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打雷了?
李道宗不信邪,對著牌位又磕一個。
‘轟……’,沉悶的雷聲再次從天際滾滾而來。
這下李道宗顧不上磕頭了,翻從地上爬起,三兩步奔出祠堂。
祠堂外,巨大的閃電撕裂蒼穹,如巨龍騰空,似巨劍斬破長空。
李道宗有些後悔,早知老祖宗如此靈驗,半年之前自己就來磕兩個了。
兩儀殿中愁眉不展的李二被雷聲驚,推開急急趕來的林喜,大步衝出房間,站在臺階上仰天長嘯。
打雷了,下雨了,蒼天垂憐,不忍見人間生靈塗炭。
岐州府上下,上至耄耋老者,下至蹣跚孩,無數人走上街頭,歡聲笑語。
岐山縣城牆上袁天罡負手仰蒼穹,眼中盡是彷徨。
陳倉縣驛館,鄭、王兩家主彈冠相慶,拱手爲賀。
大山深的水泥工坊,人羣奔走呼號。
“快,快拿苫布來,千萬不能讓石沾了水。”
“滾犢子,石不要管了,快把下午剛燒好的水泥弄到倉庫裡去,石不要管了,大不了回頭再砸出來一些。”
原本已經睡下的李昊睡眼惺忪的站在帳篷門口,看著外面亮如白晝的工地,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踹了邊席君買一腳道:“傻笑什麼,去找馬周,告訴他東西不要了,全都躲起來避雨,打雷了不知道麼,也不怕被雷避。”
席君買傻夫夫的,撓著頭皮走了,不多時,外面火把漸熄,喧鬧聲也平息了下去。
又過了一會兒,馬周著氣跟在席君買的後跑了過來,興的說道:“老師,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李昊十分淡定的點點頭,轉回帳:“進來吧,這會兒估計讓你回去也睡不著。”
馬周笑嘻嘻的跟著李昊進了帳篷,主給他斟上一杯茶,著手道:“嘿嘿,老師真是料事如神啊,說半個月下雨果然就下雨了,這下外面那些流言蜚語不攻自破,看他們今後還敢不敢再大放厥詞,說老師的不是。”
這話說的中聽,雖然馬屁的份居多,但卻不刺耳。
外面雷聲滾滾,振聾發聵,睡覺顯然是不可能的了,李昊索也不睡了,坐在榻上對馬周說道:“你先不要高興的太早,曾經有一位哲人說過,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關中久旱,突降大雨未必就是好事。”
“呃……,這是爲何?”馬周滿頭霧水的問道。
關中大旱長達半年之久,百姓盼著下雨眼穿,好不容易雨來了,怎麼就了壞事了。
李昊咂咂,長嘆一聲道:“你只道下雨好,卻不知過猶不及,爲師剛剛夜觀天像,發現這雨只怕短時間停不下來,搞不好,又是一場大災啊。”
馬周扭頭看了看門口,外面天黑沉沉的,狂風捲著沙石與落葉在山坳中肆。
夜觀天像……,這種見鬼的天氣,除了能看到烏雲和閃電,還能看到什麼?
“怎麼,不相信?”
“沒,沒有。”馬周飛快搖頭,昧著良心說道:“老師學究天人,能人所不能,學生對老師深信不疑。只是……老師,您不是已經下令讓人清理河道中的淤泥了麼,就算是真有洪災,估計影響也不會很大吧?”
“不大個屁。”儘管馬周的馬屁功夫不錯,但李昊依舊有些怒火中燒,罵罵咧咧道:“關中這麼大的地方,數十州府,你覺得有多州府正能按照爲師說的做。清淤,清淤,整個關中也就岐州真的在清淤,其它州府要麼敷衍了事,要麼置若罔聞……,這次若是雨真下的大了,老子看他們如何收場。”
“啊?!”馬周的臉變了變,急聲道:“那,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聽天由命吧!”李昊恨恨說道:“這幫王八蛋,腦子裡裝的全都是自私自利,現在天降大雨,馬上就是一場洪災,老子看他們如何收場。”
想到五姓七中的五大家族這段時間場上拼了命的給自己上眼藥,私底下又學著自己的作玩命的撈好,李昊的氣就不打一來。
所謂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李昊其實並不反某些人爲了自己的家族謀取利益,甚至就連他自己都算在,也是在爲家族謀取利益。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損害別人的利益,更不能損害原本就一無所有的百姓的利益。
數十年的戰,中原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好不容易這些年安定了,又天災不斷,蝗災、旱災、水災……。回頭看看,李昊可以拍著口保證,大唐的百姓已經窮的就剩下一點骨氣了。
可就這一點點的骨氣,某些人還想著要給廢掉,爲了自己的利益,他們裹挾百姓,要挾府,爲了打擊對手,他們玩弄權,不顧百姓死活。
每每想及此,李昊就有一種發自心的憤怒。
“君買,你收拾一下,等下以最快的速度趕回長安,去水師駐地找唐福,然後坐他們的船南下去泉州,太子應該在那邊已經收購了很多糧食,你們要以最快的速度把糧食運回來。”
儘管心中憤怒,但百姓是無辜的,李昊鬱悶的半天,最後還是把席君買派了出去,讓他負責去泉州運糧的事。
“諾!”席君買應了一聲,擡頭看向鐵柱。
鐵柱拍拍口:“你安心的去吧,我會照顧好爺。”
“……”
這話怎麼聽著那麼彆扭呢,席君買咕噥了一句什麼,轉走。
“等等……”李昊卻在這時住了他,叮囑道:“記得,船上帶武,全程武裝押運,遇到有人阻攔……,殺!”
“諾!將軍放心,末將記住了。”席君買重重一抱拳,閃出帳,不多時外面急促的馬蹄聲漸漸遠去。
送走了席君買,李昊看向馬周。
“老師,有什麼事儘管吩咐。”馬周倒是不矯,迎著李昊的目,坦然道:“學生不才,願爲老師赴湯蹈火。”
李昊翻了個白眼:“滾犢子,渾沒有二兩,哪個用你赴湯蹈火。等下你也收拾一下,把這邊的事務做個接,然後去找程大將軍,告訴他,岐州的事結束了,然後跟他一同返京。”
“啥?回長安?老師,我……。”
“閉,聽我把話說完。”李昊打斷馬周,繼續說道:“我會給你修書一封,你拿著去找長孫衝,他會帶你進宮去找太子,順便給你在太子邊某個差事。等你的差事定下來之後,你可以上書太子,寫一些關於治理水患的方略,再通過太子遞到陛下那裡。再然後……你的路便自己走吧。”
馬週一直以爲自己要在陳倉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再待上一年半載,結果沒想到,李昊竟突然就安排他去長安,不僅如此,甚至還爲他鋪好了進階之路。
如此突然的安排讓他有些不知所措,惶恐道:“老師,你,你這是在幹什麼,不就是一場水患麼,學生不走,學生留下陪著你,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李昊被馬周的一席話說的哭笑不得,笑罵道:“滾一邊去,別要死要活的,誰跟你一起死。讓你去長安是因爲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回頭我會告訴你一些治理水患的方略,你要好好記住,最好能有一些自己的觀點與看法,別在陛下面前丟了人。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你已經錯過了許多,這次機會若是再錯過,想要出頭怕是不知要耽擱多久。”
堅決的語氣讓馬周意識到這並不是李昊在跟他商量,於是只能機械的點點頭:“老師,學生謝過老師教誨。”
李昊笑道:“謝個屁,我又沒教你什麼,不管你今後有什麼樣的就,其實都是你自己的領悟,與爲師關係不大。行了,去收拾東西吧,走之前來我這裡拿書信。”
便如李昊所說,馬周拜師以來,他還真沒教過什麼,充其量就是給了他一個施展才華的舞臺和機會,讓他有了一個實踐的機會,僅此而已。
不過這對馬周而言卻又是最難的,想當初,他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助教,空有滿腔報負卻不知如何施展。
不僅如此,更悲劇的是,馬周以前學的那些東西大多華而不實,便如紙上談兵的趙括,排兵佈陣說的頭頭是道,可上了戰場卻一事無。
所以,不管是長安的倉儲中心還是陳倉的水泥工坊、石炭礦,馬周在這兩大工程的管理中積累了大量的實際經驗,此時的他再也不是曾經那個只會誇誇其談的書生,而是既有實際經驗又有理論基礎的良才。
這樣的人獻給李二纔是最合適的,也不會招至李二的反,畢竟歷史上的馬周在沒有實際經驗的況下都能得到賞識,更別說現在有了實際的管理經驗,相信他一定能夠到前所有未的關照。
想到這裡,李昊有些欣,如果不出意外,自己這次算是替李家培養了一個嫡系了,馬周那可是有宰相之才的人,將來也必然能夠爲大唐的宰輔,有這樣的人來照應自己家,嗯……穩一些了。
後半夜,大雨傾盆,將慶祝的人們澆的是抱頭鼠竄,關中大地一夜之間化爲澤國。
次日一早,河水水位暴漲,一條條渠被雨水灌滿,順著曾經的河道流主河道,而大雨卻沒有停的意思,依舊如瓢潑一般。
一日,兩日,三日,大雨下的沒完沒了,初時普天同慶的緒沒有了,整個關中數十週州一片愁雲慘淡。
河水日趨高漲,渭、涇、灃、澇、潏、滈、滻、灞。
原本八水繞長安,如今變了八水灌長安。
長安城的地勢原本就低,這三天大雨下來,朱雀大街都能跑船了,甚至有些好事之人還在長街之上逮到過兩尺多長的草魚。
長安都被淹這個樣子,關中其地方就更不用說了,縱貫慶州、寧州、邠州的馬嶺水;延州、坊州、同州的水,所過之如哀鴻遍野。
對於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旱的關中百姓來說,這一場大雨摧毀了他們最後的家園,洪水過境房倒屋塌,百姓流離失所。
道上到都是拖家帶口逃難的百姓,已經一無所有的他們涌向距離他們最近的城池。
原本還等著坐其的各州刺使慌了,費盡心思與各州府達一致的五大家也慌了,突如其來的洪災打破了他們的一切幻想。
修了一半的道被沖毀,發掘了一半的礦山被淹沒,僱傭來的百姓四散奔走。
最要命的還是大批糧食還在路上,大雨過後,不是被洪水沖走,就是發黴變質。
運糧的隊伍面對洪水自然是保命優先,哪裡還會顧忌糧食。
五大家族哭無淚,那可是數百萬石糧食啊,一夜之間說沒就沒了。
更可怕的是,偌大關中還有無數百姓等著這些糧食來救命呢,之前各州府寅支卯糧把倉庫裡的存糧都拿出來抵償給五大世家發給百姓了,如今舊糧用盡,新糧卻被大水衝的乾乾淨淨,洪水過後難道讓百姓都去喝風?
這特麼可是整個關中,不是一州一縣,好幾百萬,接近一千萬人呢,沒有糧食填滿他們的肚子,那是要鬧事的。
一連數日,五大世家的門檻都要被踢破了,各州府的使者一波又一波的上門催討糧食,聲稱若是不給糧,那就不要怪大家不講面,出府軍抄家繳糧。
對,就是抄家,幾大世家經過千年的發展,族人便布整個關中,數十州府哪個州里沒有幾戶世家族人,若是沒有,他們又哪裡有機會與府談合作。
了,全都了,五家家主頭大如鬥,這時候他們就算再傻,也意識到當初的決定過於草率了,現如今想要補救,只怕是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至於說破罐子破摔,這倒不是沒人想過,只是很有人敢這麼做。
畢竟就算再牛·的人,那也是要生活在大唐的,若是真撒手不管,搞臭了名聲,老祖宗怕不是要氣的從棺才裡面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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