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邱飛年見只有商一人，便問主公何在。

商本來想說等一會兒就來了，想了想，覺得今夜凌不疑的樣子不大妙，最好還是先別見面了，于是就道：“凌大人在與太子說話，不知要說到什麼時候。我看他今夜也累了，不如我坐馬車自行回程家，然后留駿馬與他，讓他自行回府，也好早些歇息。”

梁邱起不可置否，雙臂用力，抬來宮門一旁的小石墩給商墊腳上車。商長嘆：“我說，你們就不能在車上備一把踏凳嗎。防不住有時候凌大人不在呀，你們又不肯托我上去。下回要是沒有石墩，難道我自己爬上去啊。”

梁邱起一板一眼道：“屆時，卑職會屈背以供君踩踏上車。”

商無語：“……那我還是自己爬吧。”

踏在石墩上，回又道，“還有，我還不是你家君。”有一輩子的時間當已婚婦呢，時代要不要這麼短暫啊！

坐在車里，聽著轂轉的輕響，舒展的靠著車樁，微闔雙目，在心里慢慢整理今夜聽到的看到的信息——霍家，凌家，皇帝家，去世的人，活著的人，可能有幫助的人，會帶來麻煩的人……可以回家了，終于可以回家了，需要好好休息。

正淺寐時，商忽聞馬蹄疾馳，不等驚醒，薄紗簾和車門被倏然掀開，霎時間彷如一海水漫車廂，清冷的海邊霧氣順著闖的夏風彌漫在周圍，纏繞的無邊無際。

凌不疑端坐在對面，面冷淡。

銀冠已除，原先直的袍服也褪下了，換上一裾邊滾銀繡邊的素襜褕，寬闊的苧麻布料覆在他修長健的骨骼筋之上，領口松松敞開，出他白皙潔的膛，順著他清瘦的脖頸，商約看見一條纖細的青筋。

商沒談過，也不懂怎麼圓的應付男人，但直覺的知道此時并不適合開玩笑，只能這麼沉默著提心吊膽。

“……你當我是你的什麼人。”凌不疑的聲音好像從天際的另一邊傳來。

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當他是什麼重要嗎，并沒有決定權呀——忽然肩頭一重，發現凌不疑大大的手掌提著的肩頸將到他面前。

凌不疑緩緩近的面龐，帶著陌生而危險的氣息：“十五歲時，我去見過昆侖云海，漂浮在天際與山巔中間，至真至純，沁人心，就像你在縣看我的眼神。我也喜歡你對我說話時的樣子，總能我快活。是你先招惹我的，后面的事就由不得你了。”

商睜著大眼睛，不知所措。

“我不是你的兄弟，可以讓你呼呼喝喝，我也不是你的奴仆，讓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我是你未來的郎婿，你要敬我，我，相信我，你的眼睛應該放在我上。”

凌不疑的聲音溫而低沉，商卻覺得優點害怕，兩人靠的這樣近，聞到他上冷水清冽的味道，夾雜著淡淡的酒香。

“我希你記住這一點，再想想以后該怎樣待我。”凌不疑語氣平緩。

商忙不迭的點頭。

凌不疑看著孩由于急促呼吸而起伏的口，脖頸上微微凸起的細管，連跳都那麼孱弱。他想溫的親吻那小小的管，又想狠狠的咬出來。

他看了一會兒，什麼也沒做。緩慢的順下氣息，低頭摘下腰間的玉佩去敲擊車樁。

馬車停下了。

商被凌不疑那雙強大的手掌拎了下去，他讓自己走回去，然后毫不猶豫的驅車離開。

商呆呆的站在自家巷口，愣了足有五分鐘，才開始挪腳步，然后在心里反思——所以，自己真的太過分了嗎。

順著程家巷子走了三五分鐘，老管事程順早就敞著大門在那里等待，看見自己公子走過來，立刻笑著迎上去，里絮絮叨叨著：“公子今夜怎麼回的這麼晚，都快宵了……哎喲，您上怎麼有酒味，是凌大人讓您飲酒了嗎。哦不對，應該是宮里設宴了。咦，凌大人呢，他今夜怎麼沒來？是送您到巷口的嗎？”

商不甚其擾，對著老管事瞪眼道：“您廢話啦！我來問你，這些天凌大人天天接我送我，你怎麼不提醒我這樣不妥！他累著了怎麼辦？！”

程順愣了一下，然后失笑道：“……是大人吩咐的。公子和凌大人之間的事誰也別手，只要不打起來，就由你們自己看著辦。”

“這是阿父說的？！”商瞪大了眼睛，雙手叉腰，“阿父也太隨意了！他這一家之主當的可真容易！”

老程順笑道：“您別怪大人。當年大人和君但凡有個爭執的，只要別人不手，保管次日就好啦。可一旦有人手……”他笑笑，沒說下去。

商不聽也知道，當年程母肯定沒夾在中間煽風點火。

長長出了一口氣，垮下雙肩拖著腳步慢慢走進大門，正要一腳邁進去，忽又急急的回轉子，從地上撿起一枚小石子，用盡全力氣朝凌不疑離去的巷口方向扔去。

——還跟他算賬呢，他倒先生氣了！神經病了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