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路家屬院

　陳蘭蘭下班路上, 剛好到了于晚枝。

　于晚枝手里頭拎著一大包菜，兩人對視一眼，又各自撇開眼。

　不過, 想到兒子馬上要在工務段當上小隊長, 陳蘭蘭那種驕傲的緒油然而生，抬起頭乜了于晚枝一眼，于晚枝也掃見陳蘭蘭手里頭拎著的東西。

　小布包里面裝著鐵盒子，在食堂里頭來的菜。

　一樣盒飯里頭摳一點出來, 回來就是滿滿一盒子, 誰也不會發現自己買來的盒飯里頭了一塊，了幾塊青菜, 莫家就是靠著陳蘭蘭這樣的勤儉節約, 為家屬大院一等一的富裕人家。

　“喲，老于下班了啊。”陳蘭蘭謔笑一聲, 傲的掃過于晚枝手里的菜：“你家小麗最近怎麼樣了, 我聽說在鄉下找了個男人嫁了啊。”

　轉撿人家惡心的話題聊。

　下班的點買菜最便宜, 也只能撿最差的爛菜葉子，許多家庭都是這樣過來的, 唐家孩子多，要養大這麼多孩子不容易，要不是于晚枝這樣摳摳搜搜的過日子，兩個兒子也娶不上媳婦, 這也是于晚枝最驕傲的地方。

　現在雖說一家六個大人, 都在鐵路局下屬單位上班，于晚枝還是改不掉這摳門的病。

　可有一宗事是不能提的, 那就是留在鄉下的繼。

　唐家是重組家庭, 當初于晚枝帶著兒子們嫁過來, 那會兒唐小麗還小，跟其實并不太生份，只要不及到利益上的問題，于晚枝還是愿意當個最佳繼母。

　但后來為了給于晚枝大兒媳婦陸琴安排工作，掉了大閨唐小娟的工作。

　后來又是為了給于晚枝小兒子安排工作，又掉了唐小麗的工作。

　要不是唐小麗沒進單位，陳蘭蘭絕不會不讓進自家門，那莫凱強現在連媳婦兒都找好了。

　不過，在外人面前，于晚枝還是要扮演最和善繼母的臉。

　于晚枝：“瞧你那嘚瑟樣兒，當年可是你們家莫凱強哭著喊著要跟我閨對象，把生生去鄉下的，要不是你兒子，早回來了。”

　陳蘭蘭笑：“什麼你家閨啊，那是你親生的嗎，對了我今天在路上還見了還帶著個鄉下娃兒呢，那樣子寒磣的啊，可不是我說，現在真了個鄉下姑娘了，哈哈哈，可不是破罐子破摔嗎，聽說你們那個鄉下婿也要來看你們了，估計快來了吧，哈哈哈哈。”

　“咕咚——”于晚枝手里的菜沒拿穩，一把掉在了地上。

　“什麼！”唐小麗回來也沒事先給家里打個招呼。

　“回來了呀，不過那個地方沒個電話什麼的，你家里也沒安電話，倒是想說也沒說去啊，對了老于，你可別瞎生氣，把給氣壞了啊。”陳蘭蘭明顯是在故意氣。

　以前唐小麗可是鐵路下屬單位的一枝花。

　可誰不知道，當年老唐家就是要把閨到手的乘務員名額給小兒子。

　還說什麼男孩子沒個正式工作不好找對象，可孩兒不一樣，結婚以后要照顧家里，沒有工作也好找的。

　不是陳蘭蘭現實啊，要是唐小麗能當上乘務員，配家凱強也勉勉強強，當年也不會棒打鴛鴦。

　于晚枝失魂落魄的上了樓。

　菜擱在洗手池子邊上，就進了屋。

　從鄉下回來了？

　于晚枝進門晚，來的時候唐小麗還小，小時候還真是拿當媽一樣的，不過下鄉前一句話都沒有說，于晚枝知道這個從小養到大的閨是跟生份了。

　唐小麗是靠著自己考上的鐵路乘務組，但于晚枝找人作了一下，名額就了兒子的了。

　為了這事兒，老二唐大虎還跟鬧了好一陣子，直到唐小麗一聲不吭的下了鄉，方家里又擺明了提結婚一定要男方有正式工作，唐大虎這才去上這個班的。

　知道老二跟唐小麗關系好，也是因為這件事，唐小麗連二哥都不了。

　不過又不是自己親生的閨，于晚枝雖然在外頭說自己一樣看待，但到底是不一樣，其實當初花個五百塊也能給兒子換個崗位，但沒舍得，于是瞞了全家人，私底下找人換的崗位，一分錢沒花，還覺得這事兒自己辦的漂亮。

　這時候唐小娟也上了樓，也聽見兩人說的話，笑呵呵的說：“媽，今天我在外頭見了小妹，說周末帶著婿回來一趟，你們看著要怎麼辦啊，要不要我回來幫忙。”

　于晚枝：“什麼！”

　蹭的一下就從屋子里面躥了出去。

　最擔心的就是這個，這鄉下婿就夠丟臉了，如果全家上門，老唐肯定抹不開面子要他們住在這兒，家里哪里能挪得開地方？

　唐小娟依舊是個皮笑不笑的語氣：“怎麼了，不歡迎啊。”

　陳蘭蘭就笑。

　好啊可太好了，到時候也要瞧瞧熱鬧。

　于晚枝手一抖，臉頓時就不好了：“家里就這點地方怎麼折騰的開？”

　唐小娟：“要不在外頭飯店里頭請一桌，就不上家里來了，確實搞不開。”

　于晚枝手一抖。

　請客，總不能要鄉下婿掏錢吧。

　這更舍不得了，家里頭親兒子都要吃爛菜葉子呢，哪有錢去外頭請客，一百年都別想來這麼一回。

　住唐家隔壁的老蔣媳婦探出頭來：“什麼，老于你家婿要過來啊，好事兒啊，小麗好多年沒回來了吧，你看看你這是什麼表，孩子看到了該多寒心啊，當年小麗怎麼走的，你可不能忘記了，閨這麼大老遠的回來肯定也不容易，到時候得好好招待一下，需要幫個忙啥的都跟我們說，咱們鄰里之間的，別太多客氣。”

　老蔣媳婦是個難得的實心眼，熱心腸。

　陳蘭蘭笑得牙不見眼的，這些年一直都為跟老唐家的那點齟齬不痛快的，誰知道大仇得報，也揚起嗓子說：“是啊，鄰里鄰居的別客氣，要幫忙的就盡管開口。”

　“對了，我見小麗的時候還跟我說呢，說是房子還沒找好，這幾天要找房子呢，你瞧瞧閨在外頭住著就能不心疼？”

　只要看著于晚枝吃癟就高興。

　于是真眼可見于晚枝那張臉瞬間就拉了下來，閨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先來家里，居然連外人都知道回來了，敢就這個當媽的不知道。

　還有，居然就這樣拖家三口的回來了，連個住都沒有，這要是也回來住，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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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一會兒，萌萌才著眼睛醒來了。

　看見爸爸，萌萌“唰——”一下眼睛一亮，噠噠噠從床上跑下來，直奔韓學禮面前：“爸爸！”

　韓學禮忙把兒抱起來，放在膝頭。

　萌萌還沒太睡醒，仰著小腦袋看著爸爸，眼底全是孺慕。

　這幾天韓學禮出門早，回來又晚，今天是他出門兒還沒醒，他回來兒都睡著了。

　萌萌滴滴窩在爸爸口打著小呵欠，困困噠。

　韓學禮也沒有了繼續看書的心思，抱著哄，眼看著萌萌又要睡了。

　唐小麗剛從外面回來，看見這一幕，忙吩咐道：“別讓睡了，這會兒睡著了晚上睡不著，睡個倒瞌睡，趕把人搞醒了出去吃晚飯。”

　等走出食堂的時候天更暗了一些，也漸漸了冬，唐小麗打了個哆嗦，韓學禮沖招了招手，兩人靠得更近了一點。

　韓學禮的手握住了的。

　進食堂吃了個晚飯，出來的時候韓學禮問：“要不要去咱們租的房子那里看看。”

　唐小麗驚訝：“就能看？”

　韓學禮點點頭：“房子本就是空房，我當時想著快點把房子租下來，就自作主張把教授的活兒接了，他也很爽快，今天就把鑰匙給了我，我都還沒看呢。”

　唐小麗一個激靈，他沒看就把活兒接了，這萬一房子不滿意，退都沒法退了。

　那韓學禮不是白白要辛苦兩個月？

　不過磚頭又對上韓學禮獻寶一樣的眼神，唐小麗笑了笑：“去看看吧，反正時間還早。”

　萌萌也不懂父母在說什麼，跑得停不下來：“走吧走吧。”

　跟撒歡的小野馬一樣。

　唐小麗不得又要盯些。

　一路上過去偶爾也能遇到韓學禮的同學，有不人跟他打招呼。

　一般關系的也就算了，關系近點的還跟他聊上幾句：“學禮，這是你們家親戚？”

　本來大家都好奇，聽說這幾天韓學禮經常帶個的來學校，也沒人敢跑過來問他，但韓學禮很淡定的介紹：“這是我人。”

　萌萌這個時候會自我介紹：“我是爸爸的兒。”

　可一點害都沒有。

　一般人打過招呼就算了，倒是唐小麗不好意思了：“大家會不會很奇怪，你這是英年早婚吶。”

　記得那本書里，就這樣形容結婚早的青年。

　韓學禮沒聽過這種說法，許是覺得有趣，挑了挑眉，轉看著落到后面的兒，這麼小點孩子要麼瘋狂在路上跑，要麼走著走著就不見了，等走近了彎下腰把抱了起來，回答的卻是妻子的話：“前幾年考上大學的還有帶著孩子來學校讀書的，老三屆的有些都三十幾歲了，拖家帶口來讀書的都不稀奇。”

　“那些家屬也跟過來了嗎？”

　“有些跟過來了，有些還在老家，如果是老三屆，本家里就在城市里，有地方落腳就帶過來，學校一個月有十七塊錢的補，有些人還要找家里要，有些人卻花不完還要往家里寄。”韓學禮說。

　這一年多，韓學禮也沒找家里要錢。

　非但如此，每次從羊城回去還要帶很多東西，相當于要給家里補。

　“那天我看還有很小的，那也是你們同學？”

　韓學禮意外的看了妻子一眼，緩緩開口：“多大的都有，有些就是小孩兒。”

　還真有那麼小的。

　才十五六歲吧。

　想想十五六歲跟三十好幾的湊在一起讀書，有點喜，唐小麗眉眼彎彎笑了起來。

　這笑容，落在韓學禮眼里卻有別的意味。

　兩人說著話就到了家屬樓區域。

　這會兒的城市住房問題比幾十年以后嚴峻，正經的商品房是81年在海城問世的，海城政府聯合港城開發商，針對港城客戶開發的一百多套房。

　而這會兒城市里面只有單位集資建房，有些是租給職工住，有些是賣給職工，當時也沒有解決下水問題，很有房子帶獨立衛浴，就連有些套房里頭都沒有廁所，區別在于單位管理好，公廁維護的也會勤快些，廁所里頭也相對干凈些。

　廁所決定了一個區域的文明程度。

　學校屬于事業單位，有政府撥款，比一般企業要好些。

　家屬院就在離教學樓區域不遠的地方，門口倒是敞亮是個院子，一棟三層，爬著幾層樓梯上去是第一層，位置比馬路高一米，不是門對門的設計，門口倒是敞亮對著大院，采通風就不差，一樓門口的空地上鋪著一層薄薄的水泥，二層走廊遮住了整個水泥片區，就算是下雨也不會滴到家門口，比鐵路家屬大院條件略好也略新。

　唐小麗把一顆心放回肚子里。

　里頭差點沒關系，這房子能租給他們兩年，裝修一下也沒事。

　外面有幾個孩子在玩小兒，萌萌湊了過去。

　唐小麗跟說：“不能跑，知道嗎？”

　這麼大點孩子喜歡扎堆跟孩子伙伴一起玩，萌萌自從村里出來以后，就沒跟這麼大的小孩兒一起玩了。

　萌萌點頭：“我知道啦。”

　韓學禮跟講：“萬一小伙伴走了，也不能走，你大聲喊一聲爸爸媽媽，我們都能聽得到。”

　因為就在家門口呢，近得很。

　唐小麗就更喜歡這里了，以后孩子出門就有伴兒玩，自己小時候就是在家屬大院長大的，很喜歡這種氛圍。

　比起幾十年以后鄰居們關門閉戶，這會兒的孩子可會串門。

　樓梯就在樓中間。

　“兩頭一邊是公共廚房，一邊是廁所和洗浴，里面倒也是很干凈你等會兒去看看。”韓學禮邊說著話，走到一戶人家門口，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你看過了！”看這樣子是踩過點了。

　“學校的老師都住在這里，我自然來過，只是這套房子沒看過。”韓學禮努力證明沒騙。

　屋子是貫通的，里頭的采很好。

　地面鋪了水泥，頂上吊了頂，收拾的很干凈，對著門的位置是窗戶，整個房間是一個“口”字型很方正的戶型，里面只擺了一個桌子，一個實木沙發，顯得有些空曠的緣故，看著房子也很大。

　唐小麗一進去就上了。

　在城市里，能有這樣一間房，不知道多人會羨慕。

　或許以后會過上更好的日子，但是在當下，能夠住上這樣的房子，幸福不亞于以后住別墅。

　走進去轉了好幾圈，制不住心的狂喜，恨不得在這房子里面當場就住下，那喜悅的小表都不用別人說，都不住的高興。

　這麼寬的房子里面可以隔兩個小單間，窄一點的是兒的臥室，垂直門的位置擺一個一米寬的小床，旁邊窗臺下的位置可以擺個小一點的書桌，擺到頂都沒事，另一邊是跟韓學禮的房間，放個一米五寬的床，旁邊也可以擺個書桌，韓學禮經常要看書還要寫東西，桌子要寬一點。

　外面就可以做個客廳，屋子一共能隔三間。

　娘家也有一間這樣的房子，兄弟姐妹父母幾代人住著，隔的間數就多了，住的那一間只能擺得下一張床，就這麼小的房間還有人算計，那會兒無比想早點出去，無比想要一間有窗戶的房子。

　韓學禮看角彎彎翹起來的模樣，很想手了的臉，但忍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唐小麗沖了過來，一把抱住了他，撒一樣的催促他：“這房子真的能租給我們，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搬過來啊？”

　看這副樣子，恨不得立馬搬過來住。

　韓學禮出一笑意：“你決定。”

　唐小麗跳了起來，出小姑娘一樣活潑的笑臉：“我現在恨不得馬上就搬家，不過家里做家也還要時間，我算算啊，買木材要功夫，找木匠也要功夫，最快也要十來天了，你看看這地面保護的還好，就不用再弄了，但是我想用板材把中間做個隔斷，萌萌一間房，咱兩一間房，等隔斷好了咱們就先住進來，外頭做家，咱們住在里面打地鋪也行，先買個席子鋪地上吧，就幾天時間也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