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將軍玉石奉旨節制諸將,指揮各路大軍圍攻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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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魯,天子行臺。
史大夫荀攸和太僕卿崔琰詳細解釋了制修改的必要和迫,著重提到了當前新政中諸多政策和南征平天下策略相互矛盾和衝突的地方,認真闡述了皇權和相權嚴重失衡后給社稷可能造的危害,最後歸結為一句話,制修改與否,直接關係到南征勝敗,關係到中興大業。
小天子自始至終沒有說話,他端坐在案幾後面,全神貫注地練習書法。荀攸和崔琰說了一個多時辰,他就一不茍地寫了一個多時辰。
他離開長安快三年了,在邊疆艱苦的行軍和慘烈的征伐中,他的心智遠比同齡的孩子,他的經略學習和實際相連,與那些坐在舒適的書房和明亮的學堂里抱書苦讀、高談闊論的儒生們相比,他學到的知識更加全面更加深也更加富有效。從荀攸和崔琰的眼裏可以看出他們對小天子的失和鄙屑,同時因為小天子這種無禮的舉止讓他們還到幾不快。小天子看上去置若罔聞,但兩人的表他都看在眼裏,兩人的話他也記在心裏,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陛下,臣等已經奏稟完畢。」崔琰拱手說道,「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小天子咧一笑,放下筆,指了指案幾上墨跡未乾的字,說了八個字,「言,心聲也;書,心畫也。」
荀攸和崔琰四目相對,臉上的神頓時凝重起來,眼裏的輕鄙之意霎時一掃而空。
這八個字是本朝著名鴻儒揚雄說的,後來了書法學的重要論斷,耀書史。現在天子說這句話,肯定不會是因為自己寫了一個多時辰的字而心生慨,他是意有所指。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向了案幾上的白紙黑字。
天子寫得是隸書,字平整端莊,渾厚凝重,給人一種雄健有力的覺,由此可見天子樸實,意志堅定。
隸書是本朝的規範用字,歷代擅長隸書的有蕭何、曹喜、蔡邕、王次仲、師宜等人,但書法名家們從隸書中又創出草書,如史游、杜度、崔瑗、張芝、張昶(chang)等草書「聖賢」。孝桓皇帝朝的穎川人劉德升創製行書。當世名家鍾繇是楷書大家。自史游創章草以來,草書大行,大儒趙壹因此在《非草書》說,草書不古,是秦末以來臨事從宜的簡易之作,既非聖人之業,也非常宜,是伎藝之細者耳,然流終不可擋,草書兩百多年來盛況空前。當今天子不從俗流,習隸書,樸實厚重,當然是有承繼聖人之業的意思了。
再細看容,竟然是賈誼的《旱雲賦》,「惟昊天之大旱兮,失和之正理……懷怨心而不能已兮,竊託咎於在位。何行之不得兮,政治失中而違節……白云何怨,奈何人兮!」賈誼是孝文皇帝朝的名臣,所做辭賦天下聞名,其《旱雲賦》藉助孝文皇帝九年(公元前171年)的大旱直斥人治弊端,認為政治失和加重了天災,直接導致百姓陷苦難深淵。
白紙上寫的是隸書,書寫的容是《旱雲賦》,稍加想想,也就能明白這位小天子的意思了。他需要長安穩定,不同意修改制,不希因為政治失和而導致天怒人怨,繼而貽誤中興大業。
兩位大臣沒有再勸,躬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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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太小,雖然聰慧,但不通政事,所以天子這裏走不通無關大局,關鍵還是說服行臺大臣。
行臺尚書令傅干,尚書左右僕王凌、楊修,六曹尚書趙松、司馬孚、趙行、徐邈、應瑒、劉楨等大臣看完奏章后,意見不一,但多數人反對修改制。
荀攸和崔琰在天子面前不敢說的話,在這些人面前就無所顧忌了。
晉現在是事實上的權力中樞,如果不利用大將軍病重的機會修改制,把丞相李瑋趕出朝堂,集權於小天子,將來誰能保證小天子獨攬權柄?
大將軍對大漢的忠誠毋庸置疑,長公主對小天子的關也毋庸置疑,但他們兩人願意權就能權嗎?看看當今朝堂,誰事實上獨攬朝綱?是丞相李瑋。當今朝堂上是哪些人把持朝政?是武人,是軍功階層。丞相李瑋在朝中為所為,憑一己之好惡擅自修改律法,其名曰改制,然後藉助朝堂上軍功階層的支持,藉助完全由軍功階層把持的各地州郡來強行推廣實施他的新政,在這種況下,年的小天子能拿回權力?大將軍和長公主能放心出權柄?
大將軍和長公主去晉后,你們為什麼不帶著小天子返回長安?擔心什麼?還不是擔心李瑋驕恣擅權,挾持天子?李瑋不除,則社稷難安,中興之期更是遙不可及。
就說九月的南慘敗,始作俑者是誰?就是李瑋。
在北疆叛尚未平定的況下,他為了排除異己,竭盡全力說服長公主下旨攻打南,結果如何?南前前後後打了五個多月,耗費財賦無數,以慘敗而告終,這難道是一個賢良大臣應該乾的事?這是一個倡導改制,以振興社稷為己任的大臣應該乾的事?這分明就是一個佞的禍國之舉,這種人如果不把他立即趕出朝堂,天子的駕親征極有可能變他再一次排除異己的屠刀,南下征伐有可能再次遭遇慘敗。
荀攸和崔琰的話可不是危言聳聽。李瑋從北疆到長安,二十多年了,朝堂上何曾遇到過對手?大將軍病倒了,徐榮遠走西疆,張燕北上晉,朝中的軍功階層現在不依靠李瑋還能靠誰?李瑋的權勢和軍功階層的武力如果聯合齊心協力,假以時日,不要說小天子,恐怕就連大將軍和長公主都要忌憚三分。
「你們即刻回長安預作安排。」傅干斷然說道,「勸說陛下下旨修改制的事,就給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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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干、王凌、楊修、趙松覲見天子。
天子披散著頭髮,躺在胡椅上,手裏端著耳杯,正津津有味地啃著一塊胡餅。吃一口餅,喝一口水,十分逍遙。
這些年在塞外待多了,小天子沾染了不胡人的習,喜歡用胡床、胡椅,吃胡人的食。這胡餅就是傳自西域,用爐烘烤,面脆油香,很好吃。看到四位大臣進帳,小天子一骨碌從胡椅上跳起來,指著案幾上的盤子含混不清地說道:「還有幾塊餅子,剛剛出爐的,你們嘗嘗。」
四位大臣毫不客氣,一人拿了一塊,君臣五人同嚼胡餅。楊修吃得極快,手又去拿。盤子裏只剩下兩塊,小天子急了,擔心最後一塊又給人拿去了,急忙去搶。他裏咬著半塊餅子,左手拿著耳杯,右手舉著剛搶到手的胡餅,正得意著,忽然發現自己兩手不夠用了。小天子沖著楊修就是一腳,咬著半塊胡餅的裏發出了一聲怒吼。楊修心領神會,順手接過小天子手上的耳杯,「謝謝陛下賞賜……」然後往裏一倒,全喝了。
小天子一手拿著一塊餅,鼓著腮幫子,瞪著楊修,氣得只哼哼。
「陛下,大麥飯不吃了?」王凌一邊有滋有味地吃著,一邊問道。
「不好吃。」小天子苦著臉說道,「還是在大漠上好,有吃,有喝。」
「皇宮裏就不好了?」傅乾笑道。
「皇宮?」小天子眼裏出羨慕之,「好是好,但一想到皇宮外面,朕就不敢回去了。大將軍說,在皇宮裏待長了,容易忘記天下。」
「陛下可以經常出來巡視嘛。」楊修很優雅地了一下上的餅屑,意猶未盡地說道,「這胡餅味道很不錯,可惜太了。」
小天子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把手上的餅子藏到了後,「卿,朕這裏還有狗。」
「狗?」楊修的聲音頓時提高了,興地連連手,「陛下,有酒嗎?」
小天子搖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道,「酒沒有,有竹杖。」
傅乾等人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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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子拒絕修改制,無論王凌、楊修等人的如簧之舌如何靈巧,小天子就是搖頭。
四個人不依不饒,圍著他喋喋不休。
小天子無奈,躺在胡騎上,蹺著二郎,扯著嗓子吼了起來,「飲馬長城窟,水寒傷馬骨。往謂長城吏,慎莫稽留太原卒。作自有程,舉築諧汝聲。男兒寧當格鬥死,何能怫鬱築長城!長城何連連。連連三千里。邊城多健,舍多寡婦。作書與舍,便嫁莫留住。善待新姑嫜,時時念我故夫子。報書往邊地,君今出語一何鄙。在禍難中,何為稽留他家子。生男慎莫舉,生哺用脯。君獨不見長城下,死人骸骨相撐拄。結髮行事君,慊慊心意關。明知邊地苦,賤妾何能久自金?」
四個人和小天子常年待在一起,知道小天子的脾氣,只要他扯著嗓子又吼又唱,那就說明他發脾氣了,不能再說了。
楊修拿著沒有吃完的半截狗子走了。王凌和趙松相視苦笑,告辭離去。
「陛下自從到了塞外,經常唱此詩。」傅干問道,「陛下站在長城上,高唱陳琳大人的這首《飲馬長城窟行》,是什麼覺?」
「很苦……想哭……」小天子漲紅著臉,嘶啞著聲音說道,「邊塞烽煙不止,百姓就要修長城,死者無數,苦啊……唱起這首詩,我就想起了西海大戰,想起了落日原大戰,想起了無數死去的英魂……人要活下去,不容易,不容易啊……」
小天子抱著雙,坐在胡椅上,淚水漣漣,「我們在邊疆打了三年的仗,麴義將軍死了,鮮於輔將軍死了,數萬將士陣亡了,大將軍也病得奄奄一息,為什麼長安人就不能良心發現,以社稷為重,幫助朕平定天下?朕如今到了南戰場上,南征大戰已經開始了,為什麼他們還不死不休,非要自相殘殺」
傅干苦嘆,「陛下,這一路上,我們對你說得太多了,你自己心裏也清楚長安的局勢,之所以會造今天的局面,原因很多,但有一點是最主要的,那就是損害了門閥世家、僚士人和商賈富豪的利益,尤其是損害了大門閥、大僚和大商賈的利益,他們的既得利益損失太大了。」
「他們才多人?大漢的國庫要想充實,大漢的國力要想增強,大漢要想繁榮昌盛,最終要靠天下千千萬萬的百姓,而不是他們。」小天子激地說道,「大將軍曾經對我說過,當年黃巾軍揭竿而起,就是因為沒吃的,沒有活路了。百姓一年辛苦到頭,種的糧食呢?養的牲畜呢?織的布呢?都到那去了?都給誰搶去了?那個時候戰爭頻繁,軍隊四打仗,但國庫是空的,朝廷為了打仗還要借錢,朕就不明白,大漢的軍隊難道是為皇帝一個人打仗?朕更不明白,難道皇帝一個人做了錯事,就會讓數百萬、上千萬的百姓蜂擁而起嗎?」
小天子猛地跳到地上,揮舞著拳頭,厲聲道:「這些大門閥、大僚和大商賈就是大漢的蛀蟲,他們吸大漢的,吃大漢的,最後連大漢的骨頭都不放過,這些人統統該殺。」
傅幹頭皮一麻,不自地打了個冷戰。三年征伐,小天子在戰火的熏陶下,和大將軍越來越像了,甚至連說話的口氣和語調都和大將軍相差無幾。
「正因為如此,陛下才要做出修改制的姿態,做出和晉針鋒相對的姿態,以便幫助丞相大人擺危機,穩定長安局勢。」
小天子愣了片刻,恍然大悟,憤然揮手,「只有把這些人殺了,朕才能平定天下,中興社稷。」
「陛下……」傅干微微搖手,「你知我知,千萬不可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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