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意見達一致后，宋憫說自己要給張壽廷和杜若寧寫信，讓李鈺先回去休息。

　李鈺走后，長山從暗走出來。

　“大王確定要這樣做嗎，屬下覺得多有點冒險。”

　宋憫沉一刻，不答反問：“你有沒有覺得鈺兒最近越發長進了？”

　“是，陛下得大王悉心教導，越來越有大王的風范……”長山說到這里突然打住，“大王的意思是？”

　“沒什麼意思，就是隨口一問。”宋憫沒再往下說，指著書案上的硯臺道，“你來研墨吧！”

　長山早已習慣他凡事說一半留一半，因此也沒指他真的說出來，默默走到書案前為他研墨。

　宋憫很快寫好了兩封信，吹干墨跡折疊起來遞給他：“你親自去送，不可假他人之手。”

　“是。”長山接過信，躬一禮退了出去。

　殿中只剩下宋憫一人，他獨自站了一會兒，慢慢從書案后面走出來，徑直走到那張金燦燦雕五爪飛龍的龍椅面前坐了下去。

　這個位置，正對著大殿的大門，是整個大殿視野最開闊的地方，高高在上，俯視群臣，唯我獨尊。

　千百年來，無數人拋頭顱灑熱，就是為了爭奪這個位子。

　有人為權利，有人為，有人為尊榮，有人為抱負，而他呢？

　假如有一天他坐上了這個位子，他是為了什麼？

　他舉目四，殿中燈火輝煌，卻照不亮他的心。

　如果時間是海，他的心就像一艘船，在這三十年的人生里浮浮沉沉，顛沛流離，一次又一次地改變航線之后，早已失去了最初的方向。

　現在，他已經不能再回頭細想那些過往，也不能再將昔日的夢想從落滿灰塵的角落出來去實現，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前看，向前走，永不回頭，永不停歇，直到生命的末了。

　那些腐朽的，不堪的過往，就讓他們永遠沉海底，再也不要浮出水面……

　另一邊，李鈺回到明華宮，把自己和宋憫的談話容告訴了小虎，讓小虎想辦法將這些話原原本本傳遞出去。

　他沒有寫信，一來防止被人抓到把柄，二來是怕書信轉述會影響杜若寧的判斷。

　宋憫的心機太深，對誰都要留個心眼，表面上說的話并不能完全代表他心的想法，他猜不他，不如讓姐姐自己判斷。

　他唯一能斷定的一點，就是宋憫確實已經失去耐心，不想再拖延時間，并且，已經準備好要和姐姐做最后的對決。

　想到這里，李鈺不免有些張，張中又夾雜著些許興。

　他落在宋憫手里已經快一年了，在這將近一年的時間里，宋憫曾不止一次地打他，罵他，威脅他，同時也非常悉心地照顧他，包容他，教導他。

　這種覺就像一個里住著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一個暴戾，一個溫，承能力稍微差一些的人，即便不被折磨死，也會被折磨瘋。

　幸好他早已在殺手組織里磨煉出非同一般的承力，他的心也早已在皮鞭和死亡中變得如沙礫，輕易不會為誰改變。

　除了姐姐。

　不管宋憫怎樣說姐姐的壞話，怎樣離間他和姐姐的，他心里始終記得的，是國公爺的書房里，姐姐抱著他淚流滿面的樣子。

　那是他游人間十余載，到的最溫暖的懷抱，最真誠的眼淚，在此之前，從來沒有哪個人給予過他那樣的。

　他不相信那樣的姐姐會是宋憫口中的心機，更不相信那樣的姐姐會為了皇位和他反目仇。

　何況他本來也不在意那個皇位。

　他只想和姐姐在一起。

　他當初就是因為太來自姐姐的溫暖，才會一時沖犯下大錯，現在，終于到了他彌補過錯的時候，他將用宋憫教他的計謀來打敗宋憫，來換取姐姐的原諒。

　盡管姐姐從來沒有怪罪過他。

　姐姐，我好想你！

　……

　兩日后，杜若寧先后收到了李鈺的口信和宋憫的書信。

　宋憫的信是長山親自送來的，他被士兵帶進飛虎軍大營時，杜若寧剛見過前來傳達李鈺口信的賀之舟。

　“你什麼名字，不會也長河吧？”

　杜若寧的視線落在長山上，似笑非笑地打量他，

　“我不長河，我長山。”長山故作鎮定，直膛與對視。

　“長山？”杜若寧笑起來，“山果然比河穩重些，你瞧著像個長命的，應該還能多活些時日。”

　“……”長山無言以對，只好默默掏出懷里的信遞過去，“這是我家大王的親筆信，請皇陛下親啟。”

　“喲，都當大王了，什麼王啊？”杜若寧戲謔道，卻沒去接那封信。

　長山無語，悶聲回了一句：“攝政王。”

　“攝政王？”杜若寧越發笑得開心，“一群烏合之眾，隨隨便便占了塊掌大的地方，自己給自己封個王，就以為自己真的是王了，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長山不由氣結，又把信往前遞過去。

　“你家大王慣用卑鄙伎倆，這信上不會有毒吧？”杜若寧還是不接信，笑盈盈道，“信我就不看了，你直接告訴我，他想做什麼？”

　長山郁悶得要死，終于明白為什麼大王總是被這人氣得吐。

　怎麼這麼會氣人呢？

　氣歸氣，為了完任務，長山只能暫時忍著，親手撕開信封，把信紙掏出來，雙手舉到杜若寧眼前。

　“陛下怕有毒，便直接這樣看吧！”

　“嗯，你的腦子是比長河活泛。”杜若寧漫不經心地夸了一句，當真就著他的手讀起信來。

　“你家大王真是越來越卑鄙了，拿我弟弟威脅我，要我和他面對面談判，然后他再布下天羅地網給我來個一網打盡是嗎？”

　長山張了張，卻發現說的每句話自己都答不上來。

　正憋悶不已，杜若寧已然變了臉：“他怎麼想這麼，他以為他是誰，我為什麼要和他談判，只要我一聲令下，飛虎軍立刻就能把西京夷為平地，還有必要和他談判嗎？”

　“有。”長山終于接了一句，“大王說了，你弟弟是死是活，完全取決你接不接談判，除非你不在乎這個弟弟。”

　“弟弟？”杜若寧冷笑，聲音也隨之拔高，“姓宋的自己蠢，以為別人都和他一樣蠢嗎，他以為我會為了一個弟弟放棄大周江山嗎，他以為我還是從前那個重重意的李長寧嗎，他以為我會相信一個被他親手扶上皇位的孩子嗎，李鈺跟了他這麼久，被他教什麼樣子都未可知，他居然想拿他來威脅我，做什麼夢呢？”

　突然發的怒火，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劍斬人頭。

　長山被深深震撼，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不用怕，我不會殺你的。”杜若寧道，“你幫我轉告宋憫，讓他不要試圖想一些謀詭計來對付我，那些對我無用，我馬上就會率飛虎軍殺到西京，他的結局只有兩種，一，自行了斷，二，死在我劍下……”

　杜若寧頓了頓，輕蔑一笑：“他那麼慫，定然不敢自行了斷，那就讓他洗干凈脖子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