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嫁不出去
彎彎睡下之後不久,燕昕與燕晞那屋也熄了燈。
夜很靜。
這本不是個好眠的夜,可這一夜裡,四個孩子都睡得很,是以他們自然就沒有發現他們都睡下後司季夏與冬暖故從屋裡走了出來,走到了院子裡。
冬暖故手裡拿著一盞油燈,正站在院子裡幫司季夏理了理襟。
今夜的司季夏與平日裡的他不一樣。
他換了一黑的短褐,本很是隨意梳綁起的長髮此時梳得整整齊齊的,於頭頂高高地綰一束,他的左手上拿著一張木製的無臉面,他那本是空的右邊袖管,此時竟不是空空癟癟的,而是飽和的。
他的右邊袖管裡,有手臂!
冬暖故邊替他理著襟邊輕聲道:“孩子們醒起時可能夠回來了?”
“嗯。”司季夏朝冬暖故微微湊近,低頭在眉心輕輕吻了一口,溫道,“別擔心,我會盡快回來的。”
“好。”冬暖故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再別了別他那垂在臉頰邊的頭髮,淺淺笑了笑,“去吧。”
司季夏往後倒退一步,轉,冬暖故只覺面上有一陣風捲過,手中燈臺上的火苗猛地一晃,不過眨眼的瞬間,院子裡便只剩下冬暖故一人,已不見了司季夏的影。
冬暖故在院子裡定定站了片刻,這才轉了。
然沒有回與司季夏的那屋,而是先到客房看了彎彎再去看了燕昕他們,看著他們睡得很,才又輕輕帶上門出了屋,到了院中的石磨上坐。
平安在給孩子們準備的夜宵裡稍微放了些安神藥正奏效。
冬暖故坐在石磨上,本是沉著臉,沉著沉著,忽而不由得自己笑了起來。
可真是平靜的日子過得太久了,平安不過是離家一夜而已,竟就覺得不安了。
還有那個一千兩,大概也是安靜日子過得久了,不找些事怕是覺得心。
“呵呵……”冬暖故擡頭看著墨蒼穹中明亮卻不完整的銀月,輕輕笑出了聲。
從他們到小希山至今,日子已經過去十幾年了,當初的幾隻小猴子也都長大了,日子過得可真是快。
冬暖故睡不著,這在院子裡一坐便坐了許久,想了很多事,想到了剛嫁給司季夏時候的事,想到他們到北霜國後所經歷的事,想到司季夏忘記的那些日子裡的事,想到了燕昕與燕晞一天天長大的事……
直到覺得夜太涼,想著要回屋披件裳時,發現天已有了要亮的跡象。
竟獨自在這兒坐了一夜。
冬暖故又是淺淺笑笑,回屋拿了件薄外衫來披上後又出了屋來,走去了廚房。
要給孩子們準備早飯了。
孩子們醒來時,平安應是回來了。
燕晞醒來時,天已經很是明亮了,明豔的錯過窗戶進屋子裡來,亮得有些刺眼。
窗臺上擺著一隻計時用的沙,是燕昕八歲時在一個煩悶的雨天做的,在窗臺上一擺,便是擺上了好幾年。
沙顯示的時辰已是巳時。
燕晞有些不相信,因爲自他懂事以來,他就幾乎沒有在超過辰時起牀,是以他了眼睛,再看了一眼沙。
的確是巳時。
燕晞邊穿邊手去推還在牀榻上睡得正香的燕昕和鬱潤,邊推邊道:“哥,阿潤,快些起了,已經巳時了。”
因著燕昕睡著時好,原本他們年時的牀榻已不能滿足燕昕睡著時在牀上翻來滾去,在燕晞第五次被睡著的燕昕從牀上踹到牀下時,燕晞當夜就把他揪醒起來,極爲嚴肅認真的說這牀必須換,換大的。
於是次日天明後,燕昕便直竄深山裡,伐來木頭,於次日夜時就釘好了一張是原來的牀兩倍寬大的牀,也因爲這張牀,燕昕把他們的家都翻整擴建了一遍。
如今這張牀榻莫說能塞下燕昕兄弟及鬱潤三人,怕是塞上五個大男人都不問題。
是以但凡鬱潤到得這山間小院裡,從來都是與燕昕兄弟睡一牀,一來是牀榻足夠寬大,二來是他們窩一起能叨叨他們年間的各種話。
燕晞拍拍燕昕後,只見燕昕打開了他的手,翻了個,將搭到了睡在裡側的鬱潤的上,繼續睡。
燕晞也未顯不耐煩,繼續推推他倆,將聲音揚高了些,“哥,該起了,你再不起的話,娘該進來你起牀了,到時你可別說我沒過你啊。”
燕晞這話音才落,燕昕立馬蹦坐了起來,張地朝燕晞後張,急急道:“娘呢娘呢,娘在哪兒!?”
燕晞見著燕昕醒了,便繼續穿好他的裳,看到燕昕被嚇到的模樣,他不由笑了,道:“我說哥要是還不起的話娘就要進來哥起牀了。”
“嚇死我了,我還以爲娘又親自出馬來我起牀了。”燕昕連忙拍拍自己怦怦跳著的心口,吁了一口大氣道,“好險好險。”
被孃親自起牀可不是好玩的,他寧願一晚不睡覺,也不要被孃親自起牀。
上上一次娘來他起牀,他被罰在院子裡蹲了整整三個時辰的馬步!上次是抄了五個時辰的經書!
經書!
他發誓,再也不要被娘起牀!
“阿晞阿晞,你穿好裳了趕出屋看看娘是不是在準備著要怎麼罰我了。”燕昕這一被驚醒就完全沒了睡意,抓了堆放在牀頭小幾上的裳邊急急忙忙地往上套邊對燕晞道。
燕晞已在綁腰帶,聽了他的話即刻點了點頭,邊朝屋門走去邊對燕昕道:“那哥你等等我,我先去看看況。”
燕昕用力點了點頭。
燕晞輕手輕腳地出了屋,燕昕立刻轉頭去看還在牀榻上睡得還不知醒的鬱潤,隨之用腳去踹他,邊踹邊嫌棄道:“豬阿潤,你趕的起起起,還睡什麼睡,趕起來找大伯去。”
“嗯……”鬱潤被燕昕踹得將惺忪的睡眼睜開了一條兒,一副沒睡夠的模樣。
燕昕又踹了他一腳。
這一腳帶了點力道,直把鬱潤的瞌睡蟲全給踹跑了。
醒過來的鬱潤想起了他還要找他們爹爹的,連忙飛快地穿了裳,連頭髮都顧不著梳理便衝出屋去,正好撞著要進屋來的燕晞。
還未聽到燕晞說話,鬱潤便先聽到了彎彎脆生生的聲音,“哥!”
“彎彎,阿晞。”鬱潤看了已穿戴整齊朝他走來的彎彎一眼,再看向面前的燕晞,著急的問道,“阿晞,平安爹爹他……”
“阿潤彆著急,娘喚我們洗漱好到廚房裡吃些東西,而後爹會告訴我們該怎麼做。”燕晞瞧著鬱潤一臉的張,語氣不由得放得緩。
彎彎在這時上前來拉了鬱潤的手,倒退著步子將他往院子的方向拉,一邊道:“哥你頭髮好,我幫你梳梳。”
“哎,好。”鬱潤撓了撓自己蓬蓬的頭髮,任由彎彎將他拉走了。
因爲於鬱潤而言,他最不會的就是給自己綁頭髮,八歲以前的他都是由喬小余幫他洗頭梳頭綁頭髮,八歲以後便是由彎彎代替喬小余來做這個事,以致於鬱潤完全不會打理自己的頭髮。
彎彎將鬱潤拉往院子的時候,燕昕正好裡叼著束髮帶,雙手正舉著將頭髮梳起,聽到彎彎的話,他立刻嫌棄鬱潤道:“阿潤,你都多大的人了,居然還不會自己捆頭髮,你丟不丟人哪?”
“要你管!”鬱潤的話音還未完全落,彎彎便立刻頂回他道,“有我在,我哥纔不需要自己會綁頭髮,我幫我哥綁,哼!”
燕昕一見著彎彎就覺得莫名的厭煩,再看擡著下一副得意的模樣,他就更覺厭煩,這就使得他對彎彎的語氣本就和善不起來,非但不和善,都可謂是針鋒相對了,只聽燕昕嫌棄地冷哼一聲,嘲諷道:“有本事你給你哥梳一輩子頭。”
“我就給我哥梳一輩子頭又怎樣,幹你什麼事!”彎彎瞪著眼裡又是嫌棄又是嘲諷的燕昕,氣鼓鼓的。
“當然不干我的事,我還要企盼著你這個野蠻丫頭的事最好和我一點干係都沒有。”燕昕哼笑一聲,將手中的梳子拋給了燕昕,一邊綁著頭髮一邊朝彎彎走去,走到邊時停下了腳步,看著笑瞇瞇道,“那你就一輩子別嫁人了,就守著你哥,給他梳一輩子頭吧啊。”
燕昕說完,著彎彎的肩先朝院子裡的廚房方向走去,才開腳步又轉過頭來笑著補充道:“哦,不對,就你這麼個野蠻丫頭,想來也是嫁不出去的,就等著在家變老姑婆吧。”
嘲諷完彎彎,燕昕覺得心大好。
“你,你,你——”彎彎氣得漲紅了臉,眼眶又是紅紅的,氣得纖瘦的子都在微微發著,瞪著燕昕,想要說什麼,卻又氣得不知說什麼纔好。
“小彎別聽阿昕胡說,誰說我們小彎嫁不出去的?”鬱潤連忙給燕昕收拾他捅出的爛攤子。
“彎彎妹妹……”燕晞看著眼眶紅紅卻咬著下脣是忍著不哭出來的彎彎,正要說什麼,卻見得彎彎低頭擡手將眼睛一抹,很快又擡起頭來。
再擡頭的時候在笑,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對鬱潤笑道:“哥,我幫你梳頭。”
鬱潤疼惜地彎彎的腦袋,溫道:“我們小彎是最好的孩兒了,再過兩三年一定有很多人要爭著取小彎回家的,阿昕的就是喜歡胡說,別聽他的。”
“哼,我纔不理他,我就是守著哥一輩子不嫁又怎麼了,他管得著嗎他,哼!”彎彎很是惱怒,也很是不服去。
“胡說。”鬱潤忙輕斥了彎彎,斥完又覺得自己語氣重了些,忙又緩和了語氣道,“有誰個姑娘家不嫁人的?這話可不能說的啊小彎,還有,你千萬別守著哥一輩子不嫁啊,這樣的話哥罪過可就大了。”
“哼,哥不要我,那我就守著爹。”彎彎不服氣地又哼了一聲,“我要是不嫁,爹也不會罵我的。”
“……”
“哎呀哥,你趕坐下來讓我幫你梳好頭髮啦,你洗漱好後我們就一起去聽平安爹爹說話,我們現在是要趕找到爹爹,可不是先來擔心我嫁不嫁啦。”彎彎按照鬱潤的肩膀,讓他在院子裡擺放著的一張小竹凳上坐了下來。
燕晞則一直在看著彎彎。
除了燕晞,沒人注意到笑著的眼睛深藏了難過。
可燕晞並未說什麼,而是轉洗漱去了。
早飯是綠豆糖水和餡包子。
這是冬暖故在天還未亮時便開始做的。
過了十幾年,冬暖故的廚藝雖不見多長進,但做得最好的便是蒸包子與熬綠豆糖水。
煮的綠豆糖水是燕昕最喜歡吃的。
燕昕現下已經喝了三大碗糖水,吃了八個包子,待他吃下第十個包子時,他終於放下了筷子。
司季夏此時坐在堂屋裡,已換了昨夜的裳與髮型。
他的面有些發白,還有些輕咳。
冬暖故站在他後,爲他輕著背。
見著四個孩子走進屋來,冬暖故聲音有些沉道:“坐下了,你們爹爹有話對你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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