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是個敏的孩子, 立刻就注意到了紀明揚打量的目。
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桃花眼一瞇,眼底沉沉的, 回瞪了過去,然后又往盛兮的邊靠了靠。
盛兮扭頭看去, 驕立馬委屈地眨眨眼睛,用眼神控訴著紀明揚, 就像是在告狀的小貓,又乖又。
“大爺, 您饒了小的吧。”
小賊的求饒聲打破了這短暫的沉寂, 他左看看, 右看看,一臉驚懼, 瑟瑟發抖。
方才挨的那一箭雖說很痛,可他當賊這麼多年,從前學藝不的時候, 早被人打慣了, 這點痛算不了什麼, 也不傷筋骨。可是在被這個人提住肩膀的時候, 明明既沒打他也沒罵他, 他也知道自己是絕跑不了的。
那沖天而起的殺意, 讓小賊深信要是自己膽敢有一丁點反抗,必定是死路一條。
眼前這個人肯定是手上見過的!
“大爺,您就饒了小的吧。”小賊跪跪好,用力磕頭,周的荷包撒了一地也顧不上撿。
他想著保命要,每一下都使足了勁, 沒幾下,額頭上就已經是一片紅。
“這是我的荷包!”
“你們快過來看看,有沒有你們掉的荷包。”
這里的靜已經引起了不的注目,很快就有人在地上也發現了自己的荷包,場面一度更加喧嘩。
小賊跪著不敢,額頭還抵在地上,他本以為今天會是個大收,沒想到,居然在一個小姑娘這里踩了釘子。他當時都已經準備要走了,怎麼就手賤去搶了的荷包呢!小賊恨不得回過去打死自己。
“把他送到府去!”
“對對對!”
被了荷包的百姓們義憤填膺,紛紛表示要把人送去府。
抓住他的紀明揚,于是,一時間,有無數道目全都看向了他。
見盛兮沒有反對,紀明揚隨口說了一句:“你們帶走吧。”
小賊趕又磕頭,千恩萬謝,被帶去府,也比落在這人的手里強啊。他毫不反抗,老老實實地由著苦主們把他押走了。
驕看都沒看小賊一眼,拿到自己的荷包就放心了。
雜耍班子的銅鑼又敲了起來,驕想起一件事,趕從荷包里掏了一個銀錁子出來,蹬蹬蹬地跑去把銀錁子打賞了,又開心地飛奔了回來。
一來一去,腳步飛快,生怕被丟下。
然后拉住盛兮的袖,乖乖地站在邊。
昔歸含笑道:“驕姑娘,奴婢給您掛上吧。”
驕看了一眼盛兮,見的腰間也掛了一個荷包時,就點了點頭,把荷包遞給了昔歸。
昔歸很快就給把荷包系好。驕看了看自己的荷包,又扭頭看了看盛兮的,也不知道在樂什麼,掩笑了起來。
雜耍還在繼續,驕已經看過癮了,紀明揚和韓謙之就護著兩人從人群中走了出去,他們的馬正在外頭等著。
盛兮隨口問道:“你們今天休沐嗎?”
紀明揚道:“世子爺代了一個差事。”
他停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地問道:“盛大姑娘,這位是您的妹妹嗎?”他聽到盛兮“姐姐”。
盛兮想到了程初瑜說過的拍花子,心念一,說道:“驕,”說得很溫,又問道,“紀將軍可認得的家人?”
的意思是,驕不是盛家人。
一提起家人,驕臉上的戒備就更重了。
盛兮曾說過,別人說話的時候是不可以隨便的,就老老實實的沒有,角抿了一條直線,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紀明揚,黑沉沉的眼底浮現起了一抹戾氣,就像是一頭到了驚嚇的小狼,想要把所有會讓不安的東西都撕得碎。
紀明揚搖了搖頭,說得很肯定:“不認得。我是瞧頗有天賦,起了幾分惜才之心。”
這樣啊。盛兮有點失,拉著驕和他們道了別。
“我們去吃好吃的。”盛兮說道,“前頭有一家糖葫蘆特別好吃。”
驕立刻就笑了,眉眼彎彎,高興地應了。
驕這副瞬間變臉的樣子,讓韓謙之也看得有些咋舌,等到人走后,他饒有興致地說道:“這小丫頭的一手箭法簡直是絕了!”
驕拿弓的作太生疏,姿勢也不對,只能說是空有個花架子,他們一生都和弓箭在打道,練沒練過,完全瞞不過他們的眼睛。
像這樣的花架子,不但力氣用得不到位,就連準頭也很容易偏,偏偏居然真就一箭中了目標。這實在讓韓謙之都不得不驚嘆。
別說是新人了,就算是練過幾年的老手,也做不到百發百中。
韓謙之牽上馬,邊走邊道:“莫非這就是天賦?”
韓謙之有些羨慕,他們在軍營里頭這麼多年,也見過一兩個有天賦的,往往練上一個月就能趕上旁人一年的苦功。
驕顯然更加出。
紀明揚微微頜首:“像驕這等天賦的,我只在世子爺的上瞧見過。”
他略帶懷念地說道:“當年老王爺把世子爺帶進軍營的時候,世子爺也就剛滿五歲吧,拿著一把特殊定制過的小弓,第一次就中了靶心……”
紀明揚也快到不之年,可以說他是親眼看著楚元辰從一個走路還搖晃的孩子,長到如今這般的英武不凡。
他們剛剛路過的時候,正好看到了驕出的那一箭。
他們倆都是經百戰之人,眼毒辣的很,一眼就看出驕的手法實在不對,本來以為肯定會偏。可現在卻是直接打了臉。
這讓他們起了幾分興趣,再一看,盛兮居然也在,還沖人甩了馬鞭,生怕吃虧,就過來了。
韓謙之拍了拍他肩膀,調侃著說道:“老紀,你剛一直盯著人家小姑娘,該不會是起了收弟子的念頭吧。”
一個小姑娘舞刀弄劍的也不知道人家爹娘會不會同意。
紀明揚搖了搖頭。
他在的上,似乎是看到了某個人的影子。他遲疑著問道:“你有沒有覺得長得像郡主?”
“郡主?”韓謙之直言道,“不像,生得就跟個狼崽子似的,又黑又瘦,眉眼寡淡的很,哪里似郡主了。 ”
郡主姿容明艷,氣質華貴高雅,帶又著幾分英氣,就似一朵完全綻放的牡丹,讓人難以移開目,和這小丫頭沒有一點兒相似。
紀明揚笑了,目懷念:“那是你沒見過郡主小時候。”
“你見過?”
“見過。”
當年他們一村子都被北燕人屠殺殆盡,他是唯一的活口,在死尸堆里被老王爺救了出來。
老王爺見他年紀小,本來是想把他送到某個農莊安置的,他一心想要從軍報仇,求了又求,老王爺心生憐憫,把他帶去了軍營。
他是在軍營里見到郡主的。
那是一個苦夏,郡主也就十一二歲的年紀,在軍營里爬滾打了一個夏天,曬得又黑又瘦,眉眼也完全不似如今這般艷麗,就跟個假小子似的,笑著看向了他,給了他一片西瓜,問他要不要吃。
沒多久,郡主就回了京城,從此再也沒有來北疆。
可是,的笑容,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后來老王爺問他愿不愿意贅的時候,他立刻就答應了,又期待又忐忑的往京城趕……
紀明揚閉了閉眼睛,把思緒拉了回來。
實在太像了。
唯一不同的是,郡主的臉上是燦爛到可以與比肩的笑容,而那個小丫頭卻是沉沉的,就跟韓謙之說的似的,像頭狼崽子,而且是一頭會嗜的狼崽子。
怎麼會這麼像。
紀明揚回頭又看了一眼,兩個人的影早就已經消失在了人群里。
韓謙之越想越為紀明揚不值,嘀咕道:“先帝真不是個東西,江庭這種人哪里配得上郡主……”
江庭?i
紀明揚心念一,一個幾近荒謬的念頭涌上了心頭,然后,就不控制的占據了他整個心神,腦海里仿佛有一頭野在咆哮。
他突然問道:“阿謙,你說剛剛那個小丫頭大概有幾歲?”
“瞧著像是十一二歲吧。”
“二公子呢?”
“我記得是十二歲……喂,老紀,你走這麼快干什麼,等等我!”韓謙之翻上馬,追了上去,喊道,“老紀……你去哪兒!咱們還有差事呢。”
兩人一前一后,策馬而去。
韓謙之一路追著。
他們今天是領了差事要出城的,結果,紀明揚反而跑去了江家。
韓謙之一頭霧水,琢磨著他是不是想來打江庭一頓出出氣的,自己到時候得幫著多揍幾拳,結果,他居然是來找楚元逸的。
江老太太坐在太師椅上,高高在上地說道:“我們家逸哥兒不在。”
“不在?”紀明揚眉心一皺,說道,“二公子去哪兒了?”
江老太太就跟戲文里演得似的,向著半空作揖,傲慢地說道:“皇上口諭,宣了逸哥兒覲見。”
紀明揚確認道:“皇上把二公子宣走了?”
江老太太洋洋得意地說道:“咱們逸哥兒那可是皇上親手帶大的,皇上想念逸哥兒,就派人來接他進宮見見。”
紀明揚微微頜首,沒有再說什麼,只道:“我們走。”
“等等。”江老太太原本還想著在他們面前再好生炫耀一番的,誰想他們居然說走就走了,這讓滿肚子的炫耀跟誰說去?
紀明揚沒有理會,直接往前走。
“大膽。”江老太太喝道,“我可是你們世子爺的親祖母!”簡直無禮,鎮北王府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紀明揚驀地停下了腳步,江老太太以為自己的話管用了,傲氣地坐等他賠罪。
紀明揚轉過,直視著,只問了一句:“江老太太,聽聞你們這次進京,還帶了個外孫,你那外孫呢?”
江老太太的尾指幾不可聞地了一下,目閃躲地說道:“我家的阿芽正在里頭生火做飯呢,哎,我們可比不上鎮北王府家大業大的,也沒個燒火丫鬟,就只能委屈阿芽了。”
紀明揚瞳孔一,過了幾息,他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出了堂屋。
等人一走,江老太太一下子就慌了神,嚷嚷道:“彩霞兒,彩霞兒!”
“太夫人,夫人出門去了。”一個灰不溜丟的小丫鬟小心翼翼地稟道。
“出門去了?!又出門去了!”江老太太簡直都快被氣死了,“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拿著銀子往外跑!”
京城奢靡,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他們在老家沒有見識過的,江氏一開始是借著找江芽的名義出的門,到后來,就被迷花了眼,天天往外跑,也搞不清到底是在找人,還是在玩樂。
他們帶的銀錢本來就不多,江氏這麼一花用,不過短短十天,就花掉了三百多兩。
要是在老家,這點銀子還不放在眼里,可他們現在手里總共也就一千多兩,十天花掉這麼多,實在讓江老太太有些心疼。
要知道,江家現在半點產業也沒有了,江庭月俸也就三十五石,那可是要坐吃山空的。
“沒用的東西,”江老太太厭極地說道,“一天天的好吃懶做……”
“娘!”正在這個時候,江氏興沖沖地從外面回來了,喜笑開道:“您看我買什麼回來了?!”
“你死到哪兒去了!”
江老太太拿起一個茶盅就要扔,想想這套茶是花了一兩銀子買來裝裝樣子,還是沒有舍得,只惡狠狠地說道,“讓你去找那死丫頭,你找著了沒?”
江氏收斂住了臉上的興,訕訕道:“沒、沒找著。”
把大街小巷都跑遍了,還是沒找著,又有什麼辦法。
“死丫頭太會跑了。京城又這般大。”江氏也是無奈。這要是在老家的話,不管江芽跑去哪里,他們都能找著。
往死里打過幾頓后,就再也不敢跑了。
還以為這死丫頭學乖了,沒想到剛來京城,居然又跑了!
“京城花費大,上沒銀子,指不定死在哪兒呢……”
江老太太簡直快被給氣死了,順了順氣,說道,“逸哥兒剛剛被皇上接進宮去了。”
江氏眼睛一亮,興道:“真、真的?!”
江老太太指著的鼻子罵道:“你說你蠢不蠢,現在是逸哥兒的關鍵時期,你把阿芽給弄丟了,要是真有個萬一,你不是要害了我們逸哥兒嗎?!”
“我、我不知道。”江氏呢囁著說道,“娘,您說那事真有把握?”
“當然。”江老太太滿懷信心地說道,“庭兒說能,就肯定能。”
“剛剛鎮北王府還派人來接逸哥兒了呢,想必是慌了。”
紀明揚只是過來見一下楚元逸和江家人的,到了江老太太的里,就變了他是來接人的。
江庭這個兒子是江老太太這一輩子的驕傲。
兒子打小就會讀書,一路扶搖直上,給帶來了榮華富貴,尤其是這后半輩子簡直沒有半點不舒心的。
唯一不順心的就是楚氏了。
江老太太想得極:“等到皇上讓逸哥兒襲了爵,到時候,我就是鎮北王府的老太君了,楚氏還不得乖乖跟我低頭。”
這個兒媳婦說是兒媳婦,連一天也沒有過兒媳婦的福,偶爾見上一面,就算沒有讓他們行大禮,也是一副傲慢的態度,哪有人是這樣當兒媳婦的。
想好了,等到當上鎮北王府的老太君,非得讓楚氏日日到跟前做規矩不可。
“你趕去把阿芽給找回來,要是壞了逸哥兒的事,我非剝了你的皮不可!”
一聽說會壞了楚元逸的事,江氏也是急的,連忙道:“那可怎麼辦才好。”是真找不到人,京城里人生地不的,要上哪兒去找?
江老太太狠狠心,說道:“那就給辦喪事,銷了的戶籍,權當作已經死了。”
就當作江家沒有江芽這個人!
沒有戶籍和路引,不管逃去哪兒也就只能是個乞丐流民,連賤籍都不了,一個小乞丐又做得了什麼?
江家的江芽一死,從此也就死無對證!
就不信,江芽還真能遇到什麼貴人,能逆天改命。
一個娃子,一輩子也就這個命了。
江老太太的眼底掠過了一抹戾。
江氏默默點頭:“是,娘……”自己也算是親手把這死丫頭拉扯長大的,居然說跑就跑,實在是個沒良心的!
也好,“夭折”了,可以省去不事。也不用自己天天滿京城的跑了。
只要能為逸哥兒鋪路,舍掉個死丫頭又算得了什麼呢。
既然已經決定好了,等到江庭一回來,江老太太與他商量了一下,三天后就去里長那里報了個夭折,銷了戶,又弄了一口薄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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