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故發覺想關於司季夏的事的時候愈來愈多了，不由擰起了眉心。

出來“避難”的司季夏看著廚房裡的濃煙漸漸散去，一直沉默著，半晌，待濃煙散盡了，才聽得他聲音輕輕低低道：“還是我來燒柴吧，阿暖姑娘去忙其他的就好。”

冬暖故沒有拒絕也沒有走，反是與他一起走進了廚房，這般倒讓司季夏的腳步有些遲緩，卻還是進了廚房的門檻。

走進廚房後，司季夏用腳勾了一張矮凳到竈臺前，繼而坐了下來，靜坐在那兒似遲疑了一會兒才蹭下右腳的鞋，冬暖故這才發現他的腳上未穿子。

這麼冷的天，他卻是不穿子，是爲了方便用腳做事的緣故？

只見司季夏將右腳進竈膛裡，作練地將堆在裡邊被薰得黑漆漆的柴禾一一撿了出來，再重新將它們又一放進去。

冬暖故看著他將柴禾塞進竈膛裡，看著他用腳趾夾起方纔放在竈臺上的火摺子，擡起腳躬下背將那火摺子吹亮後進竈膛裡，不過一會兒，便見竈膛裡有細細的火苗開始竄起。

司季夏又用腳趾夾住一最細的柴禾，輕輕撥弄著竈膛裡的乾柴，很快，竈膛裡的火便旺盛了起來。

跳躍的火映得他的臉有些紅亮，冬暖故蹲在他旁看著他被凍得有些青紫還有些乾裂的腳背，聲音有些幽幽地問道：“你很習慣用腳做事麼？”

“啪……”司季夏夾在腳趾間的細柴禾落地，發出輕微的聲響，他本就繃得直直的子突然如被鋒針蟄到一般突地抖了一下。

廚房裡安靜得只聞柴禾燃燒發出的噼噼啪啪聲。

當冬暖故以爲司季夏不會回答的問題時，只見他將那被掉下的柴禾重新用腳趾夾起，扔回竈膛裡，聲音輕得近乎不可聞，“很多時候，它們就是我的雙手，若是阿暖姑娘覺得接不了，日後我不會再在阿暖姑娘面前用它們做事就是。”

冬暖故忽地覺得自己的心好似堵住了，有些疼。

司季夏有些慌忙地將腳套進鞋裡，站起就要往屋外走，冬暖故卻在這時拉住了他的斗篷，喚住了他，“平安。”

司季夏的子猛地一，雙腳頓時如沉重的大石，定在那兒一不。

“教我燒飯吧，我不會。”冬暖故微微笑了笑，即便司季夏背對著看不見的笑。

司季夏這一次沉默又是良久良久，久到竈臺上鐵鍋裡的水開始冒泡，他纔有些艱地點點頭，“好。”

冬暖故很忙，要忙著用熱水把新買回來的碗筷燙過一遍，又忙著洗米淘米，還要忙著把碗筷擺到矮櫃裡。

竈臺分兩個，一個燒著飯，一個則燒著菜。

冬暖故第一次拿鍋鏟，有些無所適從，顯得十分手忙腳，因爲本掌握不來火候，是以司季夏只能坐在竈臺前幫掌控竈膛裡的火勢，一邊提醒著下一步該怎麼做。

儘管如此，冬暖故還是覺得自己忙得恨不得連腳都想用上了。

“阿暖姑娘，添些油，鍋快乾了。”司季夏看著鍋底乾地不斷冒出白煙，司季夏趕提醒還在忙著擇菜的冬暖故道。

“油，油？油在哪兒？”冬暖故趕方纔手中綠油油的菜，手去拿油，卻是一急起來竟是忘了哪隻罐子裡裝的是油。

“就在阿暖姑娘的右手邊。”司季夏倒是沒有冬暖故那麼慌，還能鎮定地給說油在哪兒。

冬暖故立刻舀了一大勺倒進鍋裡，司季夏的眉梢跳了跳，這……是要煮油湯？

到了這一步，冬暖故覺得好像懂了，於是將放在竈臺上小篩簍裡的青菜全倒進了鍋裡，倒進去之後發現鍋鏟不見了，忙問司季夏：“鏟呢鏟呢？你有沒有見著？”

“……阿暖姑娘把鏟同青菜一同倒鍋裡去了。”

這回換冬暖故的眼角跳了又跳，忙用筷子從鍋裡的一堆青裡把鍋鏟撈了起來，撈起來後鏟柄燙得本沒法握住，忽然又覺得火大了，又司季夏道：“火大了大了，小一些。”

於是在冬暖故這手忙腳兼烏七八糟中，終於忙完了今日的晚飯，然上到桌上的菜直讓覺得慘不忍睹。

炒蛋是半黃半黑的，炒的青菜是焦黃焦黃還油淋淋的，打的蛋湯是褐的，只有米飯是司季夏下的鍋還勉強能看沒有半生半，但卻是冬暖故淘的米添的水，煮的多了不說，水還放了，米還粒粒的，得慌。

看著這桌上的飯菜，冬暖故頓覺自己食慾全無，卻又不好不買自己的面子，只能著頭皮坐下，可是自己說了在他的手傷好之前照顧他的。

可司季夏卻是遲遲不落座，只是不看冬暖故道：“阿暖姑娘吃吧，阿暖姑娘吃好了我再吃。”

他現在手有不便，不能像之前一樣把飯菜裝到食盒裡給，而他也不能與共桌而食，因爲現下的他想要吃飯，就只能用……腳。

誰知冬暖故像聽不到他的話似的，邊幫他盛飯邊道：“飯菜都燒得有些糟糕，公子若是能吃就吃，若是不能吃，我就再給公子重新燒過。”

“阿暖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司季夏眼見冬暖故誤會了他的意思，不由有些張，想要解釋，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要說他現在只能用腳吃飯嗎？面對著他如何也說不出口。

“我知道公子不是這個意思。”冬暖故面平靜地看向司季夏，“公子想說公子手有不便，是麼？”

司季夏垂在斗篷下的手微微抖了抖，仍是不知如何回答冬暖故的問題，只見冬暖故淺淺一笑，“就算公子不是用手拿筷子，這又如何呢？公子若是在意，我像之前一樣回房去吃就是。”

冬暖故說著就要去找食盒，司季夏倏地糾起眉心，又倏地鬆開，聲音有些繃道：“不用了阿暖姑娘，阿暖姑娘在這兒吃就好，我……也在這兒吃吧。”

冬暖故的眸似亮了亮，笑得角的弧度更高了些，在桌邊站著等司季夏走過來，看他在對面落座才也坐了下來。

可司季夏才一坐下卻又立刻站了起來，看也不敢看冬暖故一眼就大步往廚房外走，背對著的時候纔敢低低出聲道：“我，我先去洗腳。”

冬暖故看著司季夏繃得直直的背影，覺得心口有些悶。

司季夏這一出去去了很久。

他坐在老井的井沿上，用冰冷的井水一次又一次地衝洗自己的雙腳，一次又一次互著雙腳，好像他的雙腳髒得怎麼洗都洗不乾淨一般。

不知是井水太過冰冷的緣故，還是他得太用力的緣故，他的雙腳此刻通紅通紅，腳背上似乎還破了皮，出了點點的，可他像是沒有覺也看不到一般，仍在雙腳互著。

天已經接近全黑了，司季夏坐在那兒，似乎要與夜融爲一。

他似乎洗得很認真，就是連冬暖故拿著一還有些微弱火苗的柴禾走到他面前他都沒有察覺。

冬暖故一眼便看見了他腳背上一條長長的被破皮的紅印子，心尖微，擡手抓住了司季夏的左肩，擰眉喚了他一聲，“平安。”

誰知司季夏像沒有聽到似的，沒有擡頭也沒有應聲，依舊只顧著他的雙腳，還擡起右腳作勢要下放在一旁的木桶再一次沖洗他的雙腳。

“平安！”冬暖故終於忍不住，將他的肩膀得更用力了，踢開了他腳邊的木桶，與此同時揚聲又喚了他一聲，聲音有些，竟還有些哽，“不要再洗了，再洗你的腳就要廢了！”

不知爲何，喜歡他平安而不是司季夏，總覺平安纔是他真正的名字，總覺平安才更適合他。

“太髒，若是不洗乾淨會污了阿暖姑娘的眼。”司季夏的聲音很輕，輕得只要風輕輕一吹便會消散在夜裡。

冬暖故只覺心頭一窒，有那麼一瞬間竟覺心堵得難以呼吸。

“啪當……”冬暖故扔了手上的柴禾，柴禾掉在地上，上面的火苗到地面上的水瞬間熄滅了，周圍被好似突然暗下的夜吞噬。

司季夏的子往後一傾，險些掉到後的老井裡，幸而他背靠在轆轤上，纔不至於他失了平衡。

只見夜裡他的眸子裡盈滿了震驚與不可置信，震驚得連呼吸都忘了。

因爲此時此刻，冬暖故正摟著他的雙肩，摟得很輕，卻讓他覺得得他的心被得忘了跳，的髮過他的鼻尖，他能清楚地聞到上的淡淡清香。

“我不嫌你髒，我不在意你用手還是用腳吃飯，你不用這麼折磨自己。”冬暖故將下抵在司季夏的右肩上，的手就抓在他右臂的殘斷，不像人的肢，倒像是被折斷的樹枝，不是禿禿的，反是有些硌手，沒有一點點的殘肢，他的右臂，竟是被連折斷了一般！

沒有人知道那一刻的心跳得有多厲害，心中又是有多驚駭，抑或說有多疼。

冬暖故的舉和出口的話讓司季夏僵愣得如同一尊石像，忽而只見他猛地站起，用他傷的左手用力推開冬暖故，臉鞋也來不及穿，就腳步慌地往前邊小樓的方向跑去了。

不是走，也不是大步走，而是跑，真真切切地跑，足見他心下慌的程度。

井邊還放著他的鞋，卻已是被水打溼，像被人棄了一般。

忽然起了風，冬暖故覺得有些冷，卻還是站在井邊久久才轉回廚房。

只見不稍時廚房裡重新有柴禾燃燒的火亮起，伴著鍋碗瓢盆叮叮咣咣的聲音響起，一直到深夜。

司季夏則是將自己鎖在了自己那間小屋裡，背靠屋門坐在冰冷的地上，閉著眼往後昂著頭，將腦袋靠在門木上。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覺得自己這麼狼狽了，似乎什麼都了。

司季夏不知道自己靠著屋門坐了多久，直到他聽到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和有東西放在地上的聲音傳來，他才慢慢睜開眼。

著只聽有輕輕的敲門聲響起，也僅僅是敲門聲而已，沒有人聲，隨後就是腳步聲往旁邊的主臥移去了。

司季夏沒有立即起的意思，直到確定旁屋的人不會再出來時，他才緩緩站起，擡起還赤著的腳，將半扇門打開了。

屋外沒有人影，只有廊下風燈的昏淡火和鋪面而來的冷風，還有……擺在門檻外的食盒。

司季夏搭在門檻上的腳微微一，定定看著那食盒好一會兒，才躬下將手穿過食盒的提手，將食盒挎在臂彎裡，轉過便將它提進了屋裡來，也在轉的同時擡腳將門闔上。

將食盒放在竹榻上，司季夏擡手有些抖的左手，用手背小心翼翼地將食盒的蓋子推開了，頓時一淡淡的米香味涌鼻底，沒有糊味也沒有焦味，司季夏的手在漆黑的屋子裡又了，只見他燈也不點，便這麼將還包裹著繃帶的手進食盒裡，將那隻盛著白粥的碗端了出來。

即便沒有火，他的手並不需要索便準確地上了碗壁，準確得好似他在黑暗裡也能視一般。

他傷的手心好似覺不到疼痛一般，就這麼著滾燙的碗壁竟是晃也未晃一下，就這麼靜靜地坐在牀上，脣著碗沿將那熱得幾乎燙脣的米粥慢慢喝進裡，就算滾燙，他也沒有放下碗或是有遲疑待它稍涼一些才吃的意思。

似乎他捧在手裡的是寶貝，就算燙了脣舌燙了手心又何妨。

方纔明明連燒柴都不會，此刻卻煮得出讓他覺得口香甜的米粥，從方纔起就一直待在廚房裡，爲了……他？

夜黑得深沉，司季夏站在屋子最裡的三層花架前，頃，只見他擡手輕輕旋轉了第二層花架上的第二隻小花盆，那條藏在黑暗中的地下甬道緩緩打開了，甬道很黑，看不見路也手不見五指，只見司季夏的影慢慢消失在漆黑的甬道里，接著又聞機關閉合的聲音極其輕微的響起。

約兩刻鐘過去，甬道口又打開了，司季夏慢慢走出來，打開屋門站到了廊下。

廊下風燈昏暗的火微微映亮了他的子，只見他肩上那就是在冬暖故面前都不會解下的斗篷已被他解了去，著一件黑的短襟棉布裳，纏著綁，腳上一雙厚底黑布鞋，腰間繫一暗深灰布腰帶，腰帶旁垂著一束黃褐細線編就的穗子，那一向只是鬆鬆繫著髮尾的及腰墨發此刻竟是整整齊齊地用一條深灰的束髮帶束於頭頂，背上揹著一個書奩，像極一個窮酸書生。

他那從不會在人前曝的右半邊子此刻就這麼曝在寒涼的夜風中，只見他那本是空的右邊袖子竟是飽和著的，看得出那袖子下裝著的不再是空氣，而是一隻完整的手臂，一隻五指上套著黑手套的完整手臂！

此刻他看著冬暖故那間屋子的方向，擡起自己的右手，一隻半指細的蜥蜴便順著他的手臂從他的袖下爬出，爬上他的指頭，在他的食指上打著轉。

不，不是真的蜥蜴，而是一隻形似蜥蜴模樣的銀灰金屬蜥蜴，只見他將食指微微曲起，往冬暖故那個屋子的方向輕輕一彈，他指頭上那隻銀灰金屬蜥蜴便如一細雨般到了冬暖故那間屋子的門檻上，尾一搖，瞬間由門鑽進了屋子裡。

小樓前的桂樹上不知何時多了兩道黑影，細看那影是鷹鳥的廓，院子裡的草木叢中時有“沙沙，沙沙”像有東西在竄的聲音響起，忽然一隻掌大的蠍子搖著鉗子往司季夏邊爬過，爬向院子裡，然那卻也不是真正的蠍子，與方纔那金屬蜥蜴一般，是一隻同樣爲銀灰的金屬蠍子。

這隻蠍子比那隻蜥蜴要大去許多，是以能清楚地看到它的結構，背上的晌甲，其上佈的突起顆粒，背部中央的中眼，前端兩側的側眼，六對附肢以及尾部的尖刺都做的栩栩如生，若非它較真正的蠍子大了許多的子以及它的，只怕說它不是蠍子都無人相信。

也由此看得出能做出這樣金屬蠍子的人必是有著上上乘的鍛造手藝，又或者不僅僅是鍛造手藝上的上乘，因爲若僅僅是鍛造技藝上乘的話，也做不出這樣能像真正蠍子一樣能自由爬行的，它就像真正的蠍子自就帶有的危險一般，好似它也是一個隨時都能令人一命嗚呼的劇毒之，是單純的金屬蠍子，還是能取人命的機甲？

司季夏看著那隻金屬蠍子爬進院中的草木叢中後才轉將房門闔上，腳步輕得讓人本察覺不到有人存在地往冬暖故那間屋子走去，在的窗外站定片刻，繼而只見將一張漆黑的無臉面扣到面上，作快比鷹鳥地掠上屋頂，如一道箭矢在夜中劃過，劃向高牆外，消失在了寂藥中。

屋裡的冬暖故只是躺在牀上還未睡，然卻對屋外所有的靜都毫無察覺，不僅僅是司季夏的作讓人無可察覺，更因爲此刻的心很。

這一個月來司季夏做過的事及他說過的話總來回在腦子裡迴旋，竟是攪得煩躁不安難以眠，這是第二次因爲一個人而失眠，而且還是同一個人。

的腦子忽然閃過司季夏今天在屋裡對說過的話，他說“因著是阿暖姑娘親手爲我上的藥”，想到這句話，冬暖故忽然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灼熱了起來。

他話裡的意思怎會不明白，只是當時不覺得有什麼，現下想起來竟覺得心跳得有些快，臉頰有些滾燙。

還有後院裡給他的那個輕擁，當時是想也未想地就那麼做了，好似那麼做纔會讓的心不那麼不那麼悶不那麼難。

可爲何的心會悶會難，因爲他麼？

可若不是因爲他，又怎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注意他，在意他的舉他說的話，甚至在廚房裡忙活一晚上？

這是在乎他了？還是喜歡上他了？

喜歡？冬暖故被自己腦子裡突然冒出的這個字眼驚住了，竟又煩躁地撓撓自己的頭髮，翻個，不願再想，拉上今兒重新買回的被子，正要睡，忽然想起還把司季夏那份被褥搬給他，本是不想管的，奈何躺了一會兒還是覺得不自在，便坐起穿上鞋，出了屋子，往旁屋走去。

那隻細小的金屬蜥蜴在的鞋面上，未有察覺。

走到司季夏的屋前，擡手輕輕敲響了闔的門扉，聲音有些低道：“公子。”

無人應聲，冬暖故頓了頓後又再敲了敲門，“公子？”

還是無人應聲，甚至一點靜都沒有，睡著了聽不見？還是……他不在屋裡？

若不在屋裡，這麼深的夜，他會去哪兒？

冬暖故走到了風燈下，似還要往院子裡走，小樓前桂樹上的兩幢黑影在這時忽地了起來，只聽翅膀撲騰的聲音響起，那兩幢黑影展翅直竄上夜空。

速度很快，線很暗，然就在它們離開桂樹的那一刻，冬暖故看清了它們是何。

兩隻鷹。

不，不是真正的鷹，而是……

木製機甲鳥！？

－－－－－－題外話－－－－－－

叔犯賤地出來找姑娘們猜猜，姑娘們覺得阿季把機甲留在院中是何用？草叢裡的沙沙聲又是何？

好吧，其實姑娘們也可以無視叔的。

明天是萬更的最後一天了！阿門，叔要和萬更說再見了，傷

叔又犯賤地想了想，又把更新時間往前挪了半小時，以後的更新時間是早上8點，叔又調了更新時間姑娘們莫吐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