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過了十五分鐘,柳葦都沒有出場。

　柳葦知道自己已經變了沒有臺詞沒有姓名的鑲邊配角，只是可能主角欄里會有的名字當裝飾，所以非常平靜淡定。

　梁平不太淡定,開始探越過路小聲給上“什麼電影”這門課,主旨是“出場晚和出場時間短不意味著不是主角，要看角在電影中的位置和起的作用”，總結就是“就算一個角出場又晚時間又但他仍然會是主角”。

　柳葦認真聽取這短短一分鐘的課程,記住了中心思想，誠懇的表示了謝。

　另一邊,唐希和孔澤蘭是完全不知道真相的,這兩個一直看不到柳葦出場就不由自主的開始拿手機計時。

　梁天南也不知道真相，但不妨礙孔澤蘭和唐希認為他知道。

　孔澤蘭立刻在三人的小群里質問梁天南是不是當了叛徒。

　梁天南喊冤。

　孔澤蘭扮黑臉，唐希扮綠茶。

　唐希：“他可能真不知道。我看天南跟梁導也不太。”

　茶言茶語深人心。

　梁天南當即表示馬上就去找梁導探消息。

　雖然他跟梁導真的不太，八桿子也打不上的親戚。

　——大家都以為他們有關系,雖然本來沒有多深的關系,也要拼命假裝他們有關系,不然就太沒面子了。

　“關系戶”梁天南不愿意丟面子,轉頭就在微信上對梁導發起了進攻。

　梁天南：我出去買咖啡，你喝什麼？

　梁平一看微信，心想白喝的咖啡不喝就吃虧了，于是點單。

　梁天南：收到。

　一會兒他拿著咖啡借機坐在梁平邊,假裝他們在談話就行了。

　至于打探消息可以今天晚上請梁導出去用餐時再做。

　他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此時，屏幕上的時間已經悄然到了第十七分鐘。

　到現在為止,一直都是陸北旌一個人的戲。

　也不能說是戲，倒像是鏡頭一直跟著他走。

　他穿著土黃灰綠深藍的服——一個鏡頭換一件。

　背著沉甸甸的包——放過礦泉水道組的工箱和磚頭。

　包墜在他背上,他總是不得不用一只手托著它,形了一點也不觀但生活味很濃的高低肩——王導讓人用銼刀把背包的肩帶給銼了一半,就是為了形高低肩的效果。

　一個在銀幕上被大多數觀眾承認值超群的帥哥，在王導的鬼斧神功之下變了有點挫的帥哥。

　讓人心。

　挫的帥哥依舊讓人心，還會心疼呢。

　他實在太笨拙了。

　在這前十七分鐘里，陸北旌買過九十一斤的荔枝，二十一包的紙，十塊一瓶的娃哈哈礦泉水，坐車都能被師傅按表，不到十公里收了他一百多。

　他左臉寫著“快來騙我”，右臉寫著“我不會生氣”。

　人設立得很穩。

　穩得讓人心。

　第十八分鐘，柳葦出場了。

　唐希等人小聲歡呼了一下。

　柳葦也不坐直。

　這是一個很短的鏡頭，可能只有半分鐘

　陸北旌走過一條胡同，踩到一塊松的地磚，濺了一腳一筒的污水。

　他走過去后，柳葦也走進了同一條胡同，穿著白子，格子短袖方領襯，渾的皮在暗的胡同里白的發。

　舉著手機，提著子，十分小心的踮著腳尖繞過所有松的地磚，輕快的蹦了過去。

　然后就常常出現了，不過都是一晃而過的鏡頭，都不到一分鐘。

　跟在陸北旌的鏡頭后出現。

　前面陸北旌頻頻被坑之后，后面就不再是他挨坑的鏡頭了，他開始上演日劇跑，就是匆匆的跑過去，匆匆的走過去。

　他走一遍的路，柳葦總會再走一遍。

　不知道王導從哪里找到的那麼多胡同，那麼多破破爛爛的街道，那麼多的老房子，兩三層、四五層高，外墻被防盜窗的鐵銹染的痕跡斑斑，大門破舊，路面狹窄。

　只能說，城市的潛力是無窮的。

　路曾經提議過他們找一個小城去拍，這也是他們原本的計劃，不必為了省錢非要在北京城里拍，這邊人工有點貴——主要是通貴，他們每次拉著人和材租大車咣咣咣開過去，架設好東西，拍上一小時，王導就說：“收工，去下一個地方。”

　路：“……”

　他不是抱怨，就是想請王導放心大膽的花錢。因為在賬面上，他們在北京拍就顯得好像沒花多錢，回頭賬報多了不好辦；特意把所有人都拉出去拍，這就顯得他們花錢多，賬報起來會輕松點。

　王導：“沒必要。我還要回家吃飯呢。”

　路：“……王導。”

　王青山嘆氣，拍著路說了掏心窩的話：“你別看我六十多了，你嫂子管我管得可嚴了。以前是工作，沒辦法，我在單位，你嫂子相信我的人品，當然，主要是相信單位管著我不敢來。我現在是出來走，我要是晚上不回家，就該擔心我出去找小三啊，找小啊，去洗頭房啊。我啊，這是為了家庭和睦著想，所以真的不能跟你們去外地拍。你們給我那麼多錢，你嫂子早就覺得我不老實了。”

　——男人有錢就變壞，男人變壞就有錢。

　王導現在變有錢了，他肯定變壞了。

　在王嫂這里，這個因果關系是立的。

　路沒話說了。

　這也確實是現實問題。

　為了保證王導的家庭和睦，他只好認同了在北京拍。

　王導：“你也別擔心拍出來不像。咱們國家六七十年代時搞城市建設，那都是一塊上的，城市規劃這方面是有一個功的，其他的地方都跟著學，所以全中國六七十年代時留下的老房子都差不多，街道也差不多，連種的樹都差不多。北京因為拆遷貴，所以老建筑保留的都不，在本地拍主要容，等到回頭你需要拍特容了，找一個人帶著機子去，拍幾鏡回來剪進去就行了。不過我覺得你們這個片，還是別拍城市特了吧。”

　那肯定的啊。

　這部電影從頭到尾都是含糊著來的，本不敢明指。

　柳葦出場后沒有說過一句話，但兩人的作習慣都在展示著他們的人設。

　陸北旌的笨拙和不擅言辭現在他跟人打道時。

　柳葦則是被鏡頭描述的。

　還有，就是表現出來的。

　梁平知道柳葦喜歡做小作，喜歡用小作給角添格。

　這一次當然也這麼做了，王導表現出來的只有一個地方。

　就是照鏡子，不是用窗戶玻璃，也不是用汽車后視鏡，而是用手機。

　柳葦時不時的舉著手機看自己，王導一直奇怪這個作是在干什麼，直到有次一個攝像師跟得近了，拍到了，發現是打開前置攝像頭當鏡子照。

　臭得非常有個人特征。

　從世界上第一個演員用汽車后視鏡當鏡子照自己后，已經有無數的影視劇模仿這一幕了。

　王導就覺得用手機前置攝像頭當鏡子這個很有現代孩子的特，以前的孩子也沒有自拍的習慣，這個是中國當代孩子才會養的習慣。

　中國使用智能手機的人數是世界之冠，可以說現代手機的使用習慣是被中國人主導的都不過分。移支付、大屏、更高清的鏡頭、更優化的圖app，以及便捷的網絡，這才能構中國人和手機如此親的關系。

　柳葦的手上一直拿著手機，它就像的分-。

　鏡頭也從是拿手機的這只手的這個方向去拍，的麗、時尚、青春、活力，都顯示在這一個個浮掠影的鏡頭里。

　一直沒有說話，鏡頭也沒有推進，似乎只是跟著拍而已。

　是陸北旌的影子，陸北旌才是這個電影的主角。不必加戲，只是這樣，就輕松的把陸北旌和柳葦給對立了起來。

　在度過了前面二十分鐘之后，陸北旌在昏暗的房間里打開電腦，在閱讀微博私信。

　從發件人的名字可以看出他已經畢業，正在找工作，他跟很多網都有合作，也有很多網來找他合作收片。

　他認真回復著私信，直到翻到一個網友來信。

　網友的留言有很長，鏡頭慢慢推進，讓觀眾能看清上面的留言。

　“真羨慕你們北京人可以隨便睡人。”

　“這些妞都很便宜吧。”

　“我老家花十萬就能買個媳婦了。”

　陸北旌震驚了，他沒有遲疑猶豫，拿起電話，按了三個數字：110。

　然后他再一次在清晨出門，背著背包，提著行李袋，行匆匆。

　他沒有像劇本里寫的那樣跟業和鄰居說話，他沉默寡言，只給父母打了一通電話，全程“嗯，嗯，嗯，我要走了。”

　顯然，他的社恐在父母面前更嚴重了。

　他出門，在路邊上車。

　開車的就是人販子中年男，中年男爽快的說：“便宜，二十塊給你拉到，不多收你的。”

　他提著行李上車。

　下一個鏡頭就是柳葦。

　站在路邊，人販子中年下車，親熱的拉著往車上走，還奪手里的行李箱。

　中年：“妹妹，上車吧，我們這車就拉最后一趟，你去哪兒都行，送完你我們就回去吃飯了。”

　柳葦被搶走行李箱，但仍不識人間險惡，以為對方只是想做生意，跟過去說：“不用了不用了，我來找同學的，我坐公車就行了，謝謝！不用了！”

　中年：“哎呀，客氣什麼，上車上車！”把柳葦拖上車，對著司機喊：“老馬，開車！”

　柳葦尖：“哎呀，你怎麼這樣！撒手！我要下車啊！”

　汽車遠去，鏡頭留在了路邊，慢慢變黑。

　路上行人仍舊車來人往，沒有人發現剛剛在此時發生的事有多麼的不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