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的擔心同樣也是驃騎將軍鮮於輔的擔心，他早在去年就上書朝廷和書告大將軍，詳細分析了大漠形勢，預測了未來幾年的發展，對大漠的前景憂心忡忡。

大漢征服大漠十六年了，鮮卑各部得到了十六年休養生息的時間，一代人長起來了，柯比熊、闕昆、拓跋泓、加漠、沙末汗都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他們和當年的慕容風、拓跋鋒一樣，最大的夢想就是雄霸大漠，像他們的英雄檀石槐一樣縱橫天下。

大漠上的老一輩人漸漸離世，墨賜、彌加、熊霸先後死去，而大漢賴以穩定大漠的纓彤、弧鼎、棄沉、拓跋貉、裂狂風等人也漸漸老邁，這些人因為出和實力等各種各樣的原因，十六年來，一直未能在大漠豎立足夠的威，未能代替墨賜等人獲得鎮制鮮卑諸部的強大實力。

大漠上的狼煙遲早都要點燃，不是扶羅韓，就是其他人，原因很簡單，鮮卑人需要生存。

最近幾十年以來，大漠上的氣候非常惡劣，雪災、乾旱等災患一個接著一個，雖然大漢想盡一切辦法幫助他們，但這隻能解燃眉之急，而不能除他們的生存危機。

這種死亡的影籠罩在鮮卑人的心裏，讓他們非常恐懼，非常不安，他們想活下去，更好地活下去，他們想南遷，想越過長城，想得到更好的生存環境，但大漢對他們的南遷心存猶豫，這裏除了世代的仇恨外，更重要的是社稷的安全，而社稷的安全，歸到底就就是大漢百姓的生存。

爭奪生存的土地，才是漢、胡互相征伐幾百年的最本原因。

步度更、弧鼎、棄城等人不惜代價幫助大漢攻打河西，為了什麼？還不是想遷居到河西，遷居到麗的祈連山下，求得一塊更好的生存之地？

拓跋韜、墨賜等人十幾年來，為什麼對大漢言聽計從？還不是想得到大漢的信任和幫助，讓更多的族人逐漸遷到山以南，遷到代郡和上谷郡棲息？

熊霸、彌加等人為什麼極力慫恿柯比熊遠行數千里，幫助大漢軍隊一起遠征河西？不為別的，就是想有一天可以實現慕容風的夢想，讓鮮卑人越過大燕山，遷徙到可以擺生存威脅的地方。

鮮於輔在奏章中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朝廷，要想實現西、北疆兩疆的長治久安，僅僅制定一個妥善的安政策是遠遠不夠的，耗費巨資修建長城和屯田戍邊更是治標不治本，最本的辦法是解決胡族諸部的生存問題。只有解決了他們的生存，讓他們徹底擺死亡的威脅，西、北兩疆才能得到穩定，漢、胡之間延續了幾百年的戰爭才能停息下來。

如今大漠的現狀擺在這裏。

老一代的死了，小一代的長了，中間一代的人正在為生存而戰。今天，我們還有實力擊敗胡族諸部的中間一代，但將來呢？將來胡族諸部的這些小一代還要為生存而戰，狼煙還將在大漠上四燃起，而我們呢？我們的下一代是否和現在一樣，還有強大的實力擊敗他們？我們是不是又要走回老路，繼續依靠長城、高山和河流防他們，和他們世世代代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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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族諸部反覆叛的本原因是生存。」李弘解釋一番后，無奈地說道，「今天這一仗的結果很明顯，將來大漠的霸主只有三個人。一個是河西的步度更，他正在把西部鮮卑諸部遷移到祈連山下，河西四郡富饒的草場和土地將給他們提供源源不斷的食，他們的生存因此得到了保障；一個是拓跋韜，步度更帶著西部鮮卑諸部遷到河西后，他可以得到更多的草場，他的領地將擴大很多倍，他的實力將更加龐大；一個是柯比熊，南部鮮卑因為隆的背叛已經分裂，大戰過後實力喪失殆盡，彈汗山因為扶羅韓的背叛肯定要被吞併，東部鮮卑因為加漠的背叛同樣難以存活，但其中很多部落將重歸柯比熊，如此一來，東、南、中三部鮮卑只有柯比熊的實力最為強悍，他將為三部鮮卑之王。」

李弘的手重重拍在了案幾的地圖上，「十六年前，我們征服了大漠，並把鮮卑諸部分為五個大部，三十多個小部，把他們的實力徹底分散了，但十六年後，大漠又恢復了原狀，還是東、中、西三個大部。」李弘連連搖頭，臉上的笑容很悲涼，很痛苦，「風雪曾經對我說過，說大帥臨死前，對柯比熊、熊霸、彌加等人有過囑咐，說大漢會幫助鮮卑人度過難關，說鮮卑人終究有一天會奪回大漠，他的話靈驗了，僅僅過了十六年，鮮卑人就在不經意之間完了部落的重整，他們將一步步走向強大，並且有可能在十幾年或者二十多年後，重新奪回大漠。」

大帳寂靜無聲。

「在大將軍的心裏，慕容風總是象神一樣存在。」傅干嘆了一口氣，「難道慕容風真的這樣厲害？當年落日原大戰，大將軍不是把他擊敗了嗎？他不是神，他的話不會為現實。」

「大將軍的話是對的。大漠這一仗不管怎麼打，最後都是這個結局。」賈詡指著地圖說道，「現在我們不能不打，如果不打，等於承認大漢的衰敗，大漠上的鮮卑人會更加驕狂，後果不堪設想。打吧，我們就要接這個結果，不過好在這種結果短期對大漢還不會造太大危害，我們還有足夠時間想出對策，儘快把這個潛在的巨大憂患解決掉。」

「怎麼解決？」蔣濟愁眉不展，「鮮於大人說得好啊，鮮卑人也好，烏丸人也好，羌人也好，匈奴人也好，他們一代又一代地前赴後繼，屢屢宼邊，和我們誓死戰，都是為了生存，為了活著。這個世上，誰不想食無憂地活著？誰不想過上安穩高興的日子？但我們怎樣才能滿足他們這個最基本的要求？幾百年了，無數先輩都沒有解決的問題，我們能解決嗎？」

李弘仰天長嘆，惆悵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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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朕是鮮卑人，朕長大了，一定要帶著大軍打進長城。」小天子突然語出驚人，把帳眾人嚇了一跳。

李弘臉微變，兩眼盯著小天子，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朕從走進西疆開始，眼前除了麗的風景，就是那些可憐的胡人。」小天子眼裏出一悲，「他們住在破爛不堪的帳篷里，穿著破爛不堪的服，又黑又瘦，一天只能吃一餐，而且還是非常難吃的黑乎乎的東西。朕記得在屠申澤的時候，秀兒曾經幫一個小孩捕了一條魚，那個小孩很激秀兒，給了一塊羊，很小的一塊，又腥又臭。秀兒不要，把它丟在了地上，那個小孩卻把它當寶貝一樣撿起來藏進了懷裏。」

「從河西到金雪原，走了幾千里路，經過了幾百個部落，朕看得太多了。朕覺得他們就象草原上的野牛，一天到晚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覓食，就是吃飽肚子，然後第二天起來，再去找吃的。看多了，朕只有一個覺，覺他們隨時都會死去，他們沒有任何活下去的希，他們一生當中，除了找吃的，就是等死了。」

「反正都要死，為什麼不去搶呢？不搶也是死，搶也是死，如果搶到了，死了就是個飽死鬼。」小天子很激地揮了揮拳頭，「做個飽死鬼，總比做個死鬼好吧？」

眾人目瞪口呆地著小天子，心裏沉甸甸的。

「大將軍，胡人也是我大漢的子民，為什麼他們這麼窮？」小天子著大將軍問道，「朕在河套巡視的時候，覺得那些屯田戍邊的農夫們已經很窮了，誰知道到了大漠才知道，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窮苦的人。難道我們就沒有辦法幫助他們？」

李弘沉默良久，緩緩說道：「陛下，臣也曾努力過。當年大軍征服大漠的時候，大漠上連連雪災，胡族諸部生存困難，也曾遷移南下，但邊郡草場有限，無法養活那麼多牲畜，另外邊郡土地，即使他們願意放棄畜牧從事耕種，也沒有那麼多土地可以提供。同時，漢、胡之間仇恨深重，雙方因為風俗習慣等等不同，衝突極為頻繁。胡人不願意和漢人雜居，他們深自己的家園，紛紛返回了草原，只有很一部分留了下來，而漢人極度鄙視胡人，恨不得把他們統統趕回大漠。」

「當時這種南遷是權宜之計，後來大漠災患了，朝廷隨即拒絕胡人遷移邊郡，因為胡人南遷，不僅僅帶來草場、土地、財賦、律法等等各方面的矛盾，還會給社稷的安全帶來極大患，所以此後像當年舞葉部落那樣數萬人大規模遷移的事就絕跡了。」

李弘看看小天子，苦笑道：「陛下，遷移的事太複雜了，不是說朝廷同意、部落首領同意就行了，這牽扯到各種各樣的問題，難度太大了。治國其實就象做人一樣，有時候你有好心但未必能做好事，有時候你想做好事，結果卻事與願違。總之，難，太難了。」

小天子發了一會兒呆，沮喪地說道：「朕有些明白了。因為事太難解決，所以大漠上的胡人就想了個最簡單的辦法，吃不飽的時候就南下擄掠，搶了就跑，而我們無計可施，於是就修長城，偶爾被他們打急了，就殺進大漠，砍死一大批。等他們下一代長大了，這種事又重複一遍，周而復始，一直延續了幾百年。」

眾人面面相覷，都沒有說話。

小天子在西、北兩疆待了一年多時間，能有這樣的認識已經難能可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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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上，大司馬徐榮從長安送來消息。

襄發生訌，袁煕死了。

征西大將軍鍾繇一直對南虎視眈眈，而坐鎮南的是袁煕，他為鍾繇的必殺目標。這段時間，鍾繇和他的一幫僚屬想方設法聯繫襄舊友，試圖離間劉表和袁煕。七月中的時候，劉表從很多渠道得知袁煕正在與長安接，極有可能獻城投降。劉表大驚，找了個借口把袁煕騙到襄，殺了。

徐璆（qiu）、夔（kui）、袁靖、韓荀等人過去都是袁紹的部下，現在追隨袁煕。蒯良、文聘把他們抓了起來，好言相勸。徐璆悲憤集，當天晚上就自殺了。袁靖連夜出逃，到穎川投降了鍾繇。夔、韓荀沒有選擇，帶著軍隊歸附了劉表。

袁譚驚聞此訊，悲憤至極。他擔心劉表、曹等人以此為借口攻殺自己，急忙派人聯繫孫權，把廬江拱手相讓，然後帶著人馬渡江南下，到江東避難去了。

孫權撿了個大便宜，不費吹灰之力佔據了廬江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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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發生訌，益州牧劉璋被趕到襄去了。

漢軍平定西疆的消息傳到長安后，劉璋驚惶不安，擔心漢軍殺進蜀，他在治中王謀、別駕張松等人的勸說下，隨即決定歸順長安朝廷。五月，張松趕到長安，向長安獻請罪表，呈遞蜀地圖。

這個消息泄了，被出蜀世家的都令張裔知道了。當年劉焉為穩定蜀，曾殺了賈龍、任岐等一幫蜀勢力，蜀人為此忍氣吞聲，一直想報仇，張裔就是其中之一。張裔當即報了鎮西將軍劉磐。劉磐一直駐軍於都，以給劉備督運糧草為借口賴在蜀不走。

劉磐得到這個消息后，立即派出親信，一個到漢中，請劉備以尋求支援為借口南下都，一個到郡的江州，請李嚴、糜竺以押運糧草為借口迅速北上，謀誅殺劉璋。

劉備聞訊大驚失，率五千銳出南鄭，沿米倉道飛速南下。

劉璋聽說劉備不請自來，有些心慌，帶著兩萬大軍趕到涪城，把劉備攔住了，不讓他進都。兩人各懷心思，天天喝酒，很親熱。

過了幾天，李嚴、糜竺到了都。李嚴聽說劉備的軍隊被擋在了涪城，隨即獻計，利用城那些反對劉璋的蜀勢力，先把都拿下。劉璋和兩萬大軍沒有糧草，支撐不了幾天，很快就會敗亡。

劉磐從其計，找來張裔商量。張裔很率快，一口答應了。兩天後，張裔說服了呂凱、楊洪、王沖、馬忠等一幫蜀文武大吏，打開了城門，把劉磐、李嚴的三千人馬放進了都城。劉磐書告劉璋，我已經佔據了都城，你如果識相，趁早收拾東西滾到襄去，否則，我就和劉備前後夾擊，以謀逆罪殺了你。

劉璋大怒，帶著軍隊掉頭攻打都，但綿竹令費詩背叛了他，把劉備放了進來。劉璋傻了，他沒有糧草，軍隊大部分都是蜀人，不願自相殘殺，而劉備又在背後陳兵以待，準備隨時展開攻擊，死路一條。

劉璋無奈之下，只好接了劉磐的條件，在一隊荊州兵的押送下，帶著家眷去了襄。

劉表如願以償，得到了荊州，而劉備也放心了，不用再擔心自己的背後。

八月，李嚴、王沖等人率軍出金牛山，劉備率軍出平關，兩軍合兵一，攻擊武都。

虎威將軍司馬懿、虎牙將軍魏延率軍阻擊，並向長安求援。

大司馬徐榮命令良、文丑領四營北軍，急速南下武都，務必確保隴南一線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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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李瑋為了讓朝廷擺沉重的債務，在七月的時候，邀請京畿一帶的大門閥、大商賈相聚於昆明池，極力推廣他的新策，但遭到了重挫，沒有一個人願意接他的建議。

李瑋非常生氣，他授意司隸校尉張遼，在長安大肆抓捕子錢商（高利貸商人），尤其是衛閥的人，見一個抓一個。

衛閥立即慌了手腳，家主衛徹匆匆跑到丞相府哀求李瑋高抬貴手。

「那好，你告訴我，是誰要刺殺我？」

衛徹臉都嚇白了，「丞相大人，就憑你我當年的那點恩怨，我敢殺你嗎？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你聽到風聲了？」李瑋笑道，「我故意說出那句話，就是想讓你替我查查到底誰要殺我。你查清楚了？」

衛徹猶豫不決。

「我警告你……」李瑋森森地說道，「我想幹什麼你知道，我是什麼人你也知道，你不要把我惹急了，否則十幾年前的恩怨，我們今天一把算清楚了。」

衛徹再不敢瞞，當即說了出來。

「我早料到是他。」李瑋冷笑，「既然撕破臉，那就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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