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兩天王長生就呆在家里沒有出門,和王長蓉將家中里外都打掃了一遍,然后開始張燈結彩上對聯準備過年,這一年可能是王家十年來過得唯一的一個最如釋重負的年了。
這天是年三十,早早的起來后,王家四口人就開始收拾,準備下午吃飯的飯菜,電視里洋溢著主持人愉悅的語調,不管換哪個臺都是跟新年有關的節目,村子里差不多家家戶戶都掛起了大紅燈籠,各家的炊煙幾乎從早上開始就點了起來,有的人家甚至一直都沒怎麼斷過,村子雖小但年味絕對不小。
午后,林楊花和王長蓉和著面,王長生和王寶久頓了一鍋的羊,灶臺上還放著宰殺完的魚等著下鍋,臨近晚間的時候,一桌子年菜就已經備好了。當村子里忽然響起一聲炮竹,天也漸黑了的時候,王寶久端起酒杯很鄭重的說道:“過年了,長生,長蓉,爸祝你們健康,萬事如意。”
王長蓉和王長生也端起了酒杯,他很平淡的說道:“我的要求不高,只希你和我媽能安穩的過完這一輩子就可以了。”
王長生說的希,是因為回來后他從沒有給王寶久和林楊花卜過卦,算過命,他們這一行里有規矩,除了皇帝和乞丐不能算,將死之人不可算,也不能給自己算以外,至親緣者也算不了,除非你強行卜算然后折了自己的壽或者是肯付出代價大病一場。
如非萬不得已,沒有人肯這麼做。
所以,王長生說的是我希,而沒辦法確定,他父母的后半輩子到底是有福還是大福又或者是哪里有些曲折,其實這些對王長生來說都不太重要,他只想著兩人若是能這麼安安穩穩平平淡淡的過完這輩子就可以了。
年夜飯開了以后,一家四口人一邊吃著一邊看著電視,歡聲笑語不時傳來,普通老百姓家的年過得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看吃飯喝酒看電視,然后聊著家常什麼的。
午夜的鐘聲眼看著就要敲響了,時間走向了子時之后即將要到十二點。
王長蓉和父母坐在電視前等著敲鐘,王長生點了煙忽然推開家門來到了院里,仰頭看向村后,月灑落下來,那里有一座山巒的影子映襯在了黑夜里,這是秦嶺。
其實那一座山并不是特別的有名,也不是特別的高,上面也沒有什麼名勝古跡,那山和村子的名一樣,禹王山。
禹王山在這片土地上各名山大川之中極其聲名不顯,除了長安或者這一帶以外,甚至絕大多數的人都沒有聽過禹王山這個名字,你得在地圖上仔細的尋找可能才會看到這不顯眼的三個字。
但是,王長生的一輩子,卻因為那座山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因為那座山,是中干龍脈在秦嶺中的龍頭山,中干龍就是盤踞在此,一整條脈絡綿延了整座山,最后龍頭盤在了山腰的位置。
王長生著煙,皺著眉看向了那座山,輕聲說道:“看那青山,我到底是該謝你呢,還是該埋怨你呢……”
王長生的思緒,忽然回到了十年前的今天。
十年前的那天也是三十,一場大雪落向了秦嶺,飄向了禹王山,也落向了禹王村。
大雪是從早上就開始下的,鋪天蓋地的下著,村里人早晨起來以后發現外面已經是一片銀裝素裹了,房頂樹上和院子里都鋪了厚厚的一層積雪,秦嶺山脈上白皚皚的一片。
雪一直下到了午后將要到晚上的時候才停,王寶久就說:“瑞雪兆年,明年又是一個好的年頭了,今年的年景不錯啊。”
十二歲的王長生穿著厚厚的棉襖戴著皮手套,腦袋上還扣著一頂羊皮帽子,跟王寶久和林楊花說道:“爸,我要去山上看看,大雪剛過,前兩天下的套子,肯定套住什麼牲口了,我看看今天能不能撿回來,晚上殺了吃。”
那時候的村子里,在冬下雪以后,很多農戶都會去后面的山上挖陷阱下套子,能逮住野兔,山甚至還有狍子,然后帶回家里殺了改善伙食,在那個年代村里的人本就生活比較困苦,種地吃飯,一年到頭也未必能見到幾次葷腥,山上打的野味就算是改善伙食了。
王長生七八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和王寶久上山了,學著下套子,一個冬天收獲也不,昨天的時候就覺今個可能會下一場大雪,于是兩人特意在山上下了幾個套子,想著看看三十了能不能有啥收獲給年夜飯添點菜。
王寶久皺眉說道:“雪下得有點大,大雪可能都要封山了,你去的時候小心點。”
王長生擺了擺手說道:“沒事,那條路眼我記著呢,下套子的地方我也知道,我去看看就回來了。”
“中,早點回來。”王寶久也沒多想,村里的這幫孩子幾乎都是在禹王山上爬滾打長大的,就跟河邊的孩子生下來可能就會游泳差不多。
王長生穿戴好了就要出門,王長蓉梳著辮子留著鼻涕過來拉著他的角說道:“哥哥,我也要去,我要雪爬犁。”
王長生著的腦袋說道:“今個就算了,等雪小一點的吧哥再帶你去哈。”
王長生松開妹妹,從家里出來,隔著院墻看見陳唐手里提著一把刀子,就喊道:“跟我上山啊,我去看看昨天下的套子有沒有套住什麼牲口,今晚要加菜呢。”
陳唐晃了晃手里的刀子說道:“你去吧,我一會要跟我爹殺豬呢,殺完了后你回來到我家拎一扇排骨和兩豬蹄子回去燉了”
王長生頓時呲牙笑道:“再給我來點豬下水!”
“嗯嗯,你快去吧,早去早回,不知道今個這雪還能不能再下了……”王長生裹著服拎著一捆麻繩就出來了,出了村子后走了幾分鐘就到了禹王山腳下,此時已經是大雪封了山,從上到下全是一片白雪,看起來都沒有能下腳的地方了。
這山王長生一年里不知道要爬多次,哪里是路眼他記得很清楚,從山腳下往上爬,一腳踩下去雪就沒過了小,走起來相當的艱難和費勁了,王長生憑著記憶爬了能有十幾分鐘后,來到一顆松樹前,用鐵鍬掀開地上的積雪,就出了個坑,上面還蓋著薄薄的草片子,看起來就跟沒過一樣。
王長生吐了口唾沫,嘀咕道:“瓷嘛二楞子的,第一個套子就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