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隨著蒙古各部的到來,承德越發熱鬧了。

　行宮北面的草原上扎起了大營，大營綿延數十里。大燕的營地在正東，其他蒙古部落的營地則以眾星捧月的架勢拱衛四周,最外圍則是承德當地駐軍將士以及衛軍負責安全。

　乍一看去營帳不到頭,各旗幟迎風飄展,好一副邊塞風景。

　上次來這里，福兒學會了騎馬，但那也是數十年前的事。

　這次到了后,剛安頓下來,寶寶就過來去騎馬。

　出去試了試,技藝雖生疏了，但記憶沒忘,多練練應該能回到往日水準。不過福兒這個往日水準也沒有多高超，反正和寶寶是不能相比。

　福兒怕娘家眷到此地無所適從,不免詢問一二。

　一問下來才發現，娘竟然也在學騎馬，還是讓爹親自領著學的。

　特意好奇去看，就見娘小心翼翼地騎在馬上，爹坐在娘的背后拿著韁繩。夫妻二人可能怕被人看見惹人笑話，特意在營地外尋了個背人的地方練。

　見此，福兒笑了笑，也沒不識趣往上湊。

　等再見趙秀芬時,趙秀芬說自己在學馬,怎麼學的也沒說，反正神態很是興。福兒也就裝作不知,只要娘開心就行。

　福兒也問過孫荷兒要不要學馬。

　畢竟來了圍場，除了騎馬打獵也沒什麼其他東西可以打發時間。

　對此,孫荷兒倒是十分大方，道：“要是你二哥在，妾肯定學了。可惜他不在，就看著孩子們玩罷了。”

　這幾日王玉堂和王玉周，每天都跟著大郎他們出去跑馬練劍，孫荷兒才有這麼一說。

　“要是二嫂想學，我可以教你，若是我不行，還有寶寶。”

　寶寶的騎可是極好，反正在馬上玩的那些花式，福兒是不會的。

　“是啊，二嫂，你要是想學，我教你好了。”

　寶寶和王家的眷一向親近，從不會自持王妃的份，都是跟著福兒人的。

　也是個說風就是雨的格，當即站起來道：“走吧走吧，正好今日天氣好，待在帳篷里多悶，我們去騎馬，二嫂我教你，只要你膽子大不怕，半天也就學會了。”

　孫荷兒雖有些錯愕，但也沒有矯，當即道說回帳篷換裳。

　寶寶又問崔氏：“三嫂，你去不去？”

　崔氏錯愕。

　除了錯愕，還有些手足無措。

　“我?我不會."

　“不會可以學，你要是不想學，跟我們出去氣也好。”寶寶道。

　“那……”崔氏也沒猶豫多久，“那我也就去吧。”

　“你材跟我相仿，就別回去換裳了。夢竹，把我的騎裝尋一沒穿過的給三夫人。”福兒吩咐道，站起來打算進去換裳。

　“是，娘娘。”夢竹應道。

　崔氏忙道：“謝娘娘。”

　“謝什麼，你是多壽媳婦，不用跟我客氣。”

　兩人一同往里面去了。

　寶寶也跟了進去，不想再回帳篷，就吩咐侍回帳篷取的騎裝。

　沒人出口邀牛蓉兒一同，似乎都把忘了。牛蓉兒不免尷尬，見孫荷兒快要走出帳篷，忙站起來道：“老二媳婦，你等等我。”

　不多時，一行人都換了騎裝，由侍衛太監護著出了大帳。

　營地里十分熱鬧，一路行來見不年輕的子，或一二結伴，或三五群，多是穿著騎裝，從外表和打扮來看，不有蒙古子，也有大燕的子。

　大燕在關之前，對子并無禮教方面的要求，關后中原文化影響，子也開始講究三從四德。但總歸來說燕人子被束縛的相對較，子騎馬箭并不是什麼罕見的事，相反許多人家都以家中兒巾幗不讓須眉為榮。

　這也就導致，甭管平時在京里是何等閨秀，一到塞外各家閨秀都換了一副模樣。不管會不會騎馬，總之若是還像平時那樣打扮得累贅繁復，是會被同伴嘲笑的。

　“這次似乎來了不子，好像各家都有年輕的兒被帶來。”

　崔氏陪行在福兒一側。

　有方才一同去更的經歷，崔氏的態度雖還是恭敬，但比以往要親熱許多。

　“哦？”

　福兒雖對崔氏了解不深，但大致還是了解的。這位弟媳向來謹言慎行，無事可不會無端說這些。

　看了過去，崔氏眼神晦。

　只一眼，便垂下了眼簾，福兒心里明白了。

　……

　一行人往外行走，自然被許多人看見了。

　但看看旁邊護著侍衛，倒也沒人不識趣的上前，都是遠遠對著此行禮，直到人走過去才站直起。

　由于投來的目太多，福兒正懊惱應該吩咐選一條人偏僻的路出營，這時不遠行過來幾個穿著騎裝的子。

　為首是三個姿各異的年輕子。

　年紀都不大，約莫在十五到十八之間，各自后都跟著一個丫鬟，另還有幾個護衛模樣的人跟在后面。

　“請皇后娘娘大安。”

　為首穿紫騎裝的率先一步上前，行了個蹲安禮。另兩名，跟隨其后，也蹲安為禮。

　“你們是——”

　福兒做疑狀。

　紫很是大方，還保持著蹲安的姿勢，道：“小乃陳國大長公主家的，名諱毓瑩，得蒙太上皇恩賜縣主之位，一直仰慕娘娘儀，今日巧遇，斗膽上前問安。”

　又介紹后兩名子：“這個是定遠侯云家二房之淑月，這個是吏部侍郎姜家秀蓮，還娘娘勿要怪我等唐突。”

　“淑月？”福兒喃喃，“哪個淑哪個月？”

　這時，蹲在后面穿水藍騎裝的說話了。

　的聲音纖細婉，格外有一楚楚可憐之態。

　“回娘娘的話，窈窕淑的淑，一明月的月。”

　福兒嘆：“是個好名字。你們都起來吧。”

　三這才站了起來。

　福兒將目投向毓瑩。

　“替本宮向大長公主問過個好。”

　“是。待小回京，定會轉達祖母。”

　福兒點了點頭。

　“好了，你們退下吧。”

　三人忙避讓開來，福兒一行人走了過去。

　等人走遠了，三人也去了偏僻之，姜秀蓮才出心有余悸之。

　“毓瑩，你膽子未免也太大了，竟然敢攔駕，若皇后娘娘是個不好相與的，因此發了怒怎麼辦？”

　“不會發怒的，”毓瑩出自信的笑容，“出低微，能坐上后位，全憑生下三位皇子，又與陛下起于微末。王家一家人在此之前不過是群鄉野村夫，也是跟在陛下邊后，才各自有了。”

　“定國公世子以前不過是個農，陛下登基后，才了戶部。定國公本人之前籍籍無名，陛下登基后，為其封公，眾大臣紛紛出來阻止，陛下才以黑城軍備所為由，說譽整個大燕的‘神武炮’、‘黑藤甲’等諸多軍備是出自其手。

　“而定國公世子的三子，早先一直在翰林院，最近才當了六科給事中。除過這三人，王家其他人不值得一提，若是你，你有這樣不爭氣的娘家，你會隨意發怒？”

　自然不會，畢竟娘家就是子的底氣，皇后娘娘家世不顯，自然要寬和為表。

　可——

　姜秀蓮依舊還是覺得毓瑩膽子太大了。

　不過毓瑩膽子大，也有的底氣，畢竟陳國大長公主是太上皇和先帝的姑母，也是那一輩僅存的公主。

　毓瑩又是陳國大長公主最寵的孫，才得以被太上皇封了縣主。

　這時，毓瑩又跟云淑月說起話來。

　“淑月，你見過皇后娘娘？”

　云淑月搖了搖頭。

　“那為何皇后會說你的名字，還說你的名字是好名字？”

　云淑月也納悶的，但實在想不到原因。

　三人哪知曉，福兒會說這個名字，也是因為當年還是個小宮時，有個死對頭淑月，淑月后來跟一樣，當了衛傅的司寢宮，卻從未被召幸過。

　不過是想到故人罷了。

　這不過是個小曲。

　另一邊，除了寶寶嘆了一句這三個膽子大，諸如孫荷兒和牛蓉兒都未察覺到什麼異樣，只有崔氏的目閃了閃。

　略有些擔憂地看了福兒一眼，低聲道：“娘娘……”

　福兒笑著拍了拍的手。

　“勿慌。”

　.

　孫荷兒比崔氏膽子更大，更勇于學。但實際上學了半下午，崔氏反倒比孫荷兒學得更快，已經能騎著馬圍著場地小跑一圈了，孫荷兒暫時只敢慢慢走。

　福兒也專門派了個太監教牛蓉兒，但牛蓉兒連馬都不敢上，好不容易上去，太害怕不小心抓疼了馬，差點沒被掀下來。

　自此，再不敢學了，只能眼地在一旁瞅著。

　有人來稟報，幾位皇子打獵回來了。

　福兒看了看天，打算回去。

　這時，衛傅帶著衛琦、王興齊和王多壽等人過來了。

　“你怎麼來了？”福兒詫異道。

　“朕回來聽說你帶著人出來騎馬，過來看看。”

　福兒哦了一聲，打算下馬，可衛傅正好站在左側，若下馬一不小心就會踢到他。用眼神暗示他往一旁站站，他反倒玩心大起裝作沒看懂，出手道：“要不要朕扶你？”

　這讓福兒頓時想起很多年前，學騎馬，就是衛傅教的。

　其實學得快的，就是不愿騎矮腳馬，以至于上馬下馬很是艱難。

　為此，沒被他嘲笑，而他每次嘲笑，都會以‘我看你上馬’或‘我扶你下馬’為借口。

　福兒看了看四周，見其他人都站得遠，遂微微抬起下。

　“那小衛子你扶穩了，若是摔了本宮，有你好果子吃。”又紆尊降貴地搭上他出的手。

　“回去再收拾你。”衛傅臉上笑著，低聲卻威脅。

　另一邊，王多壽有些詫異地看了看騎在馬上的崔氏，但看了看姐夫和瑞王都紛紛上前去扶自己的妻子下馬，他便也走上前來。

　崔氏的臉有些紅，小聲地了一聲夫君。

　“你怎麼也來學馬了？”

　“娘娘和瑞王妃妾來騎馬，妾就來了。”

　說話間，王多壽扶著下了馬，崔氏多還是有些不練，下馬時差點摔了，幸虧被丈夫從后面撐了一把。

　等下馬后，的臉紅得仿佛似火燒，可看看那邊神態親的帝后，再看看不遠的瑞王和瑞王妃。

　那邊，寶寶最直接。

　一見衛琦來了，就一個側撲跳了下來，衛琦也快準地接住了，顯然兩人這麼干也不是頭一回。

　崔氏的心怦怦直跳，低頭看了一眼丈夫還牽著自己的手。

　“行吧，你們都各自回去，朕跟皇后走一走再回。”衛傅一揮手道。

　眾人各自散去。

　牛蓉兒憋屈了一下午，見丈夫王興齊也在，忙走到丈夫邊。

　王興齊側首看了看落單的弟妹，道：“二弟妹，一同回吧？”

　孫荷兒點點頭，走了過來。

　牛蓉兒見丈夫竟還惦記著老二媳婦，本就憋了一肚子氣，沒忍住瞪了孫荷兒一眼。

　孫荷兒被瞪，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睨了牛蓉兒一眼，倒也沒說什麼。

　等回到帳篷后，只剩了夫妻二人，王興齊才皺了眉。

　“你方才瞪二弟妹做甚？”

　“我……”

　王興齊還有不了解妻子的，定是拈酸吃醋，如今連弟妹的醋都吃上了。

　“以前你在家里不懂事也就罷，如今在京里，你要是敢鬧出什麼事來惹了笑話，就給我回建京去。”

　“齊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牛蓉兒弱聲弱氣道。

　見妻子可憐的樣子，王興齊想了想，解釋道：“二弟如今不在京里，二弟妹落了單，我才二弟妹一同回來。我們做大哥大嫂的，要照顧弟妹們可懂？”

　“懂了。”

　……

　崔氏就這樣一路和丈夫牽著手往回走。

　二人夫妻多年，這還是頭一回。

　一路上，崔氏都得抬不起頭了，可不知為何丈夫一直沒松手，也就沒松手。

　想跟丈夫說點什麼，可心里太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丈夫這個人格溫和，行事有度，當初因夫妻嫌隙，雖是納了個妾回來，后來誤會在婆婆的開解下倒也解開了，那子也被送走了。

　其實捫心自問，能嫁給這樣的丈夫，有這樣一個婆家，崔氏覺得是自己的福氣。

　沒像其他人家，通房姨娘一大堆，有時即使當丈夫的不愿納妾，家里的長輩還要往房里塞人，婆婆也會拿著架子，刁難敲打當兒媳婦的。

　妯娌們也還好，都沒什麼心眼，婆婆對雖不太親近，但也從沒刁難過。嫁過來多年，開始因只有丈夫一人在京中，兩人辟居另住，后來婆家一家人都了京，他們依舊單著住，婆家人也一直沒說什麼。

　只除了在教養兒子和親近家人方面，丈夫對有些微詞，但也從沒跟紅過臉。

　“等從承德回去，我們搬回國公府住吧？說起來當人兒子兒媳，我們應該在爹娘膝下盡孝才是。”

　“你今天做的不錯，以后多和三姐嫂子們們相……”

　兩人的話幾乎是異口同聲。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崔氏紅著臉垂下眼臉，小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