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命去了,不多時,便回來回稟:“是冀州房的族人來了,想為喬四郎求,老夫人不見,他們便守在這兒不走……”
幾人催馬近了,便見門前有男有,好不熱鬧,有的說“都是一家人,何必這樣絕”,有的說“得勢也不能忘本,別隻顧著自家吃香的喝辣的”,還有人說“秦國夫人也忒狠心了,四郎還要喚一聲姑母”。
竟還有人將喬老國公搬出來了:“骨親人鬧這樣,大哥九泉有知,怕也不會安寧。”
喬毓聽到這兒,心頭那朵火苗“呼啦”一下就炸開了,看也不看那群人,直接催馬進了府,皇太子與秦王自然跟隨。
那些男老圍在門口,冷不丁衝過幾匹馬來,唯恐被人踩到,慌忙多閃開之後,又滿心怨氣道:“那是誰?沒瞧見這兒有人嗎?真是沒規矩!”
畢竟是一個姓的,此前又不是不認識,喬老夫人難免會拉不下臉來,但喬毓就沒這個忌諱了,翻下馬,吩咐府中仆從:“去京兆尹請差役來,就說有人在衛國公府門前鬧事,咱們管不了了!”
外邊人還在猜測是哪一房的郎,聽底氣這麽足,就知道是那位秦國夫人,憤憤不平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鬧的這麽難看!”
喬毓置之不理,向皇太子道:“雖說舉賢不避親,但哪兒都是我們家的人,倒人覺得喬家多吃多占,貪得無厭。”
一指那群喬家族親,道:“今兒在這兒的人,但凡上有的,統統擼了!丟下政務跑到這兒來,再吃飯,也隻會給喬家丟臉。若是沒職,就把他老子兄弟的職位擼了,自家人都管教不好,那還想著管理百姓?吃屎去吧!”
皇太子笑著應了一聲,又吩咐後屬:“即刻去辦。”
這話一說,喬家的族親們就炸開鍋了,哄鬧了一會兒,有個五十上下的男人出來,臉上帶著點兒為難,道:“四娘,你這麽說,可就傷和氣了,在這兒的不乏長輩,還有你的叔伯啊……”
方才那句“大哥泉下有知,怕也不會安寧”便是這人說的,這會兒倒是為難起來了。
“誰要跟你論輩分兒?”
喬毓冷笑一聲,拎著馬鞭過去,一掌把他扇倒:“我是正一品秦國夫人,位同郡王,你是哪來的野蒜,跟我拿腔作調?!”
“三叔!”
“三叔爺!”
人群裏衝出幾個年輕人來,憤憤道:“你怎麽能對長輩手?好沒規矩!”
“我再沒規矩,也沒教出不要臉的兒孫,跑到長安來丟祖宗的臉!我再沒規矩,也不至於明明理虧,還跑到別人門前嚷,拿那點兒分要挾別人!”
喬毓一鞭子掄過去,將這幾個鱉孫倒,嗤笑道:“做人都做不明白,還講個屁規矩?!”
一腳將說話那人踹出老遠:“在這兒,老子我就是規矩!”
皇太子跟秦王一直沒說話,隻靜靜站在母親邊兒,看著欺負弱智兒和弱智中年,隨時等著給親娘收尾。
喬毓叉著腰,不易察覺的側了側臉,悄悄問他們:“我帥不帥?”
那二人異口同聲道:“特別帥!”
喬毓心滿意足了,歡快的吹個口哨,打算回家吃飯了。
被扇倒的三叔掙紮著做起來,懵一會兒之後,終於涎著臉追了過去:“小侄,這事兒是我們不地道,但咱們畢竟是一家人,你就說句話,不?”
他也一把年紀了,頭發花白,還在為兒孫奔走。
“吧,”喬毓心了,歎口氣,道:“您將來是打算火葬,還是想土葬呢?”
第77章彈劾
“無法無天,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那三叔見語氣了,原以為是會鬆口的,不想聽了這麽一句話,當場差點兒蹦起來。
喬毓看也不看,向皇太子與秦王道:“天熱了,別在外邊兒久留,咱們走吧。”
皇太子與秦王相視一笑,頷首道:“走吧。”
幾人進了門,府門前喬家族人的嚷聲也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這夏日裏躁的微風中。
常山王李琛還未歸京,王府中庶務又不多,常山王妃放心不下母親,便又挪回來住了,見喬毓與皇太子、秦王一道過來,先自笑道:“你把人打發走了?”
喬毓麵卻不似方才戲謔,正道:“不止將他們打發走了,連位都阿琰一並削去,隻要是到這兒來鬧的,一個都討不到好。”
常山王妃聽得微怔,眉宇間不添了幾分沉思之,喬老夫人卻歎口氣,拉著小兒的手,道:“雖說關係已經遠了,但畢竟也是一家人,你還沒回來的時候,你姐姐便要趕他們走,隻是被我攔住了……”
“阿娘或許是老了,格外念舊起來,”神有些傷懷,低聲勸道:“總歸是骨相連吶。”
“阿娘,賬不是這麽算的。”
喬毓一掀擺,跪在喬老夫人麵前,皇太子與秦王見狀,如何還能坐得住,也忙跪在母親後。
常山王妃見如此,便知是有正事要講,忙打發侍婢仆從出去,隻留了幾個主子在裏邊兒。
“阿娘,曆代帝王都想長生不老,江山永固,可又有誰真的做到了?秦始皇自稱始皇帝,想的是傳及二世、三世乃至萬世,可隻傳到二世,大秦便亡了。”
“皇朝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一個家族?”
喬毓看著母親,神鄭重,道:“大唐新建,阿爹與哥哥們勞苦功高,但喬家現在所有的尊榮,已經超過了父兄拚下來的功勳。聖上是喬家的婿,阿琰是喬家的外孫,他們在的時候,或許不會覺得有什麽,但是阿琰的兒子,阿琰的孫兒呢?”
喬老夫人目微微沉了,常山王妃也不住輕歎口氣。
皇太子靜靜跪在母親後,沒有做聲。
他在的時候,必然會保喬家滿門富貴,但他的兒孫會如何做,他卻難以保證。
難道他臨終留下一道詔,繼位者善待喬家嗎?
若真是如此,隻怕會給喬家引來滅門之禍。
沒有辦法擔保的事,皇太子一個字也不會多說。
“衛國公府是大唐十六衛之首,大哥位居宰輔,二哥也是郡公,喬妍為皇後,堂妹也是正一品韓國夫人,而大姐姐夫君常山王,便是大唐十六衛的第二位,若論及權勢,除去皇家,誰敢與喬家爭鋒?這太招人忌諱了!聖上不說,阿琰不說,咱們自己得有分寸,得為兒孫後代考慮!”
族親是親,但再怎麽親,也親不過自家兒孫。
小兒說的這些,喬老夫人其實都明白,雖上了年紀,卻不糊塗,隻是一直以來,皇帝與皇太子都對喬家給予最高的禮敬,所以才沒有太將這些放在心上,這會兒聽小兒直接將這些點破,方才恍若初醒。
“是這個道理,”喬老夫人神慨,道:“月盈則虧,盛極則衰……”
喬毓見母親通達理,心中那口氣便鬆了三分,膝行一步,殷勤的幫著喬老夫人捶,又道:“阿琰在萬年籌備科舉的事兒,阿娘想來也知道,這兒沒有外人,我也不瞞著您,科舉不會隻在萬年一個地兒舉行,將來要推行到整個大唐去……”╩思╩兔╩網╩
“可是您想啊,”語氣引,道:“科舉選出來人了,就得有地方放,可位這東西,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將人安排到哪兒去呢?”
喬老夫人意會到了,哼笑道:“聖上打算對世家手了?”
朝廷裏的職位,已經沒什麽空餘的了,即便是有,也很難安排全天下的舉子,反倒是地方上,因為連年征戰,民生凋敝,都被世家大族把控,或許可以借機籌謀。
“噯,要不怎麽說我聰明呢,全都是像了阿娘您啊!”
喬毓拍了句馬屁,順道也誇獎了自己一句:“世家兼並土地,廣蓄仆婢,瞞人口稅收,已經有尾大不掉之勢,聖上已經打算以鄭國公魏玄為使,省並冗員,裁撤地方多餘吏,再過些時日,便會降旨,通傳天下……”
喬老夫人聽說到這兒,終於徹底明白了:“四娘啊,你是想大義滅親?”
“世家勢大,遠非一日之間所能清繳,再則,天下之弊,難道隻在世家?”
喬毓正道:“滎鄭氏頭一個跳出來,又有先太子妃那舊事在,保管要挨最狠的一刀,但想要就此將它打垮,卻是有心無力,更不必說其餘世家了。”
“有些事,聖上不會說,阿琰也不好開口,其餘人礙於自己屁底下不幹淨,也不敢說,但瘡疤不能藏著,越藏越爛。”
喬毓歎口氣,道:“科舉考試還沒開始,我便令人悄悄出京,打探喬家族親們在地方上的行徑,得了回信之後,真是恨得牙。”
喬老夫人聞言變,與常山王妃對視一眼,神皆有些凝重。
喬毓便自袖中取出幾頁文書,遞與母親細看:“喬家族親依仗喬氏威名,魚鄉裏,橫向霸道,強買良田,屢有惡行,員到冀州上任,甚至要先往喬家去拜山頭,否則便寸步難行,他們沒有世家的底蘊,做派卻比世家還要囂張!這樣的族親,不盡快切掉,還留著做什麽?嫌自家上的汙點不夠多嗎?”
喬老夫人翻了一翻,臉便沉起來,看到最後,連手都在哆嗦,猛地站起來,要去同那些人分辨:“這群混賬東西,簡直該死!”
常山王妃撿起來看了眼,也是眉頭皺,卻將母親按住,作輕的為順氣,道:“阿娘,您先別急,小妹既然說出來了,必然是有法子的,那群混賬東西,何必再去見……”
喬老夫人勉強忍下氣來,卻聽喬毓繼續道:“有壞的人,自然也有好的人,咱們要做的,就是切掉壞的那些,留下那些好的,這麽一倒騰,位不就騰出來了?”
“阿娘也別氣惱,家族枝繁葉茂了,免不得會有幾爛掉的枝杈,砍掉便是,咱們家這樣,別家也這樣。”
笑了一下,道:“我之前一直愁著這事兒該怎麽辦,今日之事卻給了一個最好的契機,便聯合長安高門,先將那些害群之馬清理出去,既能清明吏治,也能省並冗,再則,還能給中榜的舉子們騰地兒,一石三鳥。”
常山王妃仔細思量片刻,頷首道:“倒有幾分道理。”
喬老夫人卻有些憂心:“隻怕人心不齊,反倒因此生事……”
皇太子聽得莞爾,道:“若是有人不齊,便隻管歸鄉種地,朝臣有那麽多,離了誰大唐便不能運轉了?”
他語氣溫和,言辭之中卻含殺伐之氣,喬老夫人聽得心頭一凜,卻又安心起來。
“這是你們年輕人的時代了,”輕輕歎口氣,了小兒的頭,道:“四娘啊,好好幹。”
喬毓聽母親這般勉勵,便知道是不打算再管那些所謂的族親了,欣然一笑,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