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里面燈暗暗的, 一到晚上格外森。

　唐爸剛從單位回家，到家以后才知道老伴出了事，趕又從家里頭跑過來, 到醫院的時候差不多九點。

　至于陸琴說唐媽是在唐小麗攤子上出的事，不管這種話, 唐爸一進醫院門，就聽見大兒媳婦在吐槽。

　“我又不是養大，從沒得過什麼好, 平常就苛待我們, 憑什麼要我伺候，我才不伺候, 非但這樣還欠了我的, 我嫁到你們唐家來, 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 你們就要我去伺候，我是打死不會伺候的，又不是我親媽！”

　現在又惶恐又害怕, 生怕被人知道唐媽的事跟有關。

　王明明聽著也皺眉, 誰也不愿意伺候婆婆，可到底躺在那里了，怎麼著都要兒們出份力的。

　按照當地風俗, 出錢兒子來，出力幾個子著來。

　王明明琢磨著, 兩姑娘又不是親生的, 唐小麗還是婆婆養大的, 多要出一把力的, 唐小娟可是半分都沒站到的, 要是不出力，兩個兄弟也不會有意見，就是吧以后若是唐爸生了病，將心比心的，兩兒子必然也要這樣對繼父，所以不管閨出力與否，他們只管看著兒們怎麼做。

　可沒想到陸琴這個親兒媳婦兒，竟然一點忙都不愿意幫。

　好吧，算是大寫的一個服氣送給陸琴。

　既然如此，大家都看著唐爸。

　若是連親兒子都不管了，就得指著老伴兒。

　唐爸冷冷看著，說：“小麗那里我一直都在，工作量不大的，總不能因為剛好在那里干完活，就賴在頭上，只能說事有湊巧，現在的問題是，你不愿意班照顧媽媽，也不愿意大龍當的兒子了嗎？”

　唐大龍那張臉更是憋到通紅。

　陸琴怎麼會這麼激，他也不會要陸琴去伺候他老娘的。

　唐小麗說：“要是媽真倒在我攤子上面，你說這話也就罷了，可是自己走回了家，還是在樓上被發現的對吧，那個點你跟大哥都在家，難道媽媽一個大活人倒在外頭，你們兩個沒有一個人發現？

　其實我們誰都沒有要追究誰的責任，但大嫂為什麼執意要找個人承擔，那麼我們就必須搞清楚到底是因為誰讓媽媽躺下來的，我做子的可以盡我一分責任，可是我也不能當冤大頭。”

　唐爸那雙眼睛，依舊盯著大兒子：“我要你親口說，媽媽病了你到底照不照顧，你是不是娶了媳婦忘了娘的那種人？”

　唐大龍心里頭一驚。

　他也不敢保證周遭的鄰居是否知道這事呢。

　————

　最后唐大龍只能松了口，向父親做了妥協，醫藥費他愿意跟老二平攤。

　陸琴拉長了臉拂袖而去。

　又恨唐大龍拉不下臉跟老人鬧，又恨自己怎麼嫁到這種家庭，零狗碎的日子過了一輩子，唐大龍夾在妻子跟原生家庭之間，左右搖。

　這種事很多家里都到過，只是沒想到在自己覺得好日子快到的時候，家里的況突轉直下，唐小麗經過其他病房的時候，也看到了同樣問題的病人，形容枯槁的躺在床上，一面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這種事其實是要打持久戰要堅強，但難免會有幾分沮喪。

　以前也不太喜歡這個后媽。

　做的不算太好，甚至不負責任，但也好歹拉扯過自己一把，做不到陸琴那樣翻臉不認人，而且如果每個子都退怯了，責任勢必要落到唐爸的頭上。

　而唐爸也跟老了很多歲一樣，瞬間變得蒼老了起來，于晚枝現在沒有醒轉過來的跡象，到底在病倒之前發生了什麼事，現在沒有人清楚。

　最后唐爸把晚上的護理工作一力攬了下來。

　唐大龍一走，唐大虎也不見了人影。

　本以為老大老二都走了，可等到大概十點鐘左右，唐大虎和王明明抱著大包小包的過來。

　行軍床，巾蓋毯，還有幾換洗服。

　唐大虎走的快，到病房門口還出了一的汗，了一聲“爸”，著氣說：“要不我守著吧。”

　出去以后跟王明明通了個氣，也覺得老大做的著實過分。

　父母是重組家庭，母親雖說勞一生，但到底有遠近親疏，平常對親生兒子還是會好一些的，而且唐大虎跟唐小麗一樣，雙方重組家庭時年齡都小，對原來的父母也沒有了印象，在唐大虎眼里這就是親爸爸。

　看著唐爸這個年紀還要守夜，他這心里也不落忍。

　唐爸說：“我準備請長假，你們年輕人要上班的上班，別耽誤了正事。”

　唐大虎有些：“那怎麼好！”

　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還是半路夫妻呢。

　說著話，把行軍床打開，這個床寬度80公分，晚上睡這上面肯定會不舒服的，唐爸年紀大了睡眠也不好，睡這里守夜肯定扛不住。

　唐爸擺擺手。

　“沒事，晚上也沒啥事，就是多個人陪陪，我就當做休息了，你們要是有心就流給我送下早晚飯，來醫院看看陪我聊聊天，晚上替我一會兒我好回去洗個澡，松松筋骨，其他的就沒你們什麼事兒了。”

　“爸。”唐大虎沒想到繼父說的不是客氣話，心無比。

　如此，三個人商量好怎麼班替換唐爸，而走出門以后唐大虎先沿路送大姐回去，再送小妹回去，就算沒守夜他也并不輕松。

　唐小麗走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接近半夜。

　門衛室里面閃著微弱的燈，校門口有個人影閃過，唐小麗有幾分疲憊，被這人影嚇了一跳，瞬間清醒了過來，睜大著眼睛看著眼前這人。

　是韓學禮。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手里拖著一本書正站在門口的路燈下看著。

　昏暗的燈制造出來了一種和的濾鏡，把男人的線條勾勒得比往常更好看，也不知道他在這里等了多久，看書的樣子也著實專注，唐小麗靜靜的看著他，腳步一頓。

　這個時候，韓學禮也注意到來人，抬起頭來，見到是，沖招了招手。

　見唐小麗沒，他合上書本，攤開了手。

　唐小麗心里還有些難，但很快就沒剛才那麼難了，撲了過去，而韓學禮順勢抱住了。

　還親了親的額頭，聲音沙啞帶著些磁：“岳母沒事了吧？”

　唐小麗搖搖頭，又點點頭，不知道怎麼說。

　“高引起的并發癥，醫生說已經離危險，但是不知道會不會影響行，到現在也還沒醒過來，家里頭鬧了一場，我腦子里面有點啊學禮。”

　韓學禮于是手著的臉蛋，像對萌萌那樣低下頭了的臉，笑了笑。

　他也不知道怎麼說。

　覺得心很沉重，好像藏著很多東西。

　這個年代的人，上背負了很多，他們出生在祖國最困難的年代，上一輩大多是沒有過什麼教育的，甚至是從小經歷過朝不保夕的一代人，他們并不懂得什麼是，也不懂得什麼是尊重，兩人在這方面，與原家庭到的其實差不多。

　正因為這樣，唐小麗這一代人，大多數也不懂如何去一個人。

　他們給與家人的，更多的只是質上的基本保證。

　正因為唐小麗經歷過一世，比任何人都懂得這些，對于的敬仰，也要比正常人求很多，于父母上不到的，也要努力從人上汲取。

　“中風，還是管，拍了CT沒有，腦管沒有問題嗎，有沒有影響到神經？”

　“我不知道啊學禮，真的很，家里面飛狗跳的，我都不知道怎麼跟你說，萌萌呢？”

　“睡了，平常還說爸爸呢，結果到快睡覺拼命找你，我怎麼哄你都哄不住，還問我媽媽是不是被大灰狼抓走了。”

　唐小麗忍不住笑出聲來。

　于晚枝每次過來都問萌萌，來幾次都沒見到過。

　平常有點討厭，可真看見蒼白無力的躺在那里，又有幾分不落忍。

　不過萌萌可把韓學禮給折騰慘了，怎麼哄都是哭，洗臉的時候嗚嗚嗚，躲在被子里嚶嚶嚶，他剛開始還很自信覺得自己能哄，后面漸漸開始炸，本來晚上做好了計劃要干嘛干嘛的，時間全拿來哄兒了。

　平常九點鐘就睡了，結果今天折騰到了十點。

　孩子睡了韓學禮才出來等。

　聽到韓學禮說萌萌，唐小麗的心總算是輕松了些，想到兒可的模樣，恨不得把全部的都給，臉上也浮現起淺淺的笑容。

　第二天早上唐小麗要去醫院給唐爸和大姐送飯。

　跑到學校食堂，發現大包子不錯，又給唐爸額外買了一瓶。

　就是韓學禮從老家帶來的米換來的糧票都快用完了，跟韓學禮這樣的人又沒單位可以發糧票，眼看著就拮據起來。

　今年沒給家里干活，縱使過年回去，也不好意思往這邊帶糧食了。

　不過現在有錢，可以按市價找家里買。

　昨晚上是唐爸守夜也是一宿沒休息好，早上兩個閨過來，唐爸出去散了會兒步才回。

　于晚枝打了一晚上的點滴，又強喂了降藥，是穩住了。

　就是醫院的CT機也很張，排隊拍片兒也要等到今天早上。

　唐小娟對于晚枝也不大深，只是履行做長的義務跟責任，唐爸是眼可見就憔悴了，他已經跟單位請了長假，這段時間他決定自己守著老伴，還催著孩子們也走。

　“你們該去上班就去上班，都杵在醫院我看著也煩，我反正也是要退休的人了，不占先進也可以，你們還年輕不能老請假啊，影響不好。”

　其實唐爸只是想要子一個態度而已。

　媳婦他也不強求，但是長子的態度讓他寒心。

　“爸，老大媳婦這事兒你怎麼看？”唐小娟問。

　誰都存有私心，可沒想到老大媳婦憋著這樣的壞，自己不愿意照顧婆婆就算了，竟然連唐大龍都不讓來。

　還把臟水往小妹上潑，這不是壞頂了嗎？

　“你媽跟陸琴的事兒不是一朝一夕，當初求著咱家給工作，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就給你媽跪下了，你媽可是擺足了譜的，陸琴坐月子又把人送回娘家去不管，要我說跟你媽之間的關系要辯證來看，可不是哪一個人的錯。”

　唐小麗一驚，爸還知道辯證看問題呢。

　真不愧是民國時期的高材生啊。

　唐小娟屬于跟陸琴有積怨，一直憋著對的不爽，聽唐爸這樣說，角撇撇：“爸，你們不能這麼偏心兒媳婦吧，果真如人家講的，兒媳婦比閨還香？”

　唐爸掰著包子，搖搖頭：“我跟你媽都是解放前過來的，尤其是你跟大龍，兩人小時候吃了不苦，你還記不記得咱家沒存糧的時候是怎麼過的，你媽當年可是求著人置換點玉米糊糊，拿這來喂你們，我跟你媽可是吃米糠糊弄過來的啊，后來日子過好了，心里的病兒卻落下來了，一直都怕家里沒囤貨，沒存到東西，久而久之攢出這一的臭病。”

　直到后來，還有人管唐小麗這一代缺的一代。

　因為養大他們的父母，在特殊的環境下長大，他們本不懂怎麼去別人。

　“這個世界上有些事兒，尤其是婆媳關系，沒有絕對的對錯，你媽這人也不厚道，要是你婆婆是你媽這種人，你能不在心里憋著恨？”

　“哼哼，我就算憋著恨，也不會阻攔人家兒子盡孝，我沒這麼缺德。”唐小娟哼哼，不過從陸琴這件事里會到很多，有時候把孩子養的太好，什麼都給他，他便理所當然的覺得父母應該去付出，不懂得恩。

　“那是陸琴的不對，我這個當長輩的沒多可以要求的，可是如果大龍自己想照顧媽媽，難道陸琴能綁著他了不？”

　唐小麗靜靜的聽著，也在暗自點頭。

　爸爸可真是個有大智慧的人。

　比起唐小娟的恨，唐爸更多的是去反思自己。

　唐小麗問：“那您是什麼意思呢？”

　唐爸吃了幾口，緩緩說道：“我心里也恨吶，我恨的是大龍被媳婦兒就這樣牽著走，他自己也是有兒有的人，你媽一直對他可是心肝的，雖說平常摳門，可日常也沒虧待他們啊，難道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不過造這種局面，也不是哪一個人的過錯，我琢磨了一下，孩子大了該分家，咱們還是把家給分了吧，昨天老大媳婦有句話很對，這些年你媽捂著錢，確實捂出孩子們的仇恨出來，這些年存的錢都放在這里，連我都不知道多......”

　唐小娟一聽就炸了：“都這樣了，你還要給分錢？”

　唐小麗也點頭。

　不能分啊，要是讓鬧一次分一次，那以后家里可得熱鬧起來了。

　雖說討厭小姑子大姑子管家務事，但陸琴這態度，不僅僅是積怨，簡直是人品問題。

　這種人，跟有什麼仁慈好講。

　“爸，左右你想想，陸琴這態度，擺明了就是不想管你們不想養老，你現在要把錢分了，以后他們更不會管你，要我捐了都不給。”

　“是啊爸，以前我怎麼沒看出來，是這種人。”好吧，唐小娟又要炸了。

　唐爸嘆氣：“我只是想知道有多錢，跟分錢沒什麼關系，咱們得把錢找出來對吧......你媽把錢藏在哪里，連我都不知道，我早就說了你得讓我知道有多錢吧，也不肯說，你們回去一趟翻一翻，別讓人翻走了。”

　唐小娟:.......

　唐小麗：......

　唐小娟姐妹兩個就把心放在肚子里頭了。

　其實家里人都在猜，于晚枝要是倒下來了，到底唐爸知不知道錢放在那里。

　多人說的笑話，家里某個長輩很會存錢，結果一頭扎在地上，誰都不知道節省了一輩子，錢藏哪了，最后翻箱倒柜的都沒找出來。

　要是于晚枝藏的錢也不見了，那可說不定真能把氣站起來。

　這事兒唐爸不敢代給兒子們，只能讓兒們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