道：“可不是麼？咱們雖然是坐羅家的船北上，但他們是要趕路進京的，我們還要在東平逗留兩日，到時候不同路了，九妹妹你還認什麼乾親呀？”

文怡頓時心下一震，瞇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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