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不遠本來一直都站在角落裡,並不讓自己太有存在。
畢竟,這是人家父子的最後相時刻,也是一座工廠的傳承之時。
他畢竟是一個外人,來這裡,也只是保證事最後不出意外,若是劜齠還有什麼後手,那就麻煩了。
但他沒想到,事竟然會變這樣。
劜梂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目在莊不遠和劜鉈的上來回穿梭。
難道莊不遠是自己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不對啊,這長相,就不對啊。
莊不遠就不是錘人,就算是私生子,也說不過去啊。
難道莊兄弟已經優秀到了,連將死之人都無法忽視嗎?
劜梂也不知道自己的腦海之中,到底在想什麼,渾渾噩噩走了出去,門外站著幾名醫生,見到他之後,都出了討好的笑容,口稱大人。
劜梂心說,你們現在討好我,還不知道待會兒要討好誰呢。
說不定我會被自己老爸放鴿子,擺一道?
劜梂走出去之後,劜鉈坐得更直了一些。
那結構複雜的病牀,地頂住了他的背脊。
劜鉈一臉嚴肅。
“向前來,年輕的莊園主。”
莊不遠有點懵。
怎麼回事?怎麼會被人看穿了?
他沒有上前,反而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也張了起來。
“怎麼,爲莊園主,竟然還會害怕我這個將死的糟老頭子?”
劜鉈的語氣變得和緩了一些,他的面上,竟然出了一些笑容。
他上下打量著莊不遠,不像是在看一名敵人,更像是在看什麼稀有的珍寶,或者珍稀。
某種程度上來說,現在的莊園主,確實是珍稀。
“年輕的莊園主,我不是你的敵人。”劜鉈道,“我只是想要問一下,你是否最後一名莊園主?”
莊不遠點了點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他是,也不是。
莊園裡,已經有越來越多的莊園,被打開,被分配。
莊園的僕從們,已經有幾十名都爲莊園主了。
對莊不遠來說,搶奪工廠很容易,但是修復卻不易,小泥上次被坑了,現在還在叛逆狀態。
反而是從工廠裡榨取來的時空之油,被拿來打開了一座座的莊園。
這會兒,小半個莊園的人,都在忙碌著探索、拓展。
莊不遠是最後的莊園主,但在他的努力之下,又有無數的莊園捲土重來。
所以,他不是唯一的莊園主。
在他的後,已經屹立著一個莊園主的軍團。
劜鉈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意思,沒想到,我終究沒看到文明的終結,工廠主的覆滅,卻看到了莊園主的復興……有意思……”
劜鉈突然笑了起來,他笑得那麼大聲,那麼開朗,完全不像是一個將死之人。
莊不遠一臉懵。
這位大叔,我們難道不是敵人嗎?
爲什麼你反而那麼高興?
難道你是一位在曹營心在漢的仁人志士,畢生的心願,就是看到莊園主的偉大復興嗎?
我怎麼覺得這橋段那麼悉?
劜鉈笑著笑著,突然咳嗽了起來,他咳嗽的那麼厲害,莊不遠甚至擔心他會不會突然斷氣。
就在莊不遠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幫他拍拍背的時候,他的咳嗽又停下了。
“那麼,我再問你一個問題……”
劜鉈手,猛然抓住了莊不遠的手臂。
“你看到過時間的盡頭,宇宙的斷殤嗎?”
那是什麼?
不知道爲什麼,莊不遠從來沒有聽過這兩個短語,卻覺得莫名的悉。
時間的盡頭,宇宙的斷殤?
從哪裡見過呢?
哪裡呢?
在莊不遠陷沉思的時候,劜鉈眼中的芒,漸漸衰落下去。
他的“迴返照”,結束了。
支撐他生命的力量,正在消失。
似乎到了他生命的流逝,支撐他的牀也在慢慢放平,讓他平躺在牀上。
“劜梂!快來!”莊不遠了起來。
房門打開,劜梂衝了進來,撲到了劜鉈的牀邊。
“父親!”
在這最後的時刻,劜梂的眼中,還是出現了哀傷之。
但是,劜鉈卻沒有看他,也沒有管他,他抓住了莊不遠的手,枯瘦的左手,像是一個鐵鉤。
他的口中,在不斷地呢喃著。
“這個苦果,是莊園主和工廠主共同釀的……”
“你們也要承擔這個苦果,誰也別想逃,別想逃……”
“你們不可能復興的,不可能的……”
“工廠主和莊園主,誰也沒有未來……”
“未來已死,時間耗盡,宇宙已經斷絕了……”
“快逃吧,快逃!快逃!快……逃……”
“不,你逃不掉……”
劜鉈的手漸漸鬆開,他眼中的最後芒,也消失了。
劜鉈死了。
“父親!”劜梂嚎啕大哭。
不面對一個生命的終結,你永遠無法知道,自己對他到底是什麼。
有很多時候,你覺得自己不會傷心,不會哭泣,只是因爲沒有真正經歷過。
這一刻,所有的委屈,憤怒,以及被忽視的怨恨,都抵不過失去父親的痛苦。
劜梂緒崩潰,趴在劜鉈的上痛哭。
莊不遠看著他,然後嘆了口氣,轉走了出去。
劜鉈將自己生前最後的時間,留給了他。
但至死了之後,他是屬於劜梂的。
莊不遠走出了大門去,就看到門外,工廠的僕從們已經忙碌了起來,開始佈置喪葬了。
那一刻,莊不遠的心中,不知道什麼覺。
一個人的生或者死,都是這巨大工廠的一部分,決定了它下一步該如何運轉。
聽著劜梂的哭聲,莊不遠卻開始回憶劜鉈的那些話。
劜鉈到底在說什麼?
什麼未來已死,時間耗盡?
劜鉈的語氣中那種不知道是幸災樂禍,還是什麼的語氣,讓莊不遠很不舒服。
就像是一個人快死了,然後知道另外一個人也肯定要死,那種拉人墊背的覺。
他說讓莊不遠逃,卻又說莊不遠逃不掉。
難道,有其他工廠主知道自己的份,要來追殺自己了?
不然又是什麼?
莊不遠陷了久久的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