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不多時,只見數十人匆匆從莊中飛跑出來,當下一人三十幾歲年紀,生得儀表堂堂極為氣派,一邊疾走一邊大笑道:“哈哈哈哈哈,賢弟啊賢弟,愚兄盼了多時日,才得你到此!”
曹也是呵呵大笑,快步上前道:“仁兄啊仁兄,今日一見,足平生!”
原來二人通信,早已敘過年齒,柴進三十六歲為兄,武植二十八歲為弟,因此互稱仁兄賢弟。
柴進把曹手臂一抓:“這一番來了,便絕不許走,我這莊中別的沒有,四季鮮花倒是長開,我同你兩個賞了桃花賞荷花,賞了花賞梅花,你要走,也待賞了梅花才行。”
如今此時二月,梅花剛剛凋謝不久,要賞梅花,那怎麼也得待足一年了。
曹大笑道:“小弟不來則已,既然來了,只怕大人趕都趕不走也。”
兩人把臂大笑,柴進便引眾人去堂中,上好的酒食果品,羊海味,堆滿桌臺,眾人各自落坐,柴進方問:“賢弟,家中二郎緣何不曾同來?”
曹道:“他蒙本府知府看重,參為軍中副將,公事繁多,因此未到。”
“倒也不負了二郎那般好手。”柴進贊嘆一句,又道:“你這兩位伴當,年英姿,必不是等閑人也。”
曹笑道:“好為仁兄引見,這二位是我新結的兄弟,一個小溫侯呂方,一個賽仁貴郭盛,都擅使一條畫戟。兩位兄弟,還不見過柴大人。”
呂、郭兩個聞言起,抱拳道:“見過柴大人。”
“好好,不須多禮!”柴進見他二人英姿發相貌出眾,亦是好極佳:“兩位兄弟請坐,既然是我武賢弟的兄弟,必是了不起的好漢。”
曹道:“莫看他二人年輕,也曾走南闖北做過買賣,以后小弟的行商主管,便是他二人負責。”
柴進道:“賢弟慧眼不凡,方有這等英才相助。”
幾人說說笑笑,吃吃喝喝,越說越是投機,直到夜深才散。
隨后一連大半月,曹等人都住在柴進家,與柴進日日相伴,或是出門獵,或是歌舞宴飲,每一日都過得快活無比。
到了三月頭里一天,莊外桃花盛開,柴進令人帶了酒佳肴,邀曹等去賞桃花。
那桃花深,筑有一座三層高的木樓,人在樓上,四面去,滿地紅白,不勝收。
幾人賞花痛飲,不覺至夜,一明月漸漸攀上東天,月灑在樓中,竟比燭火還要燦爛。
柴進大喜,親自下樓折了許多桃花,上樓來替眾人一一在鬢邊。
這時眾人酒都多了,彼此著嬉笑,柴進指著曹道:“賢弟啊賢弟,可惜你是個武孟德,若是文孟德,那曹家父子文學不凡,豈不是能做首好詩,記我等今日之樂?”
曹這時酒也到了八分,聞言站起,狂態畢道:“要詩?要詩還不容易!聽著啊——”
他踉蹌走到樓邊,忽然拔出寶劍,指著滿地桃花,高聲出一首四言詩來:
“春登枝頭,月上華樓,
群英載酒,問君何愁?
座中兄弟,慷慨風氣,
鬢邊桃花,忘年猶記。
人生沉浮,悠悠遠途,
既逢知己,各盡十斛。
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柴進聽了眼睛不由瞪大,震驚道:“賢弟竟有這般才氣,倒真是如那曹孟德一般,堪稱文武雙全了。”
曹大笑,舞寶劍,一時間青颯颯,滿樓俱是劍影,柴進、呂方、郭盛醉眼朦朧,紛紛拍手喝彩,卻把樓下伺候的莊客們看得膽戰心驚,生怕曹醉后手上無力,長劍飛出傷及柴進。
曹舞劍一回,忽然收勢,坐倒在地,曼聲長:“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滿。蒼穹浩茫茫,萬劫太極長。麻姑垂兩鬢,一半已霜。天公見玉,大笑億千場。吾攬六龍,回車掛扶桑。北斗酌酒,勸龍各一觴。富貴非所愿,與人駐。”
這首詩卻不是他自家所作,乃是唐朝大詩人李白的佳作,被他不知從哪看見后牢牢記住,卻在此刻念出。
罷,端起酒壇,直往口中灌去,眼角不知為何,閃出幾點淚。
咚,酒壇落在地上。
呂方醉醺醺道:“呀,我、我家哥哥醉了,快、快來人,扶我哥哥去睡覺。”
這一覺,曹直睡到次日下午。
起床洗漱停當,來到客廳,柴進正在同呂方、郭盛談論武藝,見了曹來,大笑道:“賢弟昨夜好瀟灑,我常聞人說什麼魏晉風骨,一向不知所以,昨夜見了賢弟詩,方才知為何。”
曹老臉一紅:“仁兄不要取消,兄弟一時忘形。”
正說間,忽然有個管家急急跑進來,苦著臉道:“大人,咱們的貨在薊州地面被強人劫去了。”
柴進將眉頭一皺:“沒說是我柴進莊上的貨?”
管家道:“如何不曾說?只是那伙人道‘如今行商的都好借名頭唬人,我等近日連遇三撥商旅,兩撥都說是小旋風的產業,一撥則說是玉麒麟的,若都這般,吾等還如何吃飯’,因此劫去了貨,留話說若果是柴大人買賣,勞玉趾,親自去認了貨,全部都肯奉還。”
柴進聞言苦笑道:“我乃是前朝民,家令我家世代居住這滄州府,我若擅離,豈不是無事生非?罷了罷了,那批貨便當送他們罷了。”
管家苦了臉道:“送一批貨倒是不妨,只怕以后那條商道都行不得了。”
柴進聞言,也不由憂慮。
曹冷眼旁觀,此時口道:“仁兄,此事何須勞慮?小弟帶著呂方郭盛兩個,替仁兄走一遭便是。”
柴進腦袋搖得撥浪鼓一般:“你是我得貴客,如何肯讓你干這些勾當。”
曹大笑道:“仁兄,我把你當親兄長,你偏和我說出客套話來。再說我此次出門,本來也要到走走,看幾眼大好河山,識幾個江湖好漢,便替你走一遭,也是兩便。”
柴進聞言思忖半晌,又道:“若是那伙人本事高強,卻如何是好?”
曹道:“本是高強,兄弟還不會跑麼?再說看他們說話,并非真個不給仁兄面,我若不敵,報出仁兄名頭,諒來也無大礙。”
柴進見他如此堅持,只得點頭道:“既然如此,只得勞煩賢弟了,只有一言務必切記:錢財乃外之,棄了也就棄了,只是要保住命才是一等一大事,切記,切記。”
他說得真意切,曹也不由容,點頭道:“兄長金玉良言,小弟必牢牢放在心中。”
柴進兀自放心不下,干脆又挑選了一百壯膽大的莊客,令他們跟著一起去,沿途好生保護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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