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的長子馬上便會自興元武道學宮畢業,在臣的眼中,他能在戰場上指揮好一門火炮,從名炮手幢頭踏踏實實做起,會比皇帝恩賜的千牛備更讓臣榮耀。臣更希,這普天下人,都可以像臣的兒那般,為的為,經商的經商,務農的務農,上至皇帝,下到走卒,心中都能存個公字,這就是臣的企。」接著高岳從鄭絪手中,奪來了刻著「承天應命」金字的玉牒,「這是你李唐家的,臣保證,沒人能奪走,只有你自家的人能敗壞掉。至於我的子孫命運會如何,無法慮及也。也許陛下的子孫會由此憤恨,多年後滅臣的家,絕臣的族,可那時距離李唐的滅亡也為時不遠了,陛下口口聲聲不想將聖裁獨斷的權力讓出,企圖把一家一姓的敵人,和天下的敵人混淆起來,可殊不知,待到風雲消磨盡,你我皆是北邙山下塵,漢朝君何在,晉朝臣又何存?如果不為後世百姓謀劃些,不為華夏存續犧牲些,空有那殘缺的碑銘,和冢中的枯骨罷了,於百姓和天下有何增補裨益?陛下豈不聞魏文曾言,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亦無不掘之墓也。」
「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亦無不掘之墓也......」皇帝悵然若失,反覆說著這句話。
「秦二世而亡,死族滅;漢季以來,劉氏諸陵無不發掘,至乃燒取玉匣金縷,骸骨並盡。可想世襲江山皇權的,還是前赴後繼,難道不曉得掘墓焚骨的命運,會延及代代嗎?沒別的原因,既然陛下把一家一姓做到了極致,可殊不知這天下千家萬姓,哪個又不想做和陛下這一家一姓相同的事?更別說一家一姓的禍事,又會起乎蕭牆了。我皇唐談始封太祖(唐太祖李虎),又談命高祖(李淵),他家又如何追溯不得?所以當陛下權無限膨大的同時,無異于越發陷於四面皆敵、禍及子孫的境地中。臣正是忠於我唐社稷,所以才希陛下主持道統,天不變道亦不變;而賢人們共和主持政統,天有變政亦應變。」
「高三你......」
此刻高岳上前,對皇帝跪拜下來,口呼:「陛下,臣願對華岳立誓,臣及子孫後代,永不篡也,若違此誓,食盡絕,暴骸中原!」
「陛下,臣願保高岳絕無不臣心。」鄭絪也急忙跪拜。
皇帝巍巍地指著高岳說:「永不篡還不夠,你還得發誓,永生匡扶我唐的宗廟江山。」
於是高岳便豎起手指,即刻補充。
「高三你不是於朕為敵?」
「臣永遠都是為陛下考慮,只要陛下清凈無為、善保玉,繼續信臣任臣,臣願追隨陛下,開創真正泰平盛世,而我唐的道統就會正如黃帛天書里所言,萬世一系,永無絕。」
隨即高岳對著靠在懸崖巖石上的皇帝出手來,語氣也溫和得很,「陛下小心,讓臣等來攙扶陛下,至圜丘初獻。」
皇帝張著,最終還是選擇相信高岳。
高岳和鄭絪便一左一右,把駝著背的皇帝扶住,攙著他繼續向圜丘前進。
在這個時候,皇帝想開了。
就算殺了高岳,平了韋皋,他又能得到什麼呢?
更何況他又沒能力做出這樣的事。
那麼何不不要徹底撕裂點破,讓君臣回歸到平靜的水面上,這樣也不會把恩怨傳到各自的子孫後代,相安無事,相安無事現在正是皇帝最終心愿。
他妥協了,他也明白椑車的真實含義是什麼,即「存不忘亡」,人亡了也就亡了,可總要考慮後事。
清晨時分,重新著好冠冕袞服的皇帝,讓所有侍衛從臣都離開圜丘,自己手持黃帛天書,由太子師高岳和門下侍郎平章事鄭絪打開玉冊,宣讀冊文,祭告昊天上帝,隨即皇帝踏步登上圜丘,把天書畢恭畢敬地放在神位正東,又飲三杯福酒,並對神位三獻。
此刻,環繞著圜丘的黃幡仗上,火焰被依次點燃。
皇帝登上燎臺,立在黃幡權火之間,山頂上的侍衛軍們齊聲高呼「萬歲」!
山下封祀壇,火焰也幾乎全部點燃,普王和通王帶領其他宰執重臣們舉辦了亞獻和終獻儀式,山下的軍卒也齊聲高呼萬歲,互相應和,聲震華岳。
接著,皇帝退回至帷當中,各位大臣、將軍全都齊聚過來,依次拜謁。
接下來數日,皇帝又分別祭祀地祇和金天王,最後至華岳西峰的上宮,祭祀了九宮太一神,這一切完後,皇帝在上宮絕高,宣佈把天下獻來的各珍禽異,即符瑞們統統放生,很快麋鹿歡快地奔跑在林當中,魚兒在清澈溪流里暢遊,鳥兒自由地振翅高飛。
最後,皇帝的車駕停在山下的咸林館,宣佈天下大赦,且隨行員皆有加封進爵,而改華州華縣為「天符縣」,而鄭縣則改為「昭德縣」,雙雙列為次赤縣的待遇,封禪祭壇、館舍四周五里的田林永遠免征,天符縣其他地區則免征十年,至於華州父老鄉親,每人賜帛一匹、茶一串。
群臣請求編修《封禪華岳記》,皇帝答應,撰寫的任務便落在新任的禮部膳部司員外郎韓愈的肩上。
另外,皇帝還宣佈改元,正式將「興元」改為「貞元」,算是在國家年號上,將重開「貞觀開元盛世」作為了終極目標。
作為貞元的新制,被排在首位的,就是行中書省制的落實,現在不必等到兩年後,襄樊行省、鄂岳行省、江西行省、福建行省、湖南行省、嶺南行省等的建立,全都擺上了日程。
在皇帝車駕回京前一日,高岳、陸贄、杜黃裳、鄭絪、董晉五位聚集在一起,討論的話題便是「行中書省」的權力還是太大,萬一遇到野心家,便會反噬朝廷中書門下,該如何長治久安呢?
高岳的建議就是,分更多的行省來。
「我淮海行中書省願繼續為天下先。」高岳慨然說到。
他說,淮海馬上可以將蔡、、潁三州割出,設單獨的次級淮西省,當然淮西省轄境還得有亳州。
董晉訝然,「可亳州而今,卻在宣武軍之(我很了解,因為我是節度使)啊!」
「所以恰好藉著亳州的歸屬,徹底解決好宣武軍的問題。」高岳公然對宣武軍節度使董相公如此說到。
「這個,我自然是支持的。」董晉說到。
他對跋扈飛揚、幾同割據的宣武軍毫沒有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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