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覺得詫異，可張太后人等卻還是站了起來，領著方繼藩和一干命婦們出了殿。

殿外頭，果然是搭起了高臺。

下頭棚子也預備好了，老太皇太后和張太后等人落座，方氏與朱秀榮侍奉在左右。

方繼藩想躲到一邊兒去，張太后眼尖，微笑著道：“繼藩往哪里去？”

方繼藩只好駐足，尷尬一笑。

接著，好戲便登場了。

先是一干戲子登臺，先唱了一段《八仙拜壽》，氣氛開始活躍起來。

皇家嘛，圖的就是一個喜慶。

老太皇太后和張太后二人竊竊私語，津津有味的談論著哪一個角兒唱的好。

接著，哐當一聲……眾人定睛一看，頓時嘩然。

“皇上………是皇上……”

方繼藩立即拿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此時，朱厚照登臺，他披著頭，單看這模樣，便足以震驚四座了。

上穿著一件短裝，戴著遮了半張臉的墨鏡，手里提著一把胡琴。

劉瑾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頭，脖子上吊了一繩子，繩子上牽著小鼓。

朱厚照朝著這邊招手：“曾祖母，母后，朕在這兒呢。”

太皇太后便努力的睜著眼睛看，不太認得這是自己的曾孫。

張太后臉上的表……哭笑不得。

不過……終究是自己生出來的兒子，還能怎麼樣？

張太后道：“皇上這又是要做什麼？”

方繼藩下意識的就立即道：“娘娘，這和臣沒有關系。”

張太后狐疑的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立即干笑：“是啊，也不知皇上折騰出了什麼新奇玩意。娘娘過誕日，皇上就恰好……你說巧不巧。”

此時，臺上的朱厚照清清嗓子，扶了扶大墨鏡，劉瑾則將鼓放下，盤膝坐在朱厚照后，似乎有點心虛，眼睛左右看看，似乎希自己是個形人。

朱厚照開始彈起了胡琴。

這胡琴一起……誰也沒聽過這樣的曲子，完全沒有戲味，彩棚外頭的命婦們，便開始竊竊私語，有人掩輕笑。

朱厚照這時扯著嗓子吼道：“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

唱到此，后頭的劉瑾敲鼓，同時用他特有的男低音扯著嚨道：“噢…噢…噢…噢……”

張太后：“……”

朱厚照又唱：“可你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

劉瑾繼續敲鼓：“噢……噢……噢……噢……”

“……”

人們震驚了。

誰也不知……這皇上唱的什麼名堂。

至于劉瑾那個狗東西，噢啊噢的沒完沒了。

可朱厚照唱的正歡，不知多走了調，到了后來，嗓子啞了……劉瑾恪盡職責，依舊噢個沒停。

張太后的臉，已變了豬肝。

方繼藩眨著眼，他震驚了，當時還只是玩笑，沒想到……陛下還真敢來……

朱厚照一歌唱罷，呼了一口氣。

命婦們個個面上帶著尷尬，可隨即紛紛好。

朱厚照便喜滋滋的道：“萬萬想不到，朕喜歡唱這歌，你們也如此的聽，這是朕萬萬想不到的，如此甚好，朕再唱一遍！”

于是眾命婦個個花容失，笑容便凝固起來。

張太后皺著眉頭朝方繼藩招手：“這什麼歌，鬧得很，別唱了，太皇太后老人家要吃不消。”

方繼藩忙點頭：“噢，噢，臣這就去請皇上。”

方繼藩一個箭步跑過去，將朱厚照從戲臺上好說歹說的勸下來。

朱厚照則是滋滋的道：“怎麼樣，老方，是不是很驚喜。你這歌兒好啊，朕就是一無所有，你這樣有銀子，朕的手里這麼多爛地，母后過誕日，你準備送多禮錢，要不折現給朕吧，朕帑快不夠用了，哎呀……朕還要唱。”他哼著調子，輕聲唱道：“你這就跟我走……”

后，劉瑾下意識的敞開他的沙啞嗓子道：“噢……噢……噢……”

這一次只噢了三句，方繼藩反手就給了他一個耳。

啪的一聲，劉瑾的聲音終于戛然而止。

方繼藩怒罵道：“噢噢噢，噢你m個頭啊噢，你再噢一句試試看。”

劉瑾吞了吞吐沫，嚇得打了個寒，努力給方繼藩使眼，意思這是陛下的意思。

待朱厚照到了彩棚里頭，忙是拜下，喜滋滋的朝太皇太后和張太后磕頭行禮，朗聲道：“兒臣恭祝母后歲歲平安。”

張太后僵的臉，方才好看一些。

朱厚照隨即朝太皇太后道：“曾祖母，孫臣唱的好聽嗎？”

太皇太后出慈和的笑容道：“好好好，皇上唱什麼都好聽。”

朱厚照又喜滋滋看向張太后道：“母后以為呢？”

張太后：“……”

此此景，這是要說真話，還是假話呢？

朱厚照便嘆息道：“兒臣唱的自是不好，兒臣是有自知之明的，本來只是博母后一笑，可誰知母后不喜，看來這是兒臣的過錯。不過……”

他晃了晃腦袋：“兒臣發現，唱歌有意思的，吼啊吼的，自個兒心便都好了。”

張太后這才道：“可你是皇上，怎可這般呢，傳出去，別人要笑話的。”

朱厚照便道：“今日是母后的大喜日子，兒臣也不是天天唱。”

張太后終究還是笑了，溺的看他一眼：“本宮承你的，起來吧，接下來……是什麼？”

“聽戲，后頭還有兩場呢。兒臣點了母后最喜歡的四郎探母。”

張太后臉更加和緩：“好，好，好。”

朱厚照先是在一旁陪著張太后說了一會兒閑話，而后趁張太后人等看戲看得神，便躡手躡腳的扯著方繼藩出了彩棚。

他背著手，和方繼藩一前一后晃悠，一面道：“老方，你怎麼苦著個臉？”

方繼藩沉痛的道：“陛下這般，外頭的人又要說閑話了。他們不敢說陛下昏聵，只會說陛下邊出了臣，這一切都是臣教的。”

朱厚照瞪大眼睛：“本來就是你教的呀，你現在不認？”

方繼藩自己樂了：“原本只是和陛下開個玩笑，料來陛下不會唱的，誰曉得陛下竟真唱了。”

朱厚照就樂呵呵的道：“其實有意思，雖然里頭的詞兒，朕看的暈乎乎，可吼起來就是帶勁。且不說這些了，朕聽說，你在那封地上開始營建了工程，這是什麼工程？”

“現在八字沒一撇，臣不敢泄天機，不然就不靈了。”

朱厚照便道：“朕現在就日夜盼著你的許諾算數呢，可朕想破腦袋，也無法想象如何將那地漲那麼多……”

方繼藩道：“這事兒，陛下已提過了數次了，陛下放一萬個心便是了，不過……臣還是那句話，這是臣的封地，臣在里頭做什麼，誰也管不著。”

朱厚照樂了：“你這些話，可不要讓人聽了去，不然，人家還以為你想反了呢。老方，說實話，你到底想不想反？你看，這古往今來，誰不想造反做天子啊。”

方繼藩忍著揍朱厚照的沖，認真的道：“臣在外頭，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人能約束，只要不謀反，逍遙得很。可是陛下做天子，難道真有臣快活嗎？日這麼多人盯著看著，上至太后，下至百，人人都希陛下做他們所希做的人，做這天子……到底有什麼好呢？何況臣家族世國恩，臣若反，良心安在？當然，這些都不要的，最要的是，皇上如此的圣明，明察秋毫，臣豈敢反？”

朱厚照拍拍他的肩：“你我是好兄弟，好朋友，就算你反了，朕也斷不會奈何你的，你若是反，朕首先會想的是，朕哪里薄待了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令你不滿的事，人都說做了天子，便是孤家寡人，可朕不同，朕寧可不做一個好皇帝，也要做一個講義氣的漢子。”

方繼藩咧笑了，這笑容由而外的著真心。

正在此時……劉瑾小跑而來：“娘娘尋陛下和鎮國公呢。”

于是二人只得回去，繼續聽戲。

在宮中耗了大半天，從宮中出來后，方繼藩便回了鎮國府。

這座椅還未坐熱，王金元便來了：“爺，方才壽寧侯來了一趟，見爺不在，曉得爺宮祝壽去了，他說他待會兒也去，不過……留了一個簿子在此。”

方繼藩點頭：“我看看。”

王金元取了簿子，方繼藩打開，立即頭皮發麻。

可細細看下去，他卻來了興趣，忍不住的道：“有些意思，有些意思……將這東西送去周刊，刊載出來，讓人議一議吧。”

王金元明白爺什麼意思了，任何事，得先在周刊里出現，而后才會引發許多人的討論，討論之后，往往就可能出現一個新的東西，最后實施。

王金元道：“還有一事……”

“說罷。”

王金元道：“他們臨走時，搬了點東西走，說是……說那東西不是好，爺留著妨主，晦氣……這是為了爺好……府里的人，不敢攔他們。”

方繼藩的目立即警惕的一掃，隨即咬牙切齒道：“我的鎮紙呢，我的象牙鎦金蹲螭鎮紙呢？”

王金元咽了咽吐沫，臉慘白，一聲不敢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