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堃抬眸看著他,有笑。
薄靳言臉上卻依然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拽模樣,他說:“老大,那個人選的答案,就在你心裡。”
宋堃眸微閃,不聲。
薄靳言卻開始肆無忌憚地侃侃而談:“您向我拋出了這個問題,說明您心中早就有懷疑。而您,幾乎是這個世上同時最了解他們幾個的人。如果您不知道答案,還能有誰知道答案?”
宋堃看他一眼,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臉卻冷下來:“阿蛇,我想你還不夠了解我。我不喜歡有人跟我說話兜圈子。”
薄靳言了一下鼻子,說:“我不是在兜圈子。我是要讓您知道,最後做判斷的那個人,不會是別人,而是您。當然,論聰明才智,可能我比老大你略遜一點吧。”宋堃笑了一下,卻聽他話鋒一轉:“但是觀察人、找人、咬人……老大,還是蛇更厲害。”
午後的庭院,靜悄悄的,有鳥從枝頭飛過,四下裡似乎都沒有別人。薄靳言開始侃侃而談:“您丟給我的,是個燙手山芋。我對他們幾個,只有耳聞,幾乎是一無所知。不過這也難不倒我。我雖然不了解他們,卻了解那個警察的上級——朱韜。論燒殺搶掠,或許我不及其他幾位。但是在雲南,跟朱韜打得死去活來的人,卻是我。他會選擇什麼樣的人來做臥底呢?我想這也是老大你選我來完這個難題的原因吧。”
宋堃眼睛一亮。
薄靳言繼續說道:“老大,朱韜這個人,跟普通警察不一樣。他有野心,還有點邪氣。”
宋堃靜靜聽著。
“這一點,也是我這段時間才琢磨出來的。上個月,我的人中了他的埋伏。這事兒沒有外人知道。當時我已經有幾個兄弟投降了——但是他依然下令開槍殺了他們。他看似正直,真到了要關頭,卻也沒什麼底線。像狼一樣狠——否則他能在西南安然無恙活這麼久?”
宋堃沉默未語,不說信,也不說不信。但是笑面蛇手下被擊斃了好幾個人,他確實聽說過。卻沒想到當時是這樣一個況。
“還有一件事,印證了我的猜測。”薄靳言說,“你說丟失了幾批****,但是警方卻沒有任何靜。這說明一點,朱韜想放長線釣大魚。為了抓您,他願意放過一些小蝦米。他是個有野心的人,並且有時候會罔顧一些警察的原則。從這一點上,跟你我沒有任何差別,呵……只是被冠以正義之名,藏得很深。”
這下,宋堃點了一下頭。
薄靳言接著說道:“這就是我們的突破口!這樣一個朱韜,會選擇什麼樣的人為臥底呢?您的那幾個心腹裡,殺人多、手段殘忍與否、是否吸毒……這些都不能作為排除鬼的標準。因為他大可以偽裝,偽裝得放不羈,殺人、放火、別的警察臥底不敢幹的事,他都敢幹。因為按照朱韜的風格,只要最後抓住你,搗毀佛手,他犯的一切小錯,都是可以抹平的。”
宋堃看著薄靳言,沒說話。這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薄靳言笑了一下說:“還有,我推測他當年來到您邊時,一定是單獨夥的。為什麼呢?因為朱韜這個人,極為謹慎。他埋下的這顆棋,在您邊藏這麼深,說明能力也是非常傑出的。他絕不會帶任何幫手夥,因為他不能被任何人連累。”
宋堃了口雪茄,淡道:“繼續。”
“兩種人,你都不能忽視。”薄靳言說,“第一種,臥底的慣常做法,從基層一步步混起來,看起來全無疑點,逐步獲得您的信任。格斂,不過多暴真實的自己,讓您看不;另一種,半路出家,因為幹了什麼漂亮事,一下子就到了您的邊,時間比較多,格張揚,無論那個方面,看起來都完全不像個警察。但因為太不像了,卻也正可能是朱韜心埋下的棋。您更加要格外當心。”
他說完這一番話後,到桌上的茶,慢慢地喝起來。簡瑤眼觀鼻鼻觀心,想起的卻是昨晚薄靳言的預謀。當時兩人窩在被窩裡,他就著的耳朵,淺淺淡淡地說:“首先,我要點明宋堃心中的懷疑——他是最了解他們的人,他心中有懷疑的人選。之後我一步步牽引他的想法時,就給了他這樣的預設前提——這個人選,其實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而後,以假真、假假真真,拋出朱韜這個前提,一步步顛覆他對那名警察的懷疑,引到面殺手上。”
“當然也不可以說得太絕對,但至要讓他在心中同時懷疑那兩個人。宋堃生多疑,謹慎狠辣。只要我們在他心中埋下這刺,那麼風險的天平上,至就有兩個人了,那名警察,不再是他唯一的目標。”
“可是……”簡瑤說,“這些都只是你的推測,要怎麼找到證據,’證明’面殺手,其實是’警察’呢?”
……
“這些都是你的推測。”宋堃緩緩地說,“我不能因為你的推測,就抓一個人出來,當警察幹掉。你要怎麼證明,那個人一定是警察?”
薄靳言微微一笑:“有個最簡單的方法。”
——
這天傍晚,宋堃似乎格外有興致,來了幾個心腹,在樓上打牌。唯獨溫榕和薄靳言不在。溫榕據說是進山出診去了,有個急危病人。說到這件事,秦生嗤笑道:“溫榕這個人啊,就是心太熱。咱們幾個裡面,估計就他是好人啊。”大夥兒聽了都笑,宋堃也笑。
似乎還是為了表現親疏有別,宋堃並沒有笑面蛇來。他不提,別人自然也不提。
打了一會兒,屋子裡彌漫著煙味兒。還有顧安總帶著那麼點鬱的笑聲,趙坤的低笑咒罵,和秦生的輕言細語。宋堃打了幾把,就讓鄭晨換了手,自己在旁邊著雪茄。鄭晨沒多久就輸了,輸得滿臉通紅,為哥哥們取笑的對象。
宋堃一直靜靜地看著他們。
直至另一名手下,臉不太好看地走了進來:“老大。”
宋堃吸了口煙:“說。”
手下看一眼眾人。宋堃卻說:“不必避著他們。”
牌桌上眾人的作,似乎都慢了幾分。
手下說:“查清楚了。關於笑面蛇的消息,警方一直掖著,查不到。後來我們的人又找了別的路子,終於確認,真正的笑面蛇,已經被警方抓了。”
屋子裡,顯得特別靜。連牌落下的聲音都沒有了。
宋堃又深深吸了口煙,然後將剩下的半截雪茄都熄在煙灰缸裡,神淡淡地說:“這煙,味道越越淡了。”
——
同樣的暮下,有人作嫻地完了半支煙,剩下半支,像是隨手一彈,彈進了旁邊的柵欄裡,落在了泥地上。
沒過多久,天剛黑下來,就有人闖進了離客棧不遠的一座小樓。片刻的後,恢複平靜。那小樓裡也寂靜一片。
——
已是深夜,河畔流水潺潺,星約,顯得愈發寧靜。遠的小鎮,燈火稀疏,仿佛已陷沉睡。
幾個嘍囉靠在小屋的門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著煙,聊著天。門是從外頭鎖著的,掛著一把大鐵鎖。窗戶也用鐵條封死。裡面的人萬萬逃不出去。
屋很窄,還堆有柴火,地面寒浸,到接著蜘蛛網,是個讓人非常不舒服的所在。簡瑤只得把更地一團,無奈手腕腳踝都被繩索綁住,只能非常小範圍的彈。
偏偏還在這時,聽到輕快的口哨聲。
斜眼看著旁的薄靳言。他的手腳自然也被綁住,雙手放在膝蓋上。頭頂那個小燈泡發出照在他臉上,他看起來居然依舊溫文爾雅,氣質清華。
“喂……”簡瑤說,“吹口哨不應該吧?我們現在馬上就要被殺了,你不應該表現得鬱低沉嗎?”
薄靳言答:“既然我智謀過人,自然不會有無意義的低落緒。有個人,一定會來救我們。”
簡瑤還是有些擔心:“他如果不來呢?”
“他一定會來。他可舍不得看我就這麼死去。”
簡瑤靜了一會兒,用袖子裡藏著的刀片,割開繩索,然後又把刀片藏回去。這還是方青以前教的小花招——那個刑警什麼三教九流的東西都懂不。起到了薄靳言面前,替他也割開手腳上的繩索,然後說:“已經等了這麼久,時間也差不多了。老公,今晚兇險。我們以前說好的,不管遇到什麼事,都由我來保護你。”薄靳言抬起臉,一時未答。
卻在這時,簡瑤眼角餘瞥見地上一只非常大的蜘蛛,正爬了過來。的後背瞬間升起一涼意,心頭一,人也下意識在薄靳言懷裡,躲了起來。
薄靳言:“怎麼了?”
“有……”眼見那蜘蛛越爬越近,簡瑤“啊”一聲抑的低,從旁邊抓起一柴火,朝蜘蛛敲去。蜘蛛驚,這才轉向往另一邊爬去了。
“蜘蛛?”薄靳言問。
簡瑤驚魂未定,看他一眼,說:“你怎麼知道?”
薄靳言笑了一下答:“這種環境,有蜘蛛不足為奇。我們進門時,我覺臉上似乎撞到了蜘蛛。而且你一直最怕蜘蛛。所以並不難推斷。跑了嗎?”
簡瑤看那蜘蛛爬得沒影了,籲了口氣:“跑了。”
保持在薄靳言懷裡的姿勢未,手還抓著他的襯,心跳慢慢平複下來。這時卻聽他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道:“噢,’不管遇到什麼事,都由我來保護你’,誓言猶在,我的騎士,卻已經被一只兇殘的蜘蛛打敗了。”語氣中充滿歎息。
簡瑤:“……你閉。”
——
這個夜晚,睡不著覺的人,還有很多。
宋堃就是其中一個。
他平生最恨被欺騙。那個警察的存在,就像一刺紮在他心裡。只要能揪出那個人,死多兄弟,破多財,他都無所謂。更何況,今晚那人即將掉進網中。
這是小鎮最高的一座樓。宋堃站在窗前,手邊,放著一把狙擊槍。他還拿著一副紅外遠鏡,耳朵上戴著一副耳機。那每次用於決人的小木屋周圍的景,他一覽無餘。還有笑面蛇夫婦說過的每一個字,都清晰落他的耳朵裡。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他的手指始終在狙擊槍上,一下下敲著。
若認為笑面蛇是警察,那個人一定會來救。
他要親手殺掉他。
臨近子夜了。
按照慣例,關進小木屋的人,都會在淩晨三點前殺死,棄江中。也就說,離笑面蛇夫婦的死期不遠了。
門口的幾個嘍囉,守在木屋周圍,打著哈欠。
薄靳言和簡瑤始終清醒安靜地坐著。
直至,木屋外,傳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然後是一名嘍囉驚訝的聲音:“哥,你怎麼來了?有事嗎?”
簡瑤站起來,走到窗前,過鐵條間的隙,看到一個人影。
也吃了一驚。
來的是鄭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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