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書平上劇本就撒歡去了。
梁平難得大度,爽快的在給張書平安排了兩個牢頭,別稱助理,把人給放走了。看在劇本的份上,他看張書平這張老皮老都清秀了不。
劇本非常完整,因果、邏輯都沒有,甚至梁平在看到劇本后就不由自主的萌生了許多想法,所以做為工作狂的他一邊等路趕過來,一邊已經開始畫分鏡,安排新的拍攝計劃了。
需要補一些鏡頭,但已經拍出來的都沒有浪費。這就是一個編劇的好,知道怎麼省錢。
他想著等路來了,看一看劇本,說服他應該不難。刪掉柳葦的角確實有點過份,但是自家人嘛,都簽過來了,日后陸北旌的新電影再給安排角就行了,不會虧待的。
想得很,手上的活干得也很快,路九個小時后趕過來,推開酒店房間的門,里面像要著火了一樣,梁平一臉腎虧的迎接他:“來了,坐,看看新劇本,我跟你說,這個劇本真的有可能得獎了。”
路一聽,再高的火都下去三分。
他先打開空調換氣,再客房服務上來收拾房間、倒垃圾,以及給梁平安排吃喝,把梁導安排得舒舒服服的了,他才坐下看劇本。
梁平心里瞬間就放下巨石,以為這一把穩了,吃完一碗酒店閃送來的炸醬面,迫不及待的就跟路講他想怎麼拍這個片了。
路是有相當優秀的劇本鑒賞力的。每年找陸北旌的劇本不知道有多,都要靠他一本本看,一本本篩。
其實一個劇本的好壞是很容易看出來的,文字鑒賞力是個人都有,看多了不會寫也會說出個一二三。
劇本需要的其實不是出奇至勝,能把平常的故事寫出花來的,才值得看一眼。
故事必須簡單,善惡必須分明,開場第一幕必須待清楚善惡對立人故事,第二幕必須有轉折,第三幕必須足夠富,等等。頭、豬肚、豹尾,這六字要訣在電影里也一樣適用。
這個劇本,只看前三幕,路就知道梁平沒說錯,而且,確實沒有主角出場的必要了。
前三幕安排不進去主角,就等于不需要。
有時候觀眾喜歡電影里出現,沒有沒有主角就不看;但有時候,觀眾又討厭電影里出現主角,一出來就罵。
其實就是看主角有沒有破壞影片節奏,有沒有妨礙觀影邏輯。邏輯一斷,很難讓人不生氣。
之前的劇本中,柳葦會接電話跟朋友聊天,開啟影片正式的序幕。
一開始,陸北旌發現人販子的信息去報警,然后柳葦出場就預示著要被拐賣,觀眾的心會立刻提起來,擔心會不會被拐。
但在這一幕中,陸北旌出場連報警這一幕都省了,他跟家人聊天說要出門,跟朋友說要去采風,跟鄰居、跟業、跟門衛說的都是他要暫時出門了,請大家幫他看家,假如有人來找請幫著解釋一下。
這都顯示著他要出門了。
然后在火車上,他跟說出家鄉有販賣的那個人用微信聊天,暗示了這一行的真正目的。
他是為了寫出一篇真實的報道,為了揭這個地方的惡行才去那里的。
他是一個正準備行的記者,打算用這一篇報道打開他新聞記者的道路。
路看完后,問梁平:“就真沒有思思的戲了?”
梁平搖頭:“怎麼會呢?你看,我都標出來了。”
他把分鏡本拿過來給梁平看,上面畫的全是火柴小人,臉上寫名字表示人,避免觀者看不懂這都是什麼鬼。天空就寫天空,地就寫地,火車就寫火車,男主角就寫男主角。
梁平指著一個大火柴人和一個小火柴人:“你看,這是陸哥,這是思思。”再翻過來一張,“這是在火車上,這是陸哥,這是思思。”
后面還有。
路看完,明白了:“你把思思變配角了?”
一個“無名”的配角。
屬于影片中解的一部分,一個最后的彩蛋。
前面人販子也都跟陸北旌先后發生聯系,后期再一一暴出真面目,形鮮明的善惡對比,證明壞人臉上沒寫字,平時也是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更友好一點,偽裝更強。就像殺人犯潛逃三十年被抓,鄰居紛紛說他是個老好人,為什麼呢?因為壞人也知道偽裝啊,平時偽裝好人,這樣出事時別人就不會懷疑他了。
柳葦就一直是路人,直到最后被陸北旌解救出來,才會出自己的臉,但是——
路翻遍劇本,梁平沒有給柳葦臺詞,一句都沒有。上一個劇本中柳葦跟陸北旌有一個自我介紹,在山里,是跟最近的一幕,這一版里刪了。
兩人就是逃,一直到分開,柳葦都沒跟陸北旌說一句話,所以當然沒機會介紹自己的名字。
路皺眉,他不是不滿意柳葦沒臺詞,他是擔心演不了這個無聲的角。
沒有臺詞,就只能憑表演來讓觀眾記住,更別提的戲份全變了背景板,很可能上映后,需要觀眾多刷幾遍才能把從影片里找出來。
這主角嗎?
不,這配角。甚至還不如那個年輕孩子扮演的人販子,因為還有臺詞有自我介紹呢,觀眾對的印象一定更深刻。
路搖頭,放下劇本,說:“太欺負人了,這樣。”
梁平理虧,不敢說話。
路指著劇本:“思思要不是自己人,你都不敢這麼欺負。你還要考慮日后會不會跟人家合作呢,你要想到這個,你就不敢把人家的戲份刪到這種地步。有你這樣的嗎!不能這麼欺負老實孩子吧,思思多尊敬你啊。”
梁平做為人,當然也有良心。但當他是導演時,他就沒有了。
所以他著心腸說:“你看這劇本多好啊……劇本好,拍出來的電影就好。陸哥可是好幾年都沒有好片子了,別人都說他息影了。”
這就真的是惡毒的話了。哪個不到三十歲的男演員息影的?
路當時在網上看到這種話氣得差一點把那個網友給告了,幸好最后一理拉住了他。
要是這個劇本再早一星期出現,路都敢再昧一回良心。
但是,現在不行了。
路在心里排了一下順序,覺得陸哥是比柳葦重要,但柳葦比梁平重要。
所以,他拍著梁平的肩,重重的嘆了口氣,小聲說:“你不知道,我也一直沒告訴你,思思其實還沒有簽給我們呢。”
梁平很茫然,很震驚:“怎麼還沒有簽呢!這都過去多久了?司打完都快兩個月了吧!”
就像陸北旌說的,《夏日》都開拍了,主角還沒簽回來,他都睡不著覺。
梁平也要睡不著覺了。
他敢這麼欺負人就是因為他以為柳葦已經簽了合同,已經跑不掉了。現在才告訴他,這人還不算是他們家的人呢,隨時可能會跑。
那他就不敢這麼欺負了啊。
路沉痛道:“還不是陸哥,我本想用點強的手段,可陸哥說思思早晚會簽,看到給拍電影當主角也肯定跑不掉,我就放松了一下。”
這也確實是陸北旌這種心大的人會干出來的事。
梁平想了想,險的說:“那要不然你現在去找思思先把合同簽了,我這邊先拖一拖的戲,正好!跟講講條件。”
可以說“因為你不簽合同,所以我剪了你的戲份”,等人簽了合同后還可以說“因為你簽晚了,所以我已經把戲份剪了”。
看,多合適的理由啊。
路:“……你這人也太黑心了,不考慮日后啊,思思可以跟嘉世打司,你是不是覺得不會跟我們打?”
梁平終于發現路跟他不是一國的,問:“那你說怎麼辦?”
路理所當然:“加戲啊。把加回到主角不就行了?”
梁平:“……還不就行了???你不是導演,口氣倒大啊。”
路:“你加不加?你不加我不讓陸哥回來。”為經紀,分分鐘給男主角安排十個八個商務,沒男主看你拍個屁。
梁平:“……”
兩人圖窮匕現,誰都不讓誰,只能分別告狀去了。
路技高一籌,在梁平給陸北旌打電話前,他給陸北旌的助理打了個電話。
路:“你陸哥的手機在哪里?在你手里?好,關機。”
助理:“啊?”
路:“關機。”
助理:“哦……”
助理不明所以,老老實實的把陸北旌的手機關了。
梁平就打不進去了。
他想,可能是正在工作才關機的?助理不在邊沒人拿手機?
也確實像陸北旌干的事,陸北旌就不讓助理跟小太監似的侍候。
梁導棋差一著,路那邊指示助理把自己的手機給陸北旌,功先一步跟陸皇帝通話告狀。
路:“你可一定要站在我這邊。”
陸北旌遠隔千里還要斷司,十分的無奈,問:“劇本怎麼樣?”
路:“還行。劇本是不錯的,寫得很完整,邏輯沒問題,懸念也夠,你一個人的獨角戲,給了你足夠多的發揮空間,最后要是不得獎,問題肯定在導演上了。”
陸北旌就笑了,心都被說得火熱起來了,不由得升起了換一個更好的導演的想法。
路:“思思那邊也很需要這部電影。你跟說的是三部合作的電影,可合適的片子不是那麼好的,未必你下一部電影還會有合適的角,也可能中間再出問題。這一次全是咱們自己的班底,下一回就未必還是咱們自己人了。我想的是,盡量在咱們自己人的時候用,避免出意外。”
陸北旌想了想,接了這個建議。
反正電影還沒拍完,他后面再改主意也行。
畢竟最重要的還是電影。
他說:“把劇本送過來我看一看。再問問編劇能不能再改。”
路:“那行,我今天就回去了,把劇本帶回去給你。等你看完再讓編劇改吧?”
陸北旌:“嗯。對了。”
路:“嗯?”
陸北旌:“你跟王導的關系不是不錯嗎?看看他最近有沒有空。”
路:“不用梁平了?”
陸北旌:“要照你說的這個本子還是王導更擅長一點。你先問一問,等我看過劇本再做決定。”
路:“行。”
他掛掉電話,難得有了一點點愧疚之心,轉頭就去安梁平了。
梁平一直沒打通,心里已經有數了,再看路過來就如同見到小妖一樣,冷哼:“你搶了先。”
路像個大度的正妻一樣,溫的說:“陸哥要看劇本,我就先給他送過去。改劇本的事你跟編劇商量一下吧。”
梁平這麼心的人都心疼張書山了,“人編劇也辛苦的。”
路:“我可以給他爭取一點點獎金,不可能太多,但也不會讓他白辛苦。你多勸勸他。”
梁平沒辦法,只好答應下來——又不是他自己改,看人挑擔不吃力,再加二百斤!
路很快就坐飛機走了,臨走前對梁平千般溫、百般,把梁導哄得都有點害怕了,主要他又不是路親爹,突然對他這麼好,讓人好不安啊。
等路走后,梁導在酒店等張書山回來。
張書山在兩個助理的保護下出去玩了三天,終于回到酒店,一進門,梁導笑得像他親媽一樣溫:“回來了?累吧?快進來歇一歇,我給你預約了泰式按,還有一桌廣式酒席,等你休息好了,咱們再去吃飯。”
張書山站在門口,死活不肯進去。
張書山:“我跟你說!我不改了!”
梁平馬上說:“有獎金!”
張書山:“……有多?”
梁平抓住他的手:“來來來,我們進來說,進來說啊。”
兩個助理提著行李走進去,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