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吃了一驚,連忙看宋江,果然黑矮短,和那傳說中及時雨的相貌一般。
頓時慌了手腳,下意識待去扶,可自己兄弟李立畢竟死在他手,就算此仇難報,難道還要與仇人結?一時心如麻。
曹看了好笑,自己扶起宋江來,口中撿些便宜話來說:“有道是不打不相識,大家都是直腸直的好漢,有些沖突怕什麼,喝完酒還是好朋友。”
裴宣見了,便令小嘍羅們把那酒店灑掃干凈,翻出干凈的酒水來,一碗碗斟在桌上。
曹左手拉住宋江,右手拉住李俊,一同桌,這時后面幾隊人馬陸續也到,小嘍羅們自去樹蔭下乘涼,領頭好漢們都進屋座,曹起將眾人介紹一番,宋江見曹手下又添許多好漢,好生羨慕。
李俊這才得知,自己先前誤認為是宋江這人,竟也是個極奢遮的好漢,谷縣武孟德武植,驚訝之余怎得安坐?起便要下拜,被曹牢牢按住,笑道:“我等都是江湖漢子,莫講虛禮,一切都在酒里。”
說罷端起兩碗酒,與李俊一人一碗干了。
李俊雖然是江湖好漢,但他與一干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江湖人卻不大相同,心里每每將些看似沒相干的問題慢慢咀嚼,時日久了,人也顯得深沉,想得頗為長遠。
他今日和曹斗,三言兩語便被堵得無話可說,若是換了旁人,不免焦躁發怒,但李俊氣悶之余,反而高看曹一眼。此刻又見他言辭慷慨,舉止磊落,愈發心折。
心下暗自思忖:果然是見面不如聞名,及時雨宋江,這幾年來好大名氣,我看此人也不過如此。反而那武植,名雖短,但觀其氣概,真有雄主氣象!也不枉了做武孟德。
席間,曹見宋江有些郁郁寡歡,便道:“公明,你好好上梁山,什麼緣故又流落到此?”
宋江苦笑道:“正要訴于大哥得知,二月里不是與大哥分別?小弟便帶著花榮等人去梁山,誰知中途遇見一個好漢,做‘石將軍’石勇,帶來弟弟宋清報喪家書,我聞老父歿了,幾番哭得暈死,讓他們自上山去,急急趕回家奔喪,誰知此事卻是假的,是老父怕我流落江湖日久,上山落草辱了門楣,又值大赦,死罪都改輕了,因此讓弟弟騙我回來,去了衙門一判,判個充軍江州,蒙這兩個公人張千、李萬送我來此,卻不料命運多舛,又遇見黑店,不是大哥搭救,此時世間已無宋江,只有宋江餡的饅頭也。”
他說起自家倒霉事大大方方,開自己玩笑也是毫不手,眾好漢一時都大笑起來,心想:此人襟倒還開闊。
這邊宋江斟一碗酒,便要下跪謝曹救命的恩,曹一把拉住:“你是我家二郎的把兄,論起來,你我也是兄弟,有什麼謝好說?來,喝酒喝酒。”
宋江不勝激,與他干了碗中酒,問道:“大哥,此番南來,卻是何事?”
曹微一沉,把眼從宋江、李俊幾人臉上掃過,道:“說也無妨,卻是我這位裴宣兄弟,昔年在江州為人所欺,有些冤仇,我等大舉出,正要一報前仇。”
聽說他奔波數千里只為替兄弟報仇,李俊等人大為佩服,都喝彩道:“不愧是武孟德,這番義氣,賽似孟嘗君。”
李俊問道:“卻不知是哪個惡徒,害了這位裴兄?”
曹笑道:“左右也不過是那些自以為尊貴,其實卻無屁用的宦蠹。”說話間眼神漫不經意在兩個公人上掠過,李俊何等明?當即懂了,對頭顯然是公門人,有這兩個公人在此,不愿多說。
李俊當即道:“小弟不才,在這大江上勾當多年,左右幾個州府,道路都,若用得小弟,刀山火海也走幾遭,不拘那對頭是大豪商,都只是一刀的事。”
說罷斟碗酒噸噸噸喝下,這意思是我只道你要對付的不是一般人,但我不怕,我愿意幫你。
曹容道:“好,兄弟這番厚意,姓武的領了!”也斟碗酒喝下,兩人一起大笑。
眾人在這酒店在飲了一回酒,李俊說道:“小弟還有一樁事相求,萬武兄、宋兄應許。”
宋江道:“卻是何事?”
曹卻已猜到,笑道:“你要埋葬那店主人?”
李俊使個眼,連著二三個起跪下道:“李立行事雖有些不堪,但與小弟相頗久,一直敬我我,朋友一場,不愿看他尸骸暴,還請兄長們周全。”
宋江嘆道:“原來如此,罷了罷了,人死賬消,我已報得仇,難道還同死人計較?”
曹也道:“朋友一場,分所應當。”
當下李俊、威、猛找些家伙,出門掘了一坑,房中尋了兩個箱子劈開,草草釘副棺材,燒鍋熱湯,將李立清洗干凈,換好服,盛在棺材中埋了。
墳墓堆,李俊又從房中出些黃紙燒化,墳前淋了一壺酒,點起三柱香,禱告道:“李立兄弟,這些香燭、黃紙,本都是你發送那些死在你店中的冤鬼,不料今日卻自家用了,可知冥冥間自有天數,報應不爽。我們兄弟一場,只盼你來世投個富貴人家,別再來江湖上風霜雪雨的討吃食。”
說罷,淚如雨下,在墳前拜了三拜。
曹見他真意切,不由懷,也點三柱香,拜了拜道:“李立朋友,人各有命,你也不要怪我等壞你食,奪你命,實是你之所為,非是好漢勾當,若有來世,愿你投個好胎,做個良人。”
香于土,拉起李俊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兄弟還須節哀。”
李俊拭去淚水道:“他雖是個惡人,對自家兄弟卻常懷善意。”
眾人嘆息一番,天漸暮,李俊便請眾人去他家歇宿。
李俊住在揭嶺下一個漁村中,手下有二三十個伴當,都是隨他干私商買賣的,當下使這些人,教他們殺宰狗,煮飯熬魚,招待曹等人,又讓村中各戶收拾空房,讓一眾人馬歇宿。
夜間,李俊私下對曹道:“仁兄大批人馬前去江州,怕惹人眼,以小弟愚見,不如且將人馬駐扎此村里,派人先去江州探視一回,清路途。小弟在江州,也有一個據點,卻是在某街某巷某店,仁兄只要使人去店中,說要見混江龍,兩日之,小弟便能過去相會,屆時調兵馬不遲。”
曹聽了大喜,他本來就有意先將人馬先行留在城外,得了李俊之助,自然更好,當下喚來一眾兄弟,商量停當,他親自前去江州,由裴宣帶眾人留守,并拿出錢財,李俊收下,讓他派人多買米,養活眾軍。
商量罷,眾人歇宿一夜,次日用了早飯,曹辭別眾人,獨自帶著欒廷玉、石秀、時遷、蔣敬、陶宗旺五個,也不騎馬,陪著宋江和兩個公人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