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下令原地駐紮，便等於是在危機四伏之地確定以防守爲主的作戰思想。

這顯然不符合當前的況，因爲草原上無險可守，朱厚照這麼做有玩火的嫌疑，不過暫時對大明有利的況，是如今的韃靼人組織不了大批人馬襲擊大明中軍營地。

但當晚還是發生襲營事件，大明中軍營地分左中右三，互相間協應，而韃靼人好像很清楚明軍防守的弱點，專門找朱厚照所在的中營襲擾，趁着夜殺來，分兵而出，明軍派出龍騎兵，幾次追擊效果都不佳。

抓了幾個韃靼兵，更多是茫無目的追擊，最後朱厚照下令不得出營，固守不出，當晚營地一直不得安寧。

這邊況還算好，畢竟韃靼人沒有能力襲擊大營，江彬那邊則在危險邊緣。

朱厚照下令撤兵這一日，江彬又帶兵行進三十多裡，一直到日落紮營，他仍舊沒得到韃靼人的任何消息，在“歲月靜好”的狀態。

“江大人，陛下有聖旨傳來。”紮營完畢，江彬煞有介事召集將領召開會議，這邊許泰帶着朱厚照的聖旨匆忙前來。

江彬道：“可是陛下讓我們換個方向走？”

到了這個時候，江彬自己也有些發怵，因爲到草原腹地後他發現跟他想象的大不相同，這裡地勢很高，士兵們出現耳鳴以及頭暈目眩等症狀，明顯不太適應高原氣候，生病的人不，而且前面山脈越來越多，偵查敵也越來越困難，這跟江彬原本以爲草原就是一片開闊地的認知違背。

許泰着急地道：“陛下讓我們撤兵。”

“撤兵？”

江彬大不解，把聖旨接過來仔細看完，皺眉道，“陛下這是什麼意思？戰事還沒開始，就要撤？這不是有損陛下威嚴嗎？”

許泰苦笑道：“這會兒還講什麼威嚴，陛下說撤就撤唄……咱現在跟後續人馬完全節，彼此無法形呼應，若再繼續行軍，遭遇韃子，那可如何是好？”

江彬將聖旨丟到一邊，臉不悅：“我還要顧自己的面呢，陛下的意思，是讓我們找個地方舉行祭祀活，震懾一下草原部族，那現在就去安排妥當，明天就在此地進行……就像封狼居胥，咱一定要把聲勢造足些。”

許泰苦着臉道：“陛下不是讓我們在察罕腦兒衛故地進行祭祀嗎？那裡畢竟有荒廢的堡壘可以固守，附近還有湖泊提供用水，比這個地方好多了……實在不行，今晚連夜祭祀，明日一早撤兵？”

“聽你的還是聽我的？”江彬一聽火冒三丈，大聲喝斥道，“我說的話是軍令，趕讓人安排！今晚加強營防。”

“是。”

許泰雖然有自己的想法，但在軍中他沒有任何話語權，臉難看地退了下去。

……

……

草原的夜晚靜悄悄，就在江彬安心準備來日祭祀儀式時，大批韃靼人馬正在往他的營地靠近。

江彬駐紮的地方，是個奇怪的斜坡位置，雖然山下就是水源地，卻無險可守，而且江彬自負把營地拆幾個小營地，相互間形呼應，看起來頗有章法，但其實就是分兵，在兵力本就不多的況下，這是自己坑自己。

“老子就不信韃子能反了天！這草原現在是大明的草原，有本事跟老子真刀真槍試試！保管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江彬當晚還喝了酒，然後呼呼大睡，他不認爲韃靼人真敢來與自己一戰。

卻說這邊，朱厚照命令大明軍隊原地駐紮，像頭烏一樣不肯派出兵馬跟前來襲擾的韃靼人正面戰。

如此一來，報獲取便困難起來，本來他以爲很快就能得到江彬撤兵的消息，卻接連幾天都消息全無，這讓朱厚照焦躁不已。

“陛下，該撤兵了，沈大人不是說了，久拖生變啊。”

小擰子惶惶不可終日，現在朱厚照明擺着在無險可守的地方駐紮，有點進退不得的意思。

朱厚照不耐煩地揮揮手：“朕會酌考慮軍，等江彬完祭祀後撤回，全軍就可以凱旋了。”

又過了兩天，還是沒有江彬的消息，朱厚照意識到可能出事了，因爲北邊的報完全斷絕，朱厚照幾次派人去打探消息都不得。

這天朱厚照把劉序到邊，詳細問詢韃靼人的況，劉序把自己所知告知。

朱厚照皺眉不已：“韃子不是已經潰不軍了麼？怎麼才幾年工夫，又活緩過來了？不是說草原想要復興，非得等個十幾年，至要一代人以後嗎？”

對於朱厚照所說的況，劉序不太清楚，作爲武將不需有如此大局觀。

朱厚照道：“那前鋒的消息，就一點沒有？”

劉序行禮：“陛下，之前有傳言，說韃子不斷派人襲擾我們，就是爲了吃掉北邊的先鋒人馬，不過後續並未有消息佐證，畢竟先鋒距離我們有三百里……”

“什麼吃掉。”朱厚照對劉序的措辭很不滿，強調道，“朕相信韃子不會那麼不識相，你也說了三百里，撤回來至得五六天時間，這還不算傳遞消息和完祭祀的時間，先等着吧。”

……

……

轉眼又是兩天，仍舊沒有江彬的消息，這下朱厚照着急了。

這天周邊襲擾的韃靼兵馬沒之前那麼多，朱厚照讓劉序和胡嵩躍酌派出人馬往北去接應，命令若是有大批韃靼人向，便儘量避戰，朱厚照怕後續再有敗績，影響他的聲。

本來劉序和胡嵩躍可以派出麾下將領出擊，但這幾天二人憋了一肚子火，這次出擊乾脆由劉序親自領兵，帶了足足四千，一人雙騎的龍騎兵往北進發。

當天上午出發，到下午劉序便帶兵回來，並未經歷戰事，不過劉序卻帶回讓朱厚照無比震驚的消息——江彬戰敗了。

“怎麼回事？好端端怎麼突然敗了？幾時發生的事？”朱厚照差點上前去抓住劉序的領子發問。

劉序解釋道：“陛下，末將行進途中，斥候發現附近湖邊有戰馬活的蹤跡，於是帶兵前去查看，結果發現幾個衫襤褸的大明兵，仔細詢問後才得知此事。”

朱厚照稍微鬆了口氣道：“恐怕是逃兵在胡言語，朕不相信會發生這種事。”

劉序再度行禮：“末將不但得到逃兵的口供，還在那湖泊附近的一丘陵後邊，找到幾個蒙古包，原來是從北方南下的牧民，他們也說大明打了敗仗，逃到漠北的各韃靼部落近來陸續南下，返回各自的牧場。另外，聽說江將軍帶人往東邊潰退了……目前在何無人知曉。”

“陛下，趕撤兵吧，不然來不及了。”小擰子聽到這話，嚇得不輕，趕勸說。

朱厚照神冷峻，嘀咕道：“拖了這麼多天，早就知道可能發生問題了，但現在都是傳言，未可盡信。”

隨後朱厚照擡頭看着劉序：“既然知道韃靼人來，你還回來作何？直接帶兵北上，不就能探知更多消息？”

劉序解釋道：“末將不敢輕敵冒進……以當前所得知的況，韃子兵馬至有一萬，聽說還不斷有部族武裝力量加，而卑職……只帶了四千兵，糧草和輜重都不足，若發生遭遇戰的話……”

朱厚照心極其糟糕，當即叱罵：“沈尚書帶出來的人也是孬種嗎？”

劉序未料到朱厚照會如此評價他主回撤的舉，雖然他很想解釋自己更多是擔心中軍的安全，卻也只能乖乖領。

朱厚照隨即意識到這麼訓斥手下大將不合適，擺擺手：“朕準備帶兵回撤，你和胡將軍率六千兵馬殿後，若知道江將軍所部況，隨時前去救援！”

這邊朱厚照非常不甘心，卻也有些發怵，畢竟他很怕死的。

朱厚照心想：“之前沈尚書已提醒過朕，讓朕趕回撤，朕沒有聽從，若再逗留下去發生韃子集結兵馬來犯的境況，朕可能想走都走不了！”

就在朱厚照神遊天外時，劉序一聲“得令”嚇了他一跳，他冷冷地瞥了劉序一眼，一擡手讓劉序去安排撤兵事宜。

……

……

朱厚照的中軍在草原上耽擱多日後，終於踏上返回張家口堡的路。

來的時候走得很慢，回撤卻很快，因爲朱厚照怕死，至於江彬所部是勝是敗，好像跟他沒多大關係，就算死再多將士只要他的安全能夠保證，就不算問題，宛如之前從南京帶兵出征江西，即使最後得勝也無辜葬送數萬將士命。

朱厚照對於軍事的熱很大，可惜始終是紙上談兵，此時他有一種挫敗，着他快馬加鞭往張家口堡趕。

劉序和胡嵩躍親率六千人馬殿後，但他們並未發現有韃靼人殺過來，倒是江彬那邊的況他們瞭解得越來越詳細。

據斥候從遊牧民那裡打探來的消息，江彬在得到回撤命令的當晚便遭遇襲擊，韃靼人的數量不清楚，不過想來有幾千騎兵，跟江彬所部數量相當。

本來大明兵馬於守勢，且有先進的火作爲支撐，應該可以獲勝，可惜江彬指揮作戰的能力基本爲零，比朱厚照還要紙上談兵，遭遇襲擊時他正矇頭大睡，等到被侍衛喚醒衝出營地，外圍防線已被攻破，韃子衝進營地四縱火，江彬恐懼之下沒有組織防，直接上馬逃走，這導致當晚的慘敗。

不過江彬和許泰還是帶了部分兵馬突圍，慌中他們慌不擇路，一路往東而去，韃靼人湊不出足夠的兵馬襲擾朱厚照的中軍，乾脆繼續追擊江彬和許泰，想要將這一路明軍兵馬徹底絞殺。

當最新軍傳回，朱厚照所部距離張家口堡已不到十里地，朱厚照聽完彙報後非常着惱。

朱厚照衝着小擰子就是一通斥責：“朕就說不用怕韃子，就你一直催朕撤兵！若是朕帶兵北上，還可以取得一場大勝，那些韃子早就是強弩之末，或許可以把江彬那六千人馬救回來……現在恐怕他們都要葬送在草原了！”

小擰子很委屈，他很想說，不走的話您的安全要到威脅，而且在不明敵時誰敢讓你冒險？就算現在知道韃靼人的實力不怎麼樣，你還是不能去！畢竟現在得知的況，不過是一些道聽途說，沒法確證。

“陛下息怒。”

旁邊侍立的錢寧趕忙道，“爲今之計，最好是撤回張家口，如此可確保您的安全，再伺機派人救援……對了，不是還有胡將軍和劉將軍所部負責殿後麼？既然他們探聽到韃子實力不濟，理應主出擊馳援。”

朱厚照冷冷地看了錢寧一眼。

此時錢寧因爲打敗仗已被剝奪錦衛指揮使的職務，卻依然留在他邊當侍衛，也是朱厚照對故人一向都很信任的緣故。

“那就趕撤兵！”

朱厚照黑着臉道，“希胡將軍和劉將軍不辜負朕對他們的期！”

……

……

草原上發生的事，朱厚照不想公之於衆，嚴令不得對外消息，普通將領均不知江彬遭遇敗績。

朱厚照尚未回兵張家口時，在京師的沈溪已得知草原的況，跟以往沈溪能得到確切消息不同，這次沈溪獲悉的況更多是傳言，畢竟草原腹地的況不是普通斥候能調查到的，這次戰事帶着幾分詭異，但基本都在他預料。

“……大人，江彬即便不死，怕也差不多了。”雲柳道。

沈溪搖頭道：“況應該沒那麼糟糕……韃靼人是什麼況，你還不瞭解嗎？他們充其量能集結個三四千人，本就沒有全殲江彬所部的能力，若我所料不差，江彬突出重圍後很快就能反應過來，集結潰兵，然後退到某個地方固守待援，只是沒辦法派人回來通知。”

雲柳突然想到什麼，問道：“大人是覺得，他可能被困在察罕腦兒衛故地？”

“嗯。”

沈溪點頭道，“若我是江彬，發現敵人襲擊，且暫時無法撤回大明境，一定會找有防守基礎的地方等待援軍到來，而察罕腦兒衛故地算是最合適的地方，除此外就只能利用地形地貌，構築防工事……不過這不是他擅長的，以他的腦袋，能想到撤回衛所故地已難能可貴。”

雲柳道：“但現在劉將軍派人回來傳話，是暫且沒得到江彬的消息。”

沈溪神冷峻：“韃靼人別的不行，但在自己地盤上，要完消息的封鎖還是很輕鬆的，劉序和胡嵩躍都不擅長搞報，他們只能通過那些被誤導的牧民打聽況，以訛傳訛。”

“大人，是卑職無能。”

雲柳開始認錯。

沈溪道：“這跟你有何關係？是我把目轉向了海洋，從未想過再去草原上走一遭……陛下的舉讓本來不可能發生的事爲現實，韃靼人獲得江彬所部的武裝備後，恐怕會囂張一段時間。不過這樣也好，至短時間陛下不用想出兵草原之事了。”

雲柳請示道：“那大人是否要通知到劉將軍和胡將軍，讓他們急馳援察罕腦兒衛故地？”

“不用了。”

沈溪道，“若你是韃靼人，明知無法跟大明軍隊抗衡，也發現大明主力已撤兵，會繼續跟江彬纏鬥嗎？過一段時間，江彬自己就能回撤張家口……現在就看他能帶回來多人馬了！”

……

……

朱厚照灰頭土臉回到張家口堡。

去的時候意氣風發，回來時則近乎殘兵敗將，王守仁在城門迎接時，朱厚照甚至沒下馬，黑着臉徑直從王守仁邊路過。

等一行人抵達張家口堡行在，蕭敬一臉張之，翹首以盼，見到朱厚照平安回來，蕭敬總算鬆了口氣。

“陛下，您可算回來了。”

蕭敬想上去幫朱厚照牽馬，卻被錦衛阻攔下來。

朱厚照瞅了一眼蕭敬，從馬背上下來，毫也沒理會蕭敬，直接進行在，後續錢寧則帶着大批錦衛，接管行在的安保工作。

“到底是怎麼回事？”蕭敬張兮兮問錢寧。

錢寧沒有回答蕭敬的問題，跟在朱厚照後進行在，後續小擰子從馬車上下來，蕭敬趕忙過去追問。

小擰子嘆道：“這不明擺着的事嗎？蕭公公，做人何必那麼執着？有點眼力勁兒吧！有些事不宜聲張，您德高重能不明白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