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領證之后,江予提議兩人找個地方度假。但由于臨近期末,若緒不開,出門旅行這件事只好作罷。
這天晚上,江予組了個飯局,邀請上白洲、方煜城幾個朋友。這是他和若緒領證以后,兩人以夫妻的名義,和大家吃的第一頓飯。
休假以后,江予輕松了不。為了接若緒去飯店,他早早趕到了人的學校。在得知對方還得忙一陣之后,他找到校的一家咖啡館,準備待在里面打發時間。
正是下午四點左右,咖啡館零散地坐著學生。西邊的落地窗外,是一大塊綠地,對面的老槐樹底下,坐了一對正在聊天的。
、綠樹、咖啡,一切都很完。
江予看著窗外,腦海里在想著和若緒吃完飯后的計劃,突然,耳邊傳來一個聲音:“江予?”
這聲音有點陌生,又有點悉。江予抬頭,看見了一張清麗的臉。他愣怔了片刻,終于將眼前的人,將記憶深的某些畫面聯系在一起。
是付明璐。
沒等江予開口說話,付明璐便說道:“我剛看側臉,覺得特別像你。沒想到真的是你。”
江予禮貌地笑:“你怎麼在這兒?”
大概是見到故人太意外,付明璐徑直挪開椅子,在江予的對面坐下:“程若緒沒跟你說嗎,我也在這所大學教書,在經管院。”
江予點頭:“提起過。”
不過他沒放在心上,又或者是忘了。
算起來,兩人已經有五六年沒再聯系,相當于半個陌生人。
付明璐看到江予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出了會兒神,開口問:“聽說你們結婚了。”
“嗯。”江予如實回答,“前幾天領的證。”
付明璐笑起來,笑得有些意味深長:“我也快了,是相親認識的,他對我還不錯。我們準備明年上半年辦婚禮,到時候你和程若緒一起來喝喜酒嗎。”
江予點點頭:“恭喜你。如果有機會,我們一定去。”
付明璐一邊聽著,一邊仔細地觀察對方的表。想從那雙眼睛里看到悔恨、難過、悲傷,然而,那雙漂亮的眼睛始終保持著平靜,沒有一緒,甚至連驚訝都不曾浮現。
付明璐的心里涌現出失,隨即又覺得自己胡思想、自作多。
明明早就知道了真相,不是嗎?
輕輕嘆了口氣:“有件事,雖然現在問有點不合時宜了,但我還是忍不住想知道。”
江予:“什麼事?”
付明璐看著窗外的綠樹,在枝葉間跳躍,的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還記得我們上初中的時候,同學總是給我們倆起哄嗎?”
即使擁有了屬于自己的結局,還是忍不住回憶起曾經發生的事。
兩人故事的起因,是江予和幾個同學某次無意間的聊天。當某位同學問起江予,更喜歡付明璐和程若緒哪種類型的生,江予想也沒想,回答了付明璐的名字。
這了跟他恩怨糾葛的開始。
傳聞涌現之初,付明璐并不想搭理旁人無聊的猜測,可每次聽到同學將自己和江予的名字放在一起時,心底會涌現出一微妙的甜。
竇初開時,總是容易將一切細節放大。搜尋回憶時,付明璐發現,其實兩人正兒八經的集得可憐。初二的春天,學校舉辦了藝表演大賽,江予和幾個男同學負責幫們班跳舞的生搬運擊鼓的道,就這樣連續幫了一個星期。每次去練舞室的路上,付明璐都會下意識地走到江予邊,跟他多聊幾句。漸漸地,竟然有點想走進這個男生的心里。
然而,付明璐也不確定,這個人是否對有同樣的想法。
直到某一天下午,江予在座位上睡著了,不小心講了聲夢話。江予同桌很清楚地聽見,男生了一個名字:“璐璐。”
因為這事,班里的同學炸開了鍋。
付明璐說不清那時心里的,有意外,有喜悅,就像是聞到了初金桔檸檬般的香氣。
同學對兩人關系的猜測越發肆。只要他們出現在同一個畫面,哪怕沒有說話,都能被周遭的人無限放大。
而隨之放大的,是付明璐心底那些的、不足為外人道的懷。
事明明都過去這麼多年了,至今還記得初三那年和江予一同出現在禮堂舞臺時,臺下響起的歡呼聲。
付明璐喝了口手邊的焦糖瑪奇朵,笑起來:“以前,你的態度讓我很疑。流言剛傳出來的時候,你沒有解釋,甚至還每天幫我們跳舞的生搬道,像是在故意制造誤會。所以,真的只是誤會?”
江予回答:“你們代表班級參加演出,我出力是應該的。”
付明璐看著他:“可為什麼別人懷疑我們關系的時候,你沒有否認?”
江予:“我后來解釋過。”
付明璐:“后來,你也說是后來了。”
江予沒有說話。
付明璐無奈道:“你之所以會解釋,是因為發現事已經開始失控。你意識到,我們的傳言非但沒有保護你心里的那個人,反而傷害了。”
三只鳥飛來,停在不遠的草坪上。大概是到了下課時間,路上的學生多了起來,周遭一片生機。
見江予沉默,付明璐搖搖頭:“想起來真是諷刺,心儀孩的媽媽是教導主任,為了掩人耳目,竟然拉上了我作為墊背。”
雖然時隔多年,付明璐說起真相的時候,心里依舊會浮現出不甘,以及夾雜在不甘里,那一讓人無法言明的悶痛。
江予微微出神,說了句:“抱歉。”
付明璐聽到那句“抱歉”時,輕輕笑起來。
“我也是三年前才知道,程若緒的小名是‘若若’,若若和璐璐,有時候還真讓人分不清。所以,你那天在夢里,的是的名字?”
江予的表算是默認。
關于青春的那場誤會,如今被徹底澄清。付明璐覺得諷刺,諷刺的緒退去后,又是前所未有的輕松和釋然。繼續說到:“其實,你不用跟我道歉。該道歉的人是我。”
江予不解。
“程若緒被馮老師的學生報復后,不是有人說我們在一起了嗎?是我傳出去的。”
江予看著,眼睛里閃過驚訝,但又很快消解:“你?”
付明璐笑:“難道只有你可以制造誤會,我不行?”
付明璐至今還記得,自己當初說謊的時候,抱著怎樣的心態。
那時的,剛剛撞破了江予某個天大的。他告訴,絕對不要告訴第三個人。仔細會著“第三個人”的字眼,心里的火苗再次燃燒起來。江予的話這意味著,這個連程若緒都不知。
這讓付明璐更加確定,自己在江予心中是不一樣的。
于是,在程若緒轉學后,頻繁創造和江予接近的機會,并找到對方,表示認識可以幫助他的專家,一番好意卻被人直接拒絕。
江予不但拒絕了,還試圖跟保持距離。他說,心里有喜歡的人了,希不要再誤會下去。
從來都心高氣傲的付明璐,哪能咽下這口氣。生輾轉反側了一整晚,思考著自己和江予線的來龍去脈。
冰雪聰明如,很快便想明白了。原來兩人故事的本,就是江予編織的謊言之網。而,不過是誤這張大網的無辜路人。
那一刻,說不清是什麼心,有失落,有憤恨,有怨懟。
付明璐覺得自己本質上是個善良的人,但善良的人,也可以出鋒芒,也可以有仇必報。
付明璐再次看向坐在對面的江予,男人是意外的平靜。也是,事都過去那麼久了,一切早已塵埃落定。這些被深埋的,也不過是過眼煙云。
江予看了眼時間,剛過五點,應該去找程若緒了。他作勢起:“我和若若等會兒有約,現在得過去接,不聊了。”
“我也得回學院一趟。”付明璐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提包,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了,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江予:“什麼?”
“你耳朵好了嗎?”
江予一愣,隨即笑起來:“不經常發作,幾乎不影響生活。”
他轉往外走,臨行的時候,又回頭對付明璐道:“哦,還想再麻煩你一次。關于我耳朵的事,希你繼續替我保,特別是不要讓知道。”
付明璐失笑:“,程若緒嗎?你們都結婚了,還不知道?”
“嗯,”江予淡淡回答,“多一事不如一事,沒有讓知道的必要。”
他說完這句話,便轉離開。
這會兒正盛,過落地窗毫無保留地灑下。付明璐看著在暈里遠去的人,愣怔了片刻。
腦海里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浮現出十幾年前的某個場景。
是初三那年晚春的事了吧。下午第一節英語課上,因為和江予默契的表現,兩人又一次被班里的同學起哄。這事惹怒了上課的班主任,為此,他們放學后被一同去辦公室談話。
事實上,班主任說的道理,不過都是一些老生常談。兩人年紀還小,不應該因為不確定的愫,耽誤更重要的事。談話不過一刻鐘的時間,班主任見學生們態度良好,很快便讓人回去了。
從辦公室出來后,付明璐去了趟洗手間。等回到教室的時候,發現里面空的,連值日生都已經離開。江予坐在教室正中央的位置上,安安靜靜的,一也不。
因為同被老師去談話,付明璐尷尬的緒還未消去,口小鹿撞的。跟他打了聲招呼,低頭收拾著書包。過了好半天,旁邊的人也沒有回應。
斟酌片刻,又問:“不回家嗎?”
對方依然沒有回復。
付明璐有點生氣了,抬起頭,發現江予筆直地坐著,英俊的臉上一陣慘白,仿佛遭遇了很可怕的事。
終于意識到有哪兒不對勁,于是走上前:“你怎麼了?”
江予抬眼看向,男生的額頭滿是汗水,疑的表夾雜著讓人陌生的恐懼。
對,是恐懼。
很看見他上出現這樣的緒。
“你怎麼了?”付明璐迎向他的視線。
直到這時,江予才開口:“你在跟我說話?”
付明璐一愣。
江予向解釋:“不好意思,我突然什麼都聽不到了。”
江予的失聰,持續了近半個小時。任憑付明璐提高分貝,甚至湊到江予耳邊大聲出他的名字,男生依舊一臉茫然。
付明璐給他寫了張紙條,問他用不用去看醫生。江予給的回答是:“不用,我很快就會好。”
他應該不是第一次遭遇這樣的事。
付明璐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這個春日的黃昏,自己會不小心發現江予的。那是獨屬于和他的。
可笑的是,兩人在一起的場景恰好被別班的同學撞見,從此以后,“付明璐親了江予”的流言,便就此傳開。
直到現在,回想起往事,付明璐還一陣唏噓。
走出咖啡廳的時候,直過來。付明璐像路口去,早已看不到江予的影。想起剛才和江予的對話,腦袋里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
他說不能被程若緒知道。
難道,江予耳朵聽不見這事,跟程若緒有關?
此時,故事里的另一位主角,剛幫學生改完文章,正頭昏腦脹。程若緒著眉心,又喝了口續命的咖啡,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閉目養神。
突然間,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江予:“出發了嗎?”
若緒看一眼手表,已經五點三十五了,有點意外:“我這邊可以走了。你在哪兒?”
“你們學院樓下。”
很快,兩人就來到了事先定好的飯店包間。
今晚來吃飯的,大多數是兩人悉的朋友。氣氛一派熱鬧和氣。剛座,方煜城便開起了玩笑:“江予太不地道了,本來約好一起給白洲當伴郎,突然就放了大家鴿子,說結婚就結婚了。我們是不是也該給他一點懲罰?”
聽到這個提議,眾人在一旁紛紛起哄。
作為眾矢之的江予,卻是一臉泰然自若,表現出了難得的好脾氣:“你們想怎麼懲罰,我先自罰一杯?”
有人起哄:“一杯豈不是太便宜你了,怎麼說也得喝個三杯吧。”
江予:“可以。”
若緒聽了,有點頭疼,還記著前不久,江予胃疼的事。拉了拉男人的角,側頭低聲道:“要麼,我替你喝吧。”
江予像是知道在擔心什麼,輕輕一笑:“沒關系,這葡萄酒度數低。”
好在江予喝完酒之后,朋友們沒在為難二人。沒過多久,不知道誰起了個頭,開始在若緒面前揭起江予的老底來。周書霖說往事:“兩年前,我想給江予介紹對象,結果他不是嫌棄這不好,就是嫌棄那不好。我問他對朋友到底有什麼要求,你們猜他怎麼說?他竟然說,‘我也不知道’。”
“還有,那個小明星,長得特水靈的那個,什麼來著?之前總是沒事往北嶼跑,不就是為了追他嗎。人家可是上過春晚的,不是照樣沒被看上。還是大嫂有本事。”
方煜城一語點醒眾人:“別說了,你們予哥去年這會兒,晚上做夢還在你們大嫂的名字。”
“哦?你又知道了?”
方煜城笑:“有天見他喝多了,我帶他回家過夜,結果被他抱著‘若緒’,‘若緒’,媽的,還差點被他親了。”
旁人發出一陣哄笑。
方煜城越說越起勁兒:“我也沒想到他酒品這麼差。”
面對大家的起哄,江予面不改地說了句:“你們適可而止吧。”
朋友們說笑的時候,紀云珩就坐在餐桌的對面。距離他和若緒說開,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原本還沒來得燃燒壯大的,這會兒早已熄火。他剛從上海調回北嶼不到一周,聽說完江予和若緒結婚的事,他的心很平靜,只覺得這是意料之外,理之中。
所以,在知道江予請客這事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赴了約。
朋友們或是說笑,或是祝福,紀云珩大多數時間在沉默著傾聽。直到飯局進行到接近尾聲,他才端起面前的酒,說想和若緒喝一杯。
話音剛落下,江予便擋在人的面前:“喝不了酒,我來替。”
冷靜的臉上,帶著不易察覺的警惕,仿佛擔心老婆和“舊友”多出一集。
紀云珩呆愣了幾秒,隨即會心一笑:“祝你們倆百年好合。”
兩人拿著酒杯,一飲而盡。
那一刻,紀云珩突然想起若緒曾經說過的話。
原來,說江予“小心眼”,這事竟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