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為人客氣, 禮貌,但骨子裡並不是逆來順的人,因為從小順順利利, 學習上又堪稱人生贏家, 所以自有驕矜在。跟盛昱龍久了,也不像先前那麼生分, 本就日益出來了。那煙灰缸咣當了幾聲,差點滾落到地上去。盛昱龍就笑了出來, 手把那煙灰缸撈了回來。
陶然說:“我是關心你問一句, 你要是不喜歡, 那我不問了。”
盛昱龍說:“我哪有不喜歡。”
“那你剛才發什麼脾氣。”
“這幾天戒酒戒的有點煩躁,不關你的事。”盛昱龍說,“你剛喝了不酒, 等會多喝點水排出來,別睡,睡醒了頭疼。”
陶然“嗯”了一聲,回了自己房間裡看書, 不過頭有些暈,書看不進去,他就把窗戶打開, 吹著風聽歌。四月末,梧桐樹已經是綠油油的了,整個城市覺都變得生機盎然。窗外那條街如今在重修,止車輛通行, 所以原本就安靜的街道變得更加安靜,樹枝上停著許多不上名字的鳥,春風和煦,明,陶然一邊聽著歌,一邊翻著書。忽然一隻麻雀飛到了窗戶上,他就趴在桌子上,盯著那隻麻雀看。
正盯著看呢,房門突然開了,嚇得那隻麻雀撲棱一下飛跑了。陶然本來想說說盛昱龍這推門就進的病,誰知道還沒開口呢,就聽盛昱龍說:“你怎麼趴桌子上睡著了。給你倒了杯熱水,喝了。”
“沒睡,趴著聽歌呢。”
“什麼歌?”
陶然接過盛昱龍手裡的杯子,就把一隻耳機遞給了他。盛昱龍塞進耳朵裡聽了聽,不喜歡。
他和陶然聽歌的品味毫不同,陶然喜歡王菲那一派的,盛昱龍喜歡楊鈺瑩那一派的。但是盡管不喜歡聽,盛昱龍還是聽了好一會,他材高大,陶然本來就沒他高,又是坐著的,他就一隻手撐在桌子上,彎著腰聽了一會。
不過他的注意力很快就從歌曲上轉移出去了,因為離得近,他聞到了陶然上淡淡的香氣,是香皂的檸檬香味,但很淡。真是奇怪,他也用陶然的香皂洗澡,卻沒有陶然上這種好聞的味道。大概是留了心,他看到了以前沒有注意的一些東西,比如他發現陶然的耳朵上長了一顆淡淡的痣,他的睫濃,還有他喝水的時候,因為吞咽上下的頭,帶著一點不可言說的青意味。他以前也沒發現陶然的廓其實是很分明的,男人棱角分明的廓,帶著青春還未完全的稚氣,下的廓尤其好看,以後完全長開了,肯定會更帥氣。
十八歲的小帥哥,終有一天會變大帥哥。陶然生的好,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如今留了心,看的更加分明。食也,男也是,他好這點,也並非不可原諒。
但既然有好,喜歡的自然不止他一個人。
陶然他們班組織了一個敬老院獻心活,統一每個人發了個小紅帽,戴著去做義務勞。陶然本就生的白,骨相皮相俱佳,那紅的帽子格外襯他。那敬老院名夕紅,裡頭住了近百位老人,做活的自然不止他們班,還有黃嵐他們班。兩個班級本來是分開做活的,沒想到黃嵐竟然拿著抹布直接跑到他們班這邊來了,就在陶然旁邊打下手。
敬老院坐落在老城區,街道和房子都很老舊,即便是大晴天,也有霉味。他們來獻心,其實主要是打掃衛生,拖地的拖地,玻璃的玻璃。陶然負責門,上面的夠不著,他踩著凳子,黃嵐張地看著他,怕他摔下來。
黃嵐為什麼張他,大家夥都心知肚明,便有男生開他們的玩笑。陶然子冷淡,聽了也不說話,倒是黃嵐,紅了臉,上不饒人,說:“你可別胡說八道,我們倆才不是那種關系。”
陶然其實也有些害,但他會裝,外表看起來冷冷淡淡的,黃嵐以為他生氣了,不敢再在他旁邊呆著,於是就去幫柳依依們包餃子。
男生們打掃衛生,生就負責包餃子,因為人多,餃子包起來也費時間。柳依依笑著說:“你不給你們班包,跑到我們班裡來了。”
“在哪不都是獻心。”黃嵐說著又朝陶然看,陶然踩著一個高凳子,在屋簷下那一塊,巍巍的,看著好不安全。
旁邊的生看到了,就開始討論起陶然來。
陶然是他們班的轉學生,本來就容易引起話題,何況長的瘦高白淨,俊秀帥氣,們班住校的生在宿舍裡討論過不止一兩次。只是他們高中嚴早,高三了,也都一門心思準備高考,何況他們重點班,沒有人在這時候談,所以大家也都只是說說而已。都是十七八的年紀,竇初開,喜歡陶然這個類型的不在數。不過們也挑出了陶然的缺點,覺得他冷淡。
吃完午飯,他們又把敬老院的老人都請到了院子裡曬太,他們則分為幾撥表演了幾個節目,除了個人才藝表演,還有集項目。陶然來的晚,班裡男生在育課上學的太極拳他都不會,所以男生表演的時候他沒有加,只在一旁看著。黃嵐蹲在他邊,問:“你怎麼沒把你的笛子帶來?”
陶然愣了一下,問:“你怎麼知道我會吹笛子?”
黃嵐不告訴他,反而笑著說:“你猜。”
陶然大概已經猜到了黃嵐對自己的那點意思,但他並不喜歡黃嵐,便說:“以前學的,早忘了。”
黃嵐見他不接話,略有些失,小聲說:“是依依告訴我的。”
陶然也沒有別的話,黃嵐覺得自己努力了一天,陶然一點回應都沒有,有些委屈。
膽子大,趁著陶然去廁所的時候跟了上去,等到陶然上了廁所出來,就逮住他問:“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陶然愣了一下,點點頭,“嗯”了一聲。
黃嵐沒想到他會這麼冷酷絕,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黃嵐又問:“那你喜歡什麼樣的,你是不是喜歡依依?”
陶然搖搖頭,說:“沒有。我高中不談。”
“那大學呢?”
陶然張了張,正要說什麼,班裡有同學過來,他便沒有說,黃嵐也知趣地走開了。
從敬老院離開的時候,他看到柳依依和黃嵐在電線桿下頭說話,黃嵐好像哭了,柳依依一直在安。陶然略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沒有過多的心理波。
他真的從小就招孩子喜歡,都習慣了。這不是他頭一回拒絕孩子的求。
柳依依說他:“你怎麼那麼直接就拒絕了。”
陶然說:“不喜歡,不就應該直接告訴。”
柳依依沒辦法反駁。其實也是喜歡陶然的,這個年紀的男春心萌是天,對於生來說,陶然各方面都很優秀,沒理由不去喜歡。只是格斂沉靜,想著小火慢燉,結果被黃嵐捷足先登。好姐妹怎麼能喜歡同一個男生呢,隻好把自己的喜歡埋藏起來。看到陶然這麼直白地拒絕了黃嵐,心下又到慶幸,還好忍住了,沒說。
生裡頭似乎沒有,這件事不知道從誰裡傳出的,又或者只是大家猜來猜去,總之陶然高冷的名聲就傳出去了。大家心裡笑黃嵐,反而覺得這樣的陶然更讓人喜歡。
校草就該是這樣的,大家都喜歡,但誰都不屬於。
陶然在新學校的第一朵桃花就這樣沒了,不過這件事不知道怎麼傳到了趙友中耳朵裡,正巧盛昱龍向他打聽陶然學習上的事,倆人一起吃飯,趙友中就當笑話跟盛昱龍說了。盛昱龍愣了一下,臉半天沒恢復過來。
趙友中還以為涉及到了早他才黑臉,於是就說:“他這不是拒絕那孩子了麼。我看你這侄子溫溫潤潤的,心倒定。”
盛昱龍笑了笑,說:“他心定是一回事,你這當班主任的該管還是得管著點,現在的妞兒一個比一個臉皮厚,追男隔層紗,不好說。”
趙友中笑了笑,心裡卻想,好好的高中學生,盛昱龍一口一個妞兒地,真難聽。
要不是他弟弟跟盛昱龍關系好,他跟盛昱龍還真坐不到一起。其實他覺得盛昱龍沒必要請他吃飯,他是人民教師,還是有口皆碑的金牌教師,不是那種收了賄賂就會對誰偏的那一種。陶然在他們班長相數一數二,績卻算不上頂好,不是他的重點護對象。
陶然下了晚自習回家,盛昱龍帶他去吃宵夜,忽然問:“收到書了麼?”
陶然一開始沒在意,說:“沒有。”
“追你那個,沒給你遞書?”
陶然這才愣了一下,問說:“你說黃嵐?”
盛昱龍說:“原來黃嵐,長什麼樣,給我看看,六叔給你把把關。”
陶然非常吃驚,問說:“你怎麼會知道?”
他搜腸刮肚,也想不到誰會給盛昱龍打小報告。
盛昱龍說:“你媽代了我,說你收到書都得上繳,我這也是執行命令,你要是收到了,別藏著掖著,我跟你媽不一樣,沒那麼古板,而且不是我吹,我看姑娘的眼比你好,也給你把把關。”
陶然一邊吃一邊說:“你眼哪裡好了。”
他覺得顧蘭和孫璐璐也都那樣。
盛昱龍沒什麼胃口,夜宵都沒嘗幾口,一直看著陶然吃,說:“你要是喜歡,改天請到家裡來玩。”
“我不喜歡。”陶然有點防備心,說,“我不是跟你說過了麼,我高中不談。”
“大學談麼?”
陶然就抬眼看了盛昱龍一眼,捉著這麼問他是什麼意思。盛昱龍也不吃飯,就笑瞇瞇地看著他。
陶然就說:“到時候再說吧。”
盛昱龍抿起了,修長的手指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子。說真的在此之前他還真沒認真想過陶然談這件事。陶然心思細膩,察覺了盛昱龍緒上的某種變化,他抬起頭來,看著盛昱龍在昏黃燈下晴不定的臉,說:“六叔,這事你別跟我媽說。”
盛昱龍隻說:“這魚你多吃點,東河裡的野生魚,有營養。”
他說罷就用筷子挑了幾大刺出來,然後往陶然那邊撥了撥。陶然夾了吃了,問說:“你到底怎麼知道啊?”
“我怎麼知道的你不用管,你只要老老實實的就行,不然我肯定收拾你。”
陶然沒說話,一則他現在不會談,自然不擔心。二則他沒有把盛昱龍的話放心上,他真要談,他覺得盛昱龍也不會管。
這不是盛昱龍的子會做的事,他自己私生活是什麼樣,哪會管別人。
晴朗了那麼久之後,這兩天天氣忽然變了,今天下午的時候就轉為多雲,到了晚上天上一顆星星都沒有,只有月亮在雲彩裡時時現,還起了風,涼颼颼的。兩個人往回走,盛昱龍說:“其實男人年輕的時候都想人,等你以後了,經歷的多了就知道,還是一個人自由自在,你看六叔現在,日子過的多逍遙。要是被人捆綁住了,哪還能想做什麼做什麼。”
“你是經歷的人多了,膩了麼?”
盛昱龍僵了一下,說:“我哪兒經歷的人多了?”
陶然就笑著說:“我開個玩笑。”不過雖然是玩笑,卻勾起了他的好奇,於是他接著問說:“六叔,你過多朋友了啊?”
“沒幾個。”盛昱龍說的是實話,跟他那幫朋友比,他人真算是的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他花名在外,“你別聽別人瞎幾把說,你跟我住這麼久了,覺得我是私生活混的人麼?”
沒想到陶然竟然笑了笑,沒說話,那笑容淡淡的,可看在盛昱龍眼裡就特別窩火,他停了下來,眉都挑高了,問:“算麼,我算搞的人麼?”
“不算。”陶然說。
“咱們爺倆說實話,你覺得六叔算不算好男人,滿分一百分,你給打幾分?”
陶然不知道這分該怎麼打,還真認真想了想,說:“八十吧。”
這是真心話,從男人的角度來說,盛昱龍算搶手貨,出好,有錢,材高大,相貌也不賴,男人堆裡算拔尖的了。就是有點壞習慣,但其實不算大病,要都改了其實也可怕的,他覺得男人太完了不真實,也沒意思的。
“有八十?”盛昱龍竟然很高興,這遠超過他的預期,陶然能回答六十分以上其實他就能接。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有多好,打小和優秀沒什麼關系。不像陶然,渾上下挑不出一點病。
“有啊,”陶然說,“你自己不覺得?”
盛昱龍不覺得,他有什麼優點?盛父打小訓他不務正業,後來都懶得管他,他從小也是混混過來的,雖然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但也經常犯渾,就連疼他的周芳都說他讓人不完的心,這兩年了,才沉穩一些,但也沒什麼大就。
陶然說:“你要是不好,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的喜歡你。”
“們喜歡我,是喜歡我幾把大。”盛昱龍說。
陶然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被地上的坑窪給絆倒在地上,了,又抿起來。
不曾想盛昱龍竟然還有後半句,問說:“你也喜歡?”
“……”
陶然覺得他跟盛昱龍真的沒什麼共同語言,他們在截然不同的環境中長大,格南轅北轍,好千差萬別。他是碧波清河水,盛昱龍是大江大海大波浪。這玩笑好笑麼,一點都不好笑。
但是盛昱龍並沒有完全在開玩笑,他說這話,當然主要是在開玩笑,他們這種男人最開的黃腔,不分對象男。但他也真的有約約地想,陶然會喜歡麼?
大概是不會的。
盛昱龍覺得突然浮起來的煩躁,鬱和躁,夾雜著撲向他,像是被這夜裡越來越大的風給刮了起來。夜裡閃現輕微的閃電,但並不見雷聲。風夾雜著泥土的腥味迎面撲來,小區太老了,風雨來的時候充滿了腐朽的香氣。那是陳磚舊瓦的腐朽氣息混合了春日的花香,在夜的浸染下幻化的春藥。
因為和他的心思一樣,又髒,又好,這種又香又霉的味道刺激著他,因此為他的添柴澆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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