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大戰在即
季燕然握過他的手腕, 仔細試了試脈象, 雖不至於紊, 卻跳得微弱極了, 如微火於風中搖曳, 飄乎乎的,總人心裡發慌。
雲倚風回胳膊,將臉埋到對方前,悶聲道:“我本就是個病人,王爺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肚子不?”季燕然與他十指相扣,“星兒替你燉了湯粥, 一直在火上溫著, 吃完之後, 我再陪你睡會兒。”
雲倚風答應一聲, 原想再問問戰事, 卻又覺得這種溫存時刻,不好煞風景。更何況以自己目前的狀況,怕是也打不了仗了。他不怕死, 卻貪生,畢竟多活一天, 就能多一天心上人的語甜言,被抱在懷裡仔細著親著, 周洋溢暖意,像宮裡那些曬太的貓,舒服得連眼睛都不想睜開。
季燕然喂他吃完了一碗粥湯, 又將手進裡,了那綿綿的肚子:“飽了嗎?”
雲倚風笑道:“林影已經在營帳門口探了三回腦袋,王爺當真不去看看?”
“先哄著你睡著。”季燕然端來熱茶,看著他漱口,“在大軍攻下荒草沙丘之前,我們會一直駐紮在此,你往後便好生休息,不必再管外頭的事了。”
雲倚風不假思索,一口答應:“好好好。”
這當口,他反而害怕季燕然給自己套一沉重盔甲,估子骨也撐不起來,便乖乖躺回床上,閉起雙眼做出酣睡的姿態來。
李珺一直蹲在營帳外,直到看見季燕然離開,方才做賊一般鑽了進去。那晚在魔音來襲時,他被雲倚風一拳打得有些慘,此時鼻子上正著膏藥,額頭上還鼓個大包,看起來分外倒楣又分外稽。
雲倚風一睜眼,當頭便是一張鼻青臉腫的大臉,於是冷靜地又重新閉上了!
李珺小心推推他:“你沒事吧?”
“大事應當沒有,小事一堆,渾找不到一痛快。”雲倚風撐著酸的骨頭坐起來,“外頭怎麼樣了?”
“我聽他們說,馬上就要去打夜狼巫族了。”李珺道,“就在明日。”
巨石陣已破,荒草沙丘失去屏障,便等於赤地暴在外,聯盟軍隊正是士氣高漲時,的確適合一鼓作氣,攻破敵營。雲倚風靠在床上:“那平樂王就隨我一道守在後方,等大軍全勝歸來吧。”
過了一陣,又道:“我還有件事。”
李珺趕忙問:“何事?”
雲倚風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李珺面為難:“我是出門逃難的,哪裡還有那風花雪月的快活心思,自然沒帶。”
雲倚風躺回去,面無表道:“哦。”
“但梅先生那裡或許有。”李珺低聲音,“即便沒有,也一定能想出法子,你放心,這件事只管給我。”
雲倚風拍拍他的肩頭:“有勞。”
李珺這一路都沒能幫上什麼忙,倒是添了不,如一個累贅的大包袱般,整日掛在大樑軍隊裡。眼看著旁人都活得轟轟烈烈熱激昂,不說七弟,不說江俠與雲門主,就連燒飯的老李都力大無窮,將一口大黑鍋洗得鋥瓦亮,炒菜的姿勢更是威風,倒越發顯得自己草包無用,白長了一,心裡難得慚愧——所以也就越發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勞機會,當下就跑去找了梅竹松。
梅先生正忙呢,聽他說完需求,還當自己出現了耳鳴,鬍子都要氣歪了。若非看在對方是大樑王爺的份上,險些要發怒將人轟出去,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這風流腸子?
李珺及時解釋,不是我,是雲門主。
梅竹松:“……”
哦,雲門主啊,雲門主與蕭王殿下,那就不是荒唐了,而是兩相悅,水到渠。
他在藥箱裡搗鼓半天,最後出一個小瓷罐,繪一抹魚戲淺水,飄一淡雅花香,緻極了。
李珺連聲道謝,滋滋地揣了回去。
“相當好用。”他低聲音。
雲倚風在枕頭下,面不改:“嗯。”
而這個時候,季燕然正在與十三部族一起,完善下一步的作戰計畫。他不想將戰線拉得很長,因此決定雙路包抄,在五日結束這場戰役。
先前還是一個月,現在突然就五天,若換做平時,其餘部族的首領多會提出異議,但今時不同往日,在親眼見過前夜那驚天地的龍一怒後,他們心裡或多或,都對季燕然生出了幾分敬畏,便也猶豫著默許了。
只有耶爾騰提醒:“夜狼巫族所有人都服過藥丸,除了能變得力大無窮外,還有沒有別的用途,現在尚不好說。此外,他們為何不懼怕魔音,也沒找出理由。”
“不懼怕魔音,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控制了心神。”季燕然道,“所以最壞的狀況,我們將要面對一群沒有神智,沒有思想,只知道蠻橫殺人的傀儡。梅前輩會配好防護的藥囊,以免對方拋灑毒蟲,至於其它,就需將士們自己提高警惕了。”
銀珠點頭:“好,那就這麼辦,爭取在五日之,將毫猛殺個片甲不留!”
這一夜的天是暗沉沉的。
大帳,火盆在“劈裡啪啦”燃燒著,被窩裡很暖,雲倚風趴在他口,開裡,用指尖挲過那些或深或淺的傷口,問:“太醫院祛疤的藥那般好用,王爺怎麼也不給自己抹一抹?”
“沒那心思。”季燕然枕著左臂,右手起他的下,用拇指輕輕蹭著,“況且若沒了疤,還如何騙得媳婦心疼。今日我忙得沒顧上回來,李珺一直陪著你?”
雲門主淡定“嗯”了一聲。
季燕然問:“聊什麼了?”
他說得隨意,這本也只是小人間的閒談,聊幾句吃了什麼,做了什麼,而後便能熄燈相擁而眠,再普通不過。但再普通也架不住有人心虛,雲倚風狐疑頓起,爬起來仔仔細細盯著他的眼睛,想辨出是不是李珺又不顧江湖誼,將自己給賣給了他的七七七弟。
季燕然不解:“怎麼了?”
“……沒什麼。”雲倚風裹好被子,“睡吧,明日還要出征呢。”
季燕然俯下,在那微涼的瓣上親吻,頭髮垂下來,臉頰有些,心也有些。雲倚風拉低他的肩膀,閉起雙目迎合著,卻又難免憾。若明日無戰事,若此時兩人正在雁城將軍府,在王城,或者哪怕是在一安寧祥和的小客棧中,枕頭下藏著的玫瑰膏,應當也能拿出來用一用了。
季燕然在他耳邊問:“什麼味道?還香。”
雲倚風答曰,我香。
季燕然笑出聲,將人抱在懷裡,有一句沒一句地,哄著睡了。
帳外火把熊熊。
銀珠將彎刀磨得亮,又問:“義父還不休息?”
“睡不著。”梅竹松愁眉鎖,“明日一戰,又不知會有多將士傷亡。”
銀珠坐在對面,替他倒了一盞熱茶:“戰爭總會有傷亡的,而且我們的傷亡,是為了換取更多人、更長時間的安穩與和平,義父不必憂慮。”
“可剿滅夜狼巫族後,戰爭真的就會結束了嗎?”梅竹松看著,“別忘了,還有耶爾騰,他的野心,怕是能吞下整個太。”
“但他的對手是季燕然。”銀珠道,“若換做我是耶爾騰,即便野心再大,也不會選擇與這麼一個人為敵,他實在太可怕了,也太強大了,近些年經常有傳聞,說大樑的皇帝對蕭王忌憚頗深,現在看來,倒也有可原。”
“皇帝對蕭王忌不忌憚,你我不知,但耶爾騰必定是忌憚的,所以才會特意留下第三個條件。”梅竹松道,“但想讓他出靈芝,只怕也並非易事。”
銀珠試探:“雲門主的,現在怎麼樣了?”
“被前夜的炸震傷了,估得養上半月。”梅竹松道,“但與蠱毒比起來,這些都不算什麼。”
銀珠點點頭,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大戰在即,營地中每一位將士都是的,連李珺亦不例外。他雖不用親上戰場,卻也給自己弄了不怎麼合的盔甲,是吸著肚子塞了進去,在帳篷間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如一塊“哐當當”的鐵皮,自認正在以天潢貴胄的份,不辭勞苦,安軍心。
眾人對這位遊手好閒,卻又笑容可掬的草包王爺,一向是不喜歡卻也不討厭的,所以都配合,“多謝平樂王”喊得也頗為響亮,李珺心裡更了,轉彎之後見一帳篷裡漆黑,便想著要過去查看一番,結果卻見一個人鑽了出來,材那一個魁梧高大啊。
“原來是烏恩勇士。”李珺認出了他,關切道,“這麼晚了,是要去何?”
烏恩不答話,只直直沖他撲了過來。
李珺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被一巨大的力量撞飛在火堆旁,“砰”一聲,木柴與火星子飛,跟著眼前的金閃一起轉。
烏恩雙目紅,又將他一把扯了起來,扇大的右手鐵拳,迎面就砸了過來。
“啊!”李珺驚慌失措地大喊,猛然想起來自己腕上有暗,於是命也不要地狂按——當然了,什麼都沒按出來,那只是個空木頭殼。
“大哥!”幸而格及時追出帳篷,握住他的胳膊往後一拉,怒吼,“你瘋了!”
附近的將士們聽到響,也紛紛趕了過來,將李珺扶到安全的地方。而烏恩已經整個人都發狂了,他拼命掙扎著,裡發出野的咆,力氣大了三倍不止,單手握住弟弟的手臂,將他像沙包一般丟了出去。
“怎麼回事!”遠也有人在驚喊。
是另外那三十名夜狼巫族的俘虜。他們在卸下鬼面後,便一直跟著聯盟大軍,此時也一起失去了理智,雙眼被殺戮淹沒,手中拿著長刀,只想將所見之都砍個碎。
營地裡出現了一陣,而更大的威脅已悄悄近。
月驅散了薄霧,荒草沙丘的邊緣,一支森的、如同剛從地獄中爬出來的軍隊,已悄然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所有人都穿著漆黑的袍,被邪惡的上古詛咒與巫浸,面目猙獰,雙目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