鏟除異己之後,本該是稍可松懈之時,林清羽心口卻總是縈繞著一層難以言喻的恐懼,一連幾天深夜夢魘。
夢中,他回到了南安侯府,站在藍風閣的庭院中,撐著一把絳紅的傘,腳下是茫茫一片雪地。他看到了那把悉的椅,椅上著紅的陸晚丞垂著腦袋,安然沉睡。
他赤腳踩在雪地上,拖著嫁的擺,一步步走向陸晚丞,用傘擋住下落的雪花。
此時,陸晚丞赫然變了顧扶洲的臉。他拚命地出手,傘跌在雪地裡,卻如何都夠不到眼前人。
林清羽驚坐而起。守夜的歡瞳聽見靜,忙掌了燈過來:“爺?”
林清羽一陣恍惚,抬手了眼角,到了些許潤。“外面……下雪了?”
“是啊,都快下一整夜了。”歡瞳憂心忡忡道,“爺,您沒事吧?”
林清羽緩緩垂下眼簾:“沒事。”
他已有半月,未曾收到顧扶洲的家書。
相別一載,多深也只剩孤影徘徊,相見唯在夢魂之中。
可現在,他竟是連做夢都不敢了。
臘月過後,西北風雪更甚京城,所耗糧草日益增多,沈淮識拚死護下的兩糧草也只是杯水車薪。
為求軍心穩定,顧扶洲瞞下了糧草被劫一事。除了他和沈淮識,只有武攸遠和史沛知道軍中糧草短缺的現狀。那日,沈淮識以一敵百,帶著兩糧草困,回到軍中時已負重傷,幸得胡吉妙手回春,才撿回了一條命。顧扶洲本想送沈淮識去安全之地靜養,卻被沈淮識無拒絕。
“林太醫讓我跟隨將軍左右,護將軍周全。”
顧扶洲笑道:“你怎麼那麼聽我夫人的話?你是不是喜歡他。”
沈淮識忙道:“我不是,我沒有!將軍乃國之棟梁,在下欽佩已久。就算沒有林太醫的叮囑,我也願為將軍效力。”
見沈淮識慌得恨不得跳起來自證清白,顧扶洲將其按回床上:“開個玩笑,放輕松。不過,就算你喜歡他我也不介意。喜歡他的人多了去了,但他……”
隻喜歡我一個。
顧扶洲輕笑一聲,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如你先去安全的地方養好,再回來不遲。”
沈淮識搖搖頭:“我想留在西北養傷。”
“西北有什麼好的。風刮起來像刀子,吹在臉上一日能老十歲。”
沈淮識沉默許久,道:“我去過許許多多的地方,如浮萍,命如草芥。只有在西北,我覺得自己是真正活著的。看到一個個戰死的兄弟,無辜枉死的百姓,我才發現過去種種——靜淳也好,蕭琤也罷,不過都是過眼雲煙,須臾之夢。”
突如其來的真心話時間讓顧扶洲挑了挑眉。沈淮識在西北待了一年,從未提起過往之事,他也沒有問起過。最讓他意外的是,沈淮識竟能如此平靜地提到蕭琤的名字,便是他漂亮夫人在場,恐怕也會被驚訝到。
“既然你都提到蕭琤了,我有一個問題,還想問你的。”
沈淮識道:“將軍請問。”
顧扶洲問:“當日我夫人送你的假死藥,你可用過?”
沈淮識微微一笑,但笑不語。
顧扶洲沒有追問,只是歎道:“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你要留便留,我上攸遠史沛,我們一起想想接下來怎麼辦。”說著,拍了拍沈淮識的肩膀,開營帳,走進風雪中。
沈淮識低頭著自己被顧扶洲拍過的肩膀。
和顧扶洲說話,是一件極其舒服的事。他似乎有一種神奇的能力,能笑著把深陷泥沼的人拉回現世。就像那日,他負重傷回來,武攸遠和史沛得知糧草被劫,一個怒不可遏,揚言要單槍匹馬闖敵營把糧草搶回來,一個灰心失,意志消沉。只有顧扶洲在良久的沉寂後,用他慣常的懶散語氣說:“差不多得了,事都發生了,再氣有什麼用。憤怒,只會讓我們喪失理智。都別拉著一張臉了。這樣,我給你們拉個奚琴,等你們冷靜下來再談正事。”
此世之中,也只有顧扶洲這樣的人,能和林太醫相知相許,共度一生。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都是二壯的視角了~
14w營養的加更還上了,還是欠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