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聞言失笑,眼底也有了幾分難舍的溫,“娘,兒子對不住您,總是您心,還不曾侍奉您。”
程兒聞言眼淚滾下,哽咽道,
“母親不是想要你侍奉,只是希你平平安安的。”
小的時候,瑾瑜每次回來,程兒總要了他服看他上的傷口,如今大了,卻不許這個娘看,程兒心痛如絞。
“娘,我沒事啊,我好好的!”瑾瑜站起來轉了一圈蹦跶了幾下,表示自己很健康。
“再說了,舅舅護著我,還真能讓我吃虧呀!”
程兒聞言心里好了些,“也是,那你跟娘親說一說,你這次是如何立功的?”
瑾瑜不笨,知道程兒在套他的話,他編故事似的,把自己立功的事繪聲繪說了。
他沒告訴程兒,他多個暗夜,深敵營幫著舅舅打探敵。
他也沒告訴程兒,邊關不是京城,京城看家世,看在崔奕面子,人人要敬著他。
但邊關不一樣,甭管誰去了邊關,哪怕是皇帝本人,不立下戰功,不拿出真本事,別想服人。
瑾瑜陪著程兒說了許久的話,西斜,過窗欞潑灑進來,照耀著程兒秀的面龐,暖融融的,仿佛過瑾瑜的話語,看到了邊塞的風。
漸漸地閉上眼,睡了過去。
瑾瑜幫著蓋了被褥,托腮陪著。
別看他在人前笑嘻嘻的,他心里主意高著呢,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他門兒清。
旁人都說他沒有蘊之穩重,家里將來的擔子怕是得蘊之來挑。
是嗎?
誰又不想依偎在爹娘邊,來手飯來張口呢?
他不能!
他是雄鷹,不能被這仄的宅子給束縛了。
他為什麼向往邊境,因為那里是廣袤的藍天,可以任他馳騁。
那里才是他的天地。
當回后萬家燈火,他總有一種肩負使命的宿命。
他是宰相之子,他是皇帝的表兄,他還是當朝大都督的外甥。
他背負著所有人的期。
他來守國門,弟弟來守護家族。
待程兒睡了,瑾瑜才起,抬袖了眼角,轉含笑步出。
次日聽聞程兒懷了孕,李靈素帶著一雙兒來看。
程悅然今年九歲,繼承了父親及姑姑的貌,小小年紀已然是人胚子,顧盼之間倒是有幾分像程兒時,艷無雙。
程悅然是跟著瑾瑜長大的,子活又單純,十分討喜。
給程兒請了安,便去找瑾瑜兄弟玩。
“二表哥在哪里?”程悅然梳了雙丫髻,掰扯著瑾瑜的袖子,拖著他要去找蘊之。
“你找他做什麼,你想玩什麼,哥哥帶你!”瑾瑜習慣了悅然跟在他后鬧騰,
程悅然咯咯直笑,
“哥哥,咱們很快就要去邊關了,又要把蘊之哥哥丟在家里,我去看蘊之哥哥,安他呀。”
瑾瑜哈哈大笑,想像尋常那般去悅然的腦袋,可這小丫頭卻不知道為何,愣是躲開護著自己的發髻道,
“哥哥,我現在大了,你不能我了。”
瑾瑜越發覺得妹妹可,
“行,蘊之在書房,你去找他,哥哥去把你弟弟找回來。”
要說瑾瑜也是打小調皮到大,卻還沒程幀頭疼。
程幀將調皮狡猾無辜呆萌集于一,做出的事比誰都可恨,偏偏不哭鼻子,愣是讓人沒法氣他。
剛剛來的路上,小家伙從馬車里溜了出去,居然連程云都沒找著。
瑾瑜是帶著這對兄妹長大的,程云下馬便去尋崔奕,吩咐他去把程幀給找回來。
這邊瑾瑜出門,程云則坐在崔奕書房里喝茶。
這麼多年過去了,程云在崔奕面前是一如既往肆意,大舅子的譜兒擺個沒底。
程云耷拉躺在崔奕的躺椅上,崔奕反倒是端正坐在案后。
“你什麼意思?你要留瑾瑜下來?”程云問,
崔奕容寧靜,“兒懷著孕,一貫擔心瑾瑜,我怕心里不踏實影響孩子出生,你就勸著那小子在京城留一年,待兒順利生產,將他婚事定下來,再隨你去邊關。”
程云嘖了一聲,沉默下來,偏頭側崔奕,
“留一年問題不大。”
“你給瑾瑜選了哪家的媳婦?”程云覷著他。
崔奕含笑,定定對,“瑾瑜雖是我的孩子,卻是你帶著長大的,婚事自然得問過你這個舅舅,你的意思呢?”
程云這下抿著一言不發。
瑾瑜年紀不小,已經十六了。他的兒悅然才九歲。
“你著急嗎?”他側頭看了崔奕一眼。
一束過窗欞灑下,空氣里塵埃清晰可見,程云躺在線下,背著,看不清他的神。
崔奕明白了程云的意思。
“瑾瑜比然兒大得太多了,不是還有小七嗎?”
“蘊之呀?”程云咂咂,扶著躺椅坐起來了些,高大偉岸的影遮住大半,
“蘊之是極好,只是你也知道,我更喜歡瑾瑜,畢竟是我帶大的。我心里是把瑾瑜當命子疼。”
程云對瑾瑜比對親兒子程幀還要好。
以前程云覺得瑾瑜已經夠鬧騰了,沒想到程幀還要紈绔,程云不想管程幀。
“我去邊關,把程幀丟在你家里,給你管教不?”
“哈哈!行啊,你幫我養了一個,我也得幫著你管教不是?”崔奕對這個小紈绔倒是還喜歡的,沒事就逗逗程幀,程幀在別人面前調皮,對程兒卻是恭恭敬敬的,程兒尤其寵他。
“至于瑾瑜的婚事,你也知道,宮里也盯著,張家也盯著....”
“正因為別人都盯著,你才以等我為由先拖延著,我看瑾瑜也不想這麼快親。”程云截住崔奕的話。
崔奕撥弄著手里的珠串兒,最近他新請了一串小葉紫檀,安神保平安,他便幫著程兒養著,待包漿了便給程兒當個十八子戴著。
崔奕嘖了一聲無奈他,“你真不喜歡蘊之?”
程云苦笑,起坐在了他對面,低聲音道,
“你錯了,我怎麼可能不喜歡蘊之,只是我說了,我與瑾瑜義不一般,除非悅然喜歡蘊之,否則我肯定是想要瑾瑜做婿的。”
崔奕緩緩點了頭。
“既然這樣,瑾瑜我便給你留著,不過話先說清楚,瑾瑜若是與悅然投意合,那我無話可說,若是孩子不樂意,可不能生分了咱們的。”
“你這是什麼話,兒是我親妹妹,我把看得比誰都重要,還能因為孩子們的婚事生分?退一萬步,若是瑾瑜和蘊之都不喜歡悅然,還有程幀呢,或者把兒肚子里這個給幀兒也是的。”
崔奕第一回嘗到了孩子還在肚子里,就被人搶著要的滋味了。
“你這舅舅當的!”
“待我兒長大,還不知道咱們老什麼樣了!”
程云哈哈一笑,垂眸蹭了蹭崔奕書案上的筆洗,“說的也是,那時我在不在還兩說。”
這些年他飲邊關,上落下了不舊疾,他是活在刀尖上的人,生死早已度外。
崔奕聞言,臉就不怎麼好看,心里也很酸脹,默了一會斥責道,
“別太拼了,該讓底下的人歷練著,大晉也不靠你一人。”
“嗯。”程云頷首。
“行,我去看看妹妹,事兒就這麼定了,瑾瑜先留下來,但...婚事先不急。”程云一錘定音往外走。
程云在去清暉園的路上,先遇到了瑾瑜,瑾瑜把程幀捉了回來,程幀不溜秋的,已經先一步去了后院。
程云便把要他留下一年的事,告訴了瑾瑜。
瑾瑜有些沉默,也罕見沒有反駁。
是顧忌著他娘的子。
悅然知道了,就不高興了,小丫頭哭哭啼啼朝瑾瑜跑來,撲在他懷里哭,
“哥哥,娘親原說要把我們全部帶去邊關,可剛剛姨父說要把弟弟留下來,那我也留下好不好,哥哥不在,我去了沒意思。”
小丫頭把鼻涕眼淚全部蹭在瑾瑜懷里,瑾瑜也有些舍不得,
“你別急,我先問問舅娘,看能不能把你也留下來。”
最后幾個孩子全部鬧到了程兒跟前。
程云夫婦都在。
李靈素板著臉道,“不,你弟弟本就夠難纏了,再留下你,你姑姑還怎麼養胎?”
程悅然眼淚,一邊拉著瑾瑜的手,一邊拽著蘊之的袖子,輕輕扯了扯,著他,
“哥哥管著弟弟,二表哥管著我好不好?我很乖的,我不會給姑姑添麻煩的。”
蘊之垂眸,對上小丫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盛滿了懇求和委屈,那雙眼眸純凈無垢,像是秋水洗過,長睫一眨一眨的,有一下沒一下地撓著他一貫冷的心,
“然然.....”
他正要說話,程云厲聲打斷,
“別鬧了,你必須跟著你娘去,待你姑姑生產,我再把你送回來。”
程云一向說一不二,程悅然一癟,想要哭卻又不敢哭,輕輕靠在蘊之的袖擺下,蹭著眼淚。
蘊之張了張,最終吞下齒間的話,眸垂下,只余一抹冰冷。
半月后,程云攜李靈素帶著程悅然出京,瑾瑜牽著程幀送他們出城。
古道向西延,朝肆意。
程悅然悄悄掀開馬簾,視線不停往京城方向張,卻始終不見想見的影。
崔蘊之坐在城門酒樓的閣樓,手中淡淡擒著一杯酒,緩緩酌著,他神一如既往冰冷,薄微勾,只余一抹苦。
程兒月份漸大,一家人都小心謹慎著。
蘊之日日奔跑國子監,只會明年開春下場。
崔奕總攬朝堂,總是有些事要心的,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反倒是瑾瑜在管著。
程兒從來沒像現在這般開心,瑾瑜很這樣陪在邊,等生完孩子,瑾瑜又要去邊關,程兒格外珍惜現在的日子。
暮四合,將暑氣卷走,留下一片清涼。
夏日日子長著,夕西陲了許久,院子里還殘有一片。
蘊之下學回來,如往常那般來給程兒請安,他穿著一件深藍暗紋的直裰,芝蘭玉樹般立在廊下,著紗窗靜靜著里面的影。
瑾瑜拿著一本小冊子,端著錦杌靠在羅漢床旁邊,一邊在認真讀書,仿佛是讀給程兒肚子里的孩子聽。
程兒穿著一件丁香的杭稠薄褙子,靠在迎枕上,一只手搭在瑾瑜的肩頭,眼底盛著笑意,另一只手里還有一個不曾繡完的繡盤。
那畫面竟是出奇的和諧而愜意。
蘊之原先不知不覺勾著角,到后來不知為何,角的笑意淡了。
中秋前夕,邊關傳來報。
蒙兀三部的小王子南下襲,程云傷。
崔奕著這張報,心幾乎是沖到了嗓子眼。
程云這麼多年來,大大小小傷無數,可這一回能值得暗衛千里奔襲送消息回來,肯定傷得不輕。
崔奕臉沉如水,他在屋來回踱步。
瑾瑜聽說邊關送了消息回來,直奔崔奕書房,再看自己親爹臉很不對勁,就知道出事了。
“怎麼了爹?”
瑾瑜這麼大了,崔奕也不想瞞他,
“你舅舅傷了。”
瑾瑜比崔奕更了解程云的格,如果不是很危急,必定不會僅僅送個傷的消息來。
一貫清澈的眼眸瞬間出幾道寒芒,他咬牙切齒道,
“爹,我現在就去云關!”
“等等!”崔奕攔住了他,
“你且等等,明日一早出發,你去的太急,你娘會懷疑。”
瑾瑜步子一凝。
當夜崔奕喚來諸葛均和陳俊,二人最后商議一番,讓陳俊并瑾瑜悄悄去云關。
陳俊此人善謀,心思詭譎,有他在,崔奕不用擔心大局,瑾瑜到底年紀輕了。
次日清晨,瑾瑜先去了清暉園。
程兒還沒醒,現在嗜睡得很。
瑾瑜不敢吵著,只遠遠了幾眼,程兒嫻靜的面容刺痛了他的眉心。
他終究是食言了。
出了清暉園,見蘊之一襲青衫立在門下,清冷孤寂。
瑾瑜才回想,這麼多年都是蘊之替他這個長子在父母跟前盡孝。
兄弟倆遙遙相,晨稍起,東邊天際掛著半圓日,一截烏云橫在圓月正中,一半熠熠生輝,如霞破日,一半沉在烏云之下,一片青灰。
蘊之的眸黑漆漆的,仿佛是陷在山谷里的湖,沉沉著,掀不起半點漣漪。
瑾瑜眸底的苦在對上他深沉的目后,漸漸蓄起炙熱,
“弟弟,娘親給你了,你好好照顧他們!”
瑾瑜越過他,拔就走。
蘊之忽的轉,遙他的背影,
“哥,你放心去,京城給我。”
瑾瑜子一,朝他擺了擺手,年意氣風發,頭也不回消失在晨里。
程兒是在三日后,才知曉瑾瑜去了邊關。
什麼都沒問,獨自一人坐在秋千上,著夕西下默然不語。
他們都瞞著,哄著,心里都清楚呢。
覆上隆起的小腹,目漸漸恍惚,暈沉。
心里痛到仿佛有被割絞。
被絞碎了,心里空空的。
抬手,瑾瑜曾給畫下的小冊跌落,只余一手荒蕪。
作者有話要說:求寶寶們,收藏下《頭條婚》,還差幾個收藏上推,嗚嗚嗚,幫忙啦,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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