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因為隔天在臨市有一場學流,晚餐一結束，夏院長和另一位教授便開車回到了市區。

　夏院長離開后，若緒獨自待在酒店房間里休息。下午和江予長達三個多小時的相,讓到心疲憊。

　坐在窗邊,輕輕呼了口氣,又想起自己接手的智創項目。恐怕接下來的日子里,依舊免不了跟江予打照面。

　正出神地想著,桌邊的手機振了兩聲。若緒解鎖屏幕，看見了學生胡杉杉發來的消息。聊天界面里，生用可又夸張的表包問：【在嗎？】

　若緒回了個問號。

　生發來一個包含的星星眼：【程老師,我可以請您幫個忙嗎？】

　【什麼忙？】

　胡杉杉：【您下次跟江總見面的時候,能不能順便幫我要個簽名？】

　若緒一愣,突然想起對方在辦公桌旁的《吻白》海報,以及指著海報說、這是心中最佳電影的場景。

　中午吃飯的時候，胡杉杉就認出了江予。關于合作方的大BOSS就是昔日喜歡的演員這事,既難過又欣,難過的是江予退圈這事被徹底坐實,欣的是,自己有了和他在現實生活里接的機會。

　可看見江予和夏院長站在一起,一副只可遠觀、不可玩的模樣，給胡杉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冒然上前,跟對方搭話,并提出簽名這種離譜的要求。

　于是，想到了有更多和江予相機會的若緒。

　若緒看著胡杉杉發來的話，只覺得這請求有些天真。輕輕一笑，回復道：【不行,你自己去要。】

　因為悶在房間里實在無聊，晚上七八點的景，若緒決定去酒店二樓的音樂酒吧坐一坐。

　酒吧很清凈，最里面是表演舞臺，立著專業的麥克風和架子鼓。不過今天不是樂隊的表演日，只有吉他手孤零零地坐在角落，唱著悠揚舒緩的歌小調。

　若緒在吧臺找了個空位，找調酒師要了一杯龍舌蘭。調酒師看著若緒漂亮溫的長相，笑著說可以試一試度數更低的尾酒。若緒搖頭道，“我就喝這個。”

　不知不覺間，小半杯酒下肚。背景里正播放著不知名的英文歌，若緒支著下，認真傾聽著樂手的唱詞，朦朧的酒勁涌了上來，讓人覺仿佛置在一個的夢里。

　一首歌唱完后，周圍有片刻的安靜，細碎的談話聲漸漸變得清晰。左邊的角落里傳來人清脆的笑，那聲音不大，帶著一克制的。

　若緒轉過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然后，看見了坐在墻邊穿著紅長的人，以及坐在人對面的江予。

　此時的江予，換上了一件休閑的豎紋襯衫，比起白天時的嚴肅端正，多了幾分瀟灑隨意。曖昧的燈照在他的側臉上，映出了眼眸里的淡漠。一回到暗，他又恢復了那副清冷疏離的面目。

　人灼灼的目看著江予，仿佛在看熱中的伴。

　對面的江予左手握著酒杯，一臉漫不經心。大概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男人抬起頭來，角一勾，綻出破冰般的笑意。

　若緒聽著歌，偶爾看一眼五米開外聊得火熱的男，不知不覺地打發了半個小時。直到背景音樂毫無征兆響起節奏明快的搖滾，若緒聽著強烈的鼓點，心里升起一躁意。

　了額角，從座位起，決定去外面個氣。

　站在酒吧外的臺上，恰好可以看見酒店后寬闊的草坪。不遠巨型白幕布上，正在播放天電影，看電影的人稀稀落落的。因為度假村于郊外，了霓虹的裝飾，天空比市區黑得更徹底。頭頂上點綴著零散的星，讓這樣一個夜晚，顯得有些冷清。

　若緒著遠的人群，從隨的手袋里掏出了一支士香煙，剛準備點上，卻發現自己忘記帶了打火機。

　正在考慮是回房間取，還是去樓下的便利店買火機時，有腳步聲停在了的后。

　回頭，看著面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男子戴著副眼鏡，一副西裝革履的英人士做派，看向若緒的眼神里，寫滿了輕浮和狎昵。

　出于禮貌，若緒跟來人打招呼道：“你好，請問有事嗎?”

　眼鏡男一笑：“我們下午在高爾夫球場見過的，當時你和你老板在一起。”

　若緒眉頭微蹙，一時想不起和對方發生過的集。

　面前的人打量了眼若緒手里的煙，繼續開口：“等會兒一起喝一杯？”

　若緒搖頭婉拒：“時間有點晚，恐怕我得回房間休息了。”

　男人也沒氣餒，鍥而不舍地糾纏了幾個來回。直到若緒第三次表示拒絕的時候，他語氣里出了不耐煩的意思，臉也變得有點難看：“要麼我把話挑明了說。一晚上多錢？”

　聽到眼鏡男的話，若緒還以為自己聽錯，等回味過來對方的意思，只覺得十分可笑。

　眼睛男看著若緒的反應，皺起眉頭：“對你老板那種五六十歲的老頭都能下，還有什麼可挑的。我保證，我比那老頭讓你滿意一百倍。”

　面前這人大概是看見自己和夏院長在一塊兒，誤會了他們的關系。

　若緒也沒生氣，認真地考慮著眼鏡男的提議，過了片刻，回答道：“你不行。”

　眼鏡男問：“為什麼？”

　若緒微微笑道：“看著惡心。”

　這話似乎激怒了眼鏡男，他罵罵咧咧了一會兒，扔下一句“你他媽的出來賣還裝清高”，才眼冒火地離去。

　被眼鏡男一鬧，若緒覺得有些掃興。轉準備離開，卻看見一道頎長的影從不遠走來，昏黃的線照在來人的臉上，漂亮的臉帶著疏離，清冷得不近人。

　若緒有些意外，也不知道江予是一直站在暗還是恰好路過。直到對方離自己越來越近，才尷尬地開口：“江總，這麼巧。”

　江予在若緒的邊停下腳步，他一手在兜里，表出一漫不經心的恣意。直到這一刻，若緒才在對方的臉上，發現昔日年的影子。

　他說道：“程老師的桃花運真是不減當年。”

　若緒一愣，這才意識到剛才自己和眼鏡男的對話，被他聽見了。往酒吧大門的方向看了一眼，想起十分鐘之前，這人坐跟調的場景，回應他：“江總也不差。”

　江予輕輕一哂，沒說話。

　空氣就這麼安靜了下來。

　邊的人是站在那里，就有一幾乎讓人窒息的存在。若緒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打破沉默問：“你有打火機嗎？”

　江予垂眸，目落在若緒夾著士香煙的左手上：“我幾乎戒了。只是偶爾一。”

　若緒有點意外：“能戒掉不容易的。江總的毅力真是異于常人。”

　跟江予說上話以后，若緒才發現，自己和對方都比想象中心平氣和。經過時間長河的沖刷，棱角分明的往事變了一道道模糊的影子，他們也學會了虛與委蛇的生存之道。

　天電影快要結束了，白幕布上滾著致謝。突然，人群里發出歡呼聲。一個男人單膝跪地，似乎在跟朋友求婚。

　江予看著遠的熱鬧，突然問：“之前聽白洲說，你打算留在國外，怎麼改變主意了？”

　若緒笑：“覺得待在國外沒什麼意思。正好找到合適的工作，就回國了。”

　江予低聲開口：“我今天才知道，你加了夏院長的研究團隊。”

　“我也是剛知道跟恒一的研發項目，是你在負責。”若緒彎起角，頗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以后可能有不見面的機會，希我們合作愉快。”

　江予轉頭看著，燈火映在他深棕的眼眸里，像是宇宙年外傳來的信號。他依舊面無表，連聲音都波瀾不驚。

　“嗯，合作愉快。”

　晚上回到酒店房間，若緒洗澡的時候，腦子里冒出了跟江予在臺偶遇的場景。

　當江予問為什麼回國的時候，回答了旁人眼里最現實也最合理的解釋。可只有若緒自己知道，那些都不是回來真正的理由。

　和江予分手后，積極努力地生活，認真做好每一件事。以為在過去的幾年里，心已經放下了。直到經歷了一次又一次失敗的，才意識到，看似有聲有的生活，其實一直在原地踏步。

　出國以后，談過三段。

　第一段是和同實驗室的師兄，歷時一個月便因為師兄畢業回國迅速完結。第二段是和本科同學，兩人一個在波士頓，一個在杉磯，雖然名義上談了兩個月，卻總共只見過三面。第三段是和Galvin，他們是在一個俱樂部認識的，并以好朋友的方式相了很長一段時間。在Galvin的手把手教學下，若緒的高爾夫球技從一百二十桿的菜鳥，突飛猛進到了八十桿上下的業余高手。后來Galvin跟若緒表白，并在確立關系之初，就強調了自己是不婚主義者。

　那一年若緒二十三歲，和Galvin就這麼稀里糊涂地往著，與其說是，不如說是在異國他鄉有份寄托。兩人對這段的態度都不冷不熱，也導致后來的分手顯得順利章。后來Galvin問，分手的本質原因是不是因為他的不婚主義。若緒琢磨了一會兒，回答他：“部分原因是吧。”

　自那以后，若緒就沒有在過談的念頭，家里長輩陸續介紹過不相親對象，都被一一敷衍。

　似乎在每段里，都是大方的，灑的，來去自如的。可在不知不覺間，早已被最初的牢牢地困住了。

　***

　從度假村回來，若緒和白汐約著見了一面。

　原本一起吃飯的還有白洲，因為對方臨時出差，未能赴約。到達訂好的餐廳時，白汐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了。兩個月未面，生剪了頭齊肩短發，穿著鵝黃呢大和油束腳，看上去跟學校里十八九歲的大學生沒有區別。

　留學歸國后，白汐在家族企業里擔任了一個閑職。因為工作太清閑，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化妝打扮。機緣巧合之下，用短視頻分了幾次化妝護的心得，意外在互聯網上獲得不關注。從那以后，會定時更新護妝短視頻，漸漸為了一個擁有二十萬的小網紅。

　若緒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和白汐為朋友。

　剛認識那會兒，白汐格又又作，說話夾槍帶棒，對若緒充滿了敵意。直到生去國外留學，半夜被男友拋棄在陌生的貧困區，這位常年躲在父母和哥哥庇護下的大小姐，終于到了來自真實世界的第一記耳。

　凌晨一點，當白汐看見若緒利落地關上那輛二手途岳車門、向自己走過來的時候，恍然間看見了神奇俠轉世。

　什麼狗屁男人，什麼舊仇，統統都被白汐拋在了腦后。哭哭啼啼地上了車，又哭哭啼啼地打電話跟白洲報了平安。直到跟著程若緒回到公寓，吃上對方煮的蝦仁玉米餡餃子，才將眼淚徹底收住。

　那天晚上，白汐看著坐在對面滿臉疲容的若緒，竟想不起自己過去為什麼會討厭這個在異國他鄉的街頭、向自己出援手的人。

　大概是為了江予。但問題是，談過半打男朋友之后，白汐早已經把江予忘在九霄云外。

　兩人的關系逐漸變得緩和。在波士頓的兩年求學時間里，因為若緒廚藝了得，白汐偶爾還會腆著臉，借了白洲的這層關系上若緒家蹭飯。

　某次蹭飯的時候，也不知道說起了什麼，白汐突然開始正兒八經剖析起自己喜歡江予的原因來。

　“一起玩的生里邊，有好幾個對江予有那方面的意思。我當初很天真地以為，如果其他生搞不定的，最后被我搞定了，一定很有面子。后來仔細想過這事，覺得也不是真的喜歡，就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好勝心吧。”

　若緒聽著這理由，不置可否。

　白汐又問：“那你呢？為什麼會喜歡江予。”

　若緒想了想，回答道：“他長得好看。”

　白汐笑出聲來：“你們這種腦子聰明的人，不是更在意靈魂嗎，也看臉呢？”

　若緒一本正經地點點頭：“當然，臉太重要了。”

　餐廳的一隅，若緒剛坐下，白汐便開始興致地聊起半個月前認識的曖昧對象。

　人跟個懷春似的：“雖然他不算特別帥，但也太可了，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兩個酒窩。聽到他人姐姐長姐姐短的，心都快要化了。”

　若緒打量著人手機上的圖：“你之前不是說不喜歡年紀小的弟弟，嫌他們稚嗎？”

　“年紀大也不見得好到哪兒去，你看我前男友，都快三十的人了，還能做出慫恿網暴前友這種非人類干的事。想來想去，還是弟弟好，弟弟又甜又乖。”

　“跟弟弟怎麼認識的？”

　“之前有關注過他的游戲視頻，在評論區里留言互過。后來平臺舉辦線下活，他也去了，我們一起吃了個飯。現在和他還于曖昧階段，吃了上回的虧，我得讓進度緩一緩。過幾天我在家里舉辦聚會，你如果好奇的話，可以來幫我把把關。”

　若緒婉拒道：“還是算了吧，有你哥把關就行。”

　白汐“嘖嘖”搖頭：“我哥說我看上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你知道他有多夸張嗎，他竟然讓我去相親，我媽都舍不得我結婚太早，從沒提過相親的事呢。”

　若緒聽著白汐的話，忍不住笑。

　白汐打量著若緒，過了幾秒，若有所思地開口：“話說回來了，你是在擔心和江予哥面，所以從不參加我和我哥的聚會嗎？”

　若緒一愣。

　白汐說的沒錯，若緒是有著這方面的顧慮，畢竟白洲和白汐是和江予的共同好友，過于深對方的圈子，會增加彼此見面的機會，給旁人制造不必要的麻煩。

　被白汐的話中要害，若緒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迅速岔開了話題。

　吃飯的餐廳靠近CBD，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白汐中途還偶遇了幾位在投行工作的朋友，對方走到們的桌前寒暄了一會兒，是若緒從未見過的生面孔。

　吃飯花了近一個半小時，從餐館出來，若緒和白汐又在附近逛了會兒街，才各回各家。

　本以為這事就此翻了篇。沒想到除夕的前一周，白汐打來電話，在次提起年前的聚會。

　“上周吃飯那天，來我們這桌跟我打招呼的那位朋友，還記得吧？”

　若緒聽著白汐興的聲音，努力回想了一會兒，腦海里冒出了面目模糊的英人士形象：“一共有三位，你說的是哪個？”

　“那個穿著呢大，看上去長得最正，話最的那個。”

　若緒約想起是有這麼一號人，問：“他怎麼了？”

　“那人跟我打聽了幾次關于你的事，昨天還特地問我，周六的聚會你會不會去。”

　若緒到有點意外，那天吃飯的時候，和對方不過是迎面打了個招呼，也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對印象深刻。

　表達了自己的疑，結果下一秒，就聽見了白汐恨鐵不鋼的聲音。

　“這就是一見鐘，一見鐘你懂嗎？人家看上你了。”

　若緒琢磨著白汐的話：“你確定嗎。他會不會是因為太花心、看到個人就想為朋友？”

　“你說什麼呢，這可是我哥狐朋狗友里最靠譜的一個，超級績優。要麼后天你來我家，我給你們牽線認識一下。不然錯了這個村，以后也不知道有沒有這個店。”

　在若緒的認知里，白汐并不熱衷給人做這事，面對如此熱的推銷，有點盛難卻。

　若緒沉默著，莫名想起了在度假村和江予的偶遇。

　想起江予見面時的坦然，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才是那條被回憶網住、止步不前的魚。

　白汐在電話那頭繼續煽風點火：“如果你擔心會遇到江予，那大可不必。這幾年，江予每個春節都會去澳洲度假，聽我哥說，他明天飛悉尼的機票都訂好了。聚會的時候，保證他不在。你就放心大膽地來吧，如果不小心讓你倆頭了，我負全責，以后見面了直接管你爹，行嗎？”

　聽著白汐信誓旦旦地保證，若緒輕笑出來。

　若緒想了想：“行吧。”

　歲月將回憶的網磨出了個破口，而也終于在細的千萬縷間窺到了一點線。

　是時候循著指引的方向，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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