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一壺熱水。」馬車旁的侍衛冒雨走過來,把一塊碎銀子遞給茶博士,強調道,「要熱水,不要熱茶。」
茶博士一愣,接過碎銀子連連點頭:「好嘍,客稍等。」
常年守著道旁的茶棚,茶博士早已見慣了形形的貴人們,這樣的要求不算過分,以前還有人想在他這茶攤上買醬牛呢。
江遠朝不聲喝著茶,就見那年輕侍衛接過茶博士遞過的一隻大肚白瓷壺轉回了馬車那裏,很快車窗出一隻纖細的手,把白瓷壺接了過去。
錦布窗簾落下,遮住了里風景。
江遠朝收回了目。
年輕侍衛目如電看了江遠朝一眼,隨即站在車窗旁低語幾句,因被雨聲阻隔,完全聽不真切。
很快錦布窗簾掀起,一盆水從潑出來,與大雨融在一起,那輛車再次緩緩啟。
眼尾餘掃到馬車不起眼的一個標誌,江遠朝握著茶杯的手一頓,猜到了車人的份。
原來是那位名在外的九公主,這位公主的一應用上皆有鳶尾花做標記,還是數年前他從義妹江詩冉那裏得知的。
江詩冉是義父的掌上明珠,而義父是當今聖上最信任的兄,是以江詩冉與這位九公主算是手帕。
果然在京城周邊,隨便遇到個人都不簡單。
江遠朝喝完最後一口茶,放下幾枚銅板步了雨幕中。
看來是離開京城太久,許多人、事都已生疏。
雨中,江遠朝想了想,掉頭沿著來時的方向而去。
這場春雨聲勢不小,之後一連了十數日,佛誕節前一日,終於雨後初晴。
西院裏的那叢芭蕉青翠滴,迎著風慵懶的舒展著枝葉。
喬昭放下筆,起踱步到窗前休息片刻,轉回去見書案上放著的佛經墨跡幹了,就吩咐冰綠道:「把這些裝好,給老夫人送過去。」
這些日子不用去請安,東西兩府的姑娘們亦無人前來挑釁,喬姑娘日子過得頗平靜,很快就抄好了一部經文。
「噯。」冰綠瞧著抄好的經文滿心歡喜,抿笑道,「姑娘,婢子敢說,京城裏所有姑娘加起來都沒您的字漂亮。這一回啊,您的經書一定能了高僧們的法眼,被送到疏影庵去。」
「嗯,我也這麼覺得。」喬昭微笑。
冰綠張了張。
姑娘這種信心十足的語氣,真是讓人意外又爽!
「想什麼呢?」喬昭問。
冰綠回神,眉飛舞道:「婢子想起以前的事了。那年姑娘臨摹了喬先生的字送給東府的大老爺當賀壽禮,結果被二姑娘笑。大姑娘上不說,心裏肯定在得意。還有四姑娘、六姑娘,們一個個的都看姑娘笑話呢。這下好了,姑娘如今終於練出來了,看誰還能笑話姑娘!」
「是,以後不會了。」喬昭慨道,手了冰綠的臉,「快去吧,話真多。」
冰綠眨眨眼,臉頰騰地紅了。
姑娘總是口不對心,明明喜歡說話來著。
小丫鬟收拾好抄好的佛經,一扭跑了。
快步跑到青松堂,扶著廊柱微微氣。
青筠出門正好看到,問:「冰綠怎麼過來了?」
世上沒有不風的牆,更何況那日大姑娘與二姑娘在三姑娘那裏鬧出的事本就有不下人在場,雖然有關兩位姑娘的事沒有傳到外頭去,可府中下人之間早就悄悄傳開了。
也因此,青筠覺得三姑娘不是往日表現得那麼簡單,對冰綠的態度就客氣了些。
冰綠不懂青筠心思,可這些日子在府中行走明顯覺得比以往順當,遂一直心愉快,聞言笑盈盈道:「青筠姐姐,我們姑娘抄好了佛經,我給老夫人送來。」
「原來是這事,我替你帶進去吧。」
冰綠忙搖頭:「我想親自呈給老夫人。」
還想聽聽老夫人是怎麼誇讚家姑娘的,回頭好說給姑娘聽呢,也讓姑娘高興高興。
青筠聽了有些不快,不過知道冰綠這丫頭素來有些愣,不願與之計較,便道:「那你隨我來吧。」
冰綠跟在青筠後進去時,鄧老夫人正歪在人榻上,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丫鬟跪在腳邊給捶。
「婢子見過老夫人。」在西府輩分最高的主子面前,冰綠老老實實見禮。
鄧老夫人睜開眼,一見是冰綠,眼皮子就一跳,提著心問道:「三姑娘又有什麼事兒?」
冰綠一聽替主子委屈起來。
老夫人怎麼能用「又」呢,家姑娘明明從來不惹事,都是事惹!
冰綠把盛放經文的匣子高舉,脆生生道:「老夫人,我家姑娘抄好了經書,命婢子送來,請您過目。」
鄧老夫人頗為意外。
雖罰三丫頭閉門抄經書,可實在沒指那丫頭能老老實實做到,特別是發生了被誣陷的事後就更沒想過了,沒想到三丫頭竟不聲不響抄好了?
老夫人給青筠使了個眼。
青筠從冰綠手中接過匣子,給老夫人。
「嗯,回去跟三姑娘說,這次做的不錯,我很高興。」
不管抄的怎麼樣,態度值得鼓勵。
「老夫人,您不看看嗎?」冰綠眼問道。
青筠不由瞪了冰綠一眼。
沒規矩的小蹄子,竟敢如此與老夫人說話!
見小丫鬟一臉盼,鄧老夫人不由好笑,手打開匣子把抄好的經文取出來,隨手翻閱道:「我看看——」
老太太後面的話卡在嗓子眼裏,一雙平日裏經常半瞇的眼睛瞪得滾圓,好似見了鬼般。
青筠駭了一跳:「老夫人,您怎麼了?」
上了年紀的人說不準就因為某個由頭犯病了,到時候這樣的大丫鬟哪有好下場!
青筠狠狠剜了冰綠一眼,又氣又怒:「你給老夫人看的什麼——」
莫非三姑娘的字已經丑到把人嚇失魂的地步了?
青筠目落在鄧老夫人手中經文上,同樣失聲。
好一會兒,鄧老夫人才回過神來,著冰綠的眼神頗為複雜:「冰綠,你是不是裝錯了?」
怎麼把名滿天下的喬先生的字帖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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