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連忙細問,才知宋江今早離別后,和兩個公人徑直往渡口去,走到半路,卻見江灘上坐著一人,不遠系著條船兒,說愿便宜些載他們渡江。
宋江三個高高興興上了船,及到江心,那船夫將臉一變,問三人要吃板刀面要吃餛飩,吃板刀面他船板下有一柄潑風也似快刀,一刀一個剁翻下江,吃餛飩自己了服跳江,得個囫圇,宋江和公人左右斟酌,選了個餛飩,三個抱著哭著正要跳時,恰遇見李俊帶著威、猛駕船,要去對岸采辦糧食,得以救下。
宋江說完,指著三角眼大漢道:“這個老兄,喚作‘船火兒’張橫,有個兄弟今在江州做魚牙子,喚作‘浪里白條’張順,回來借筆硯,寫封家書我替他捎去給張順。”
張橫惶惶恐恐,上前拜道:“‘武孟德’大名,小弟久仰,小弟是個魯人,險些鑄大錯,哥哥莫怪。”
曹失笑道:“我不怪你,我只嘆宋兄弟命運多舛,一路上變故頗多。宋兄弟,不是我說,你只想著江州是個魚米之鄉,特意買來此地,卻不曾先找高人測算測算,看看是否與命理相合。”
這話眾人聽了都只一笑,宋江卻是聽進了耳中,他此番行程,之前尚屬順遂,從揭嶺開始,先是差點被李立做了包子,又被李俊一掌打得牙松,如今坐個船兒也差點吃了餛飩,就算倒霉,也沒這麼連著走背字的。
急急便道:“武大哥說得有理,穆弘兄弟,這鎮上可有算靈驗的半仙,宋江當真要去問一問命理。”
穆弘尚未開口,神算子蔣敬笑道:“宋兄這話,卻搔到小弟。小弟不才,文不武不就,只研習算法,連帶易學命理、測字問卦,也都略懂一二。”
眾人聽了大奇,都催宋江算一算,宋江愈發上頭,急急索來紙筆:“既然蔣兄有此妙,兄弟便測個字。”
說罷在紙上寫了個字:“就測我宋江的這個‘宋’字!”
蔣敬細細看了,緩緩道:“這個字呀,良木空懷凌云意,頭頂有蓋難出頭啊!這個蓋,若非有人故意制,便是有蓋姓之人命理相沖,阻了你的運勢。”
宋江臉幻變,暗道:“我這前半生雖無大,卻也順風順水,四海欽敬。若說運勢轉差,卻是殺了閻婆惜那賤人之后,一年多顛沛流離,難得安樂。可我緣何殺了閻婆惜?雖與張三私通,我便全了二人何妨。只因看了晁蓋書信,索一百條金子,我卻只收得一條,我無奈,這才殺人。說起來,禍竟是晁蓋給我的金子!這蔣敬只道姓蓋之人阻我,豈知晁蓋也有個蓋字。呀!我只道晁蓋是我至兄弟,沒想到命中竟是他妨我……”
他肚里正尋思,耳邊又聽得蔣敬道:“宋者,家之棟梁也,棟梁者,大木也,五行之道,生木者水,木生者火,克木者金,東方木,北方水,南方火,西方金,兄臺若求好發展,東方、北方皆宜,南方、西方不利,至西方為人所伐,至南方為人做薪。若還不信時,拆開此字,更見分明,有道是無玉不寶,立須在家,預兆兄臺雖懷壯志,卻難大業,若要有所就,絕不可離家鄉左右。”
宋江聞言猛醒,怪道:“早未遇得大賢,誤了多大事!我家在山東,山東是北方,又是東方,正合立須在家,宜東方北方之意!如今貿然南來,果然不順。”
說罷深深一揖:“事已至此,府文書又改不得,何去何從,還請大賢教我。”
蔣敬沉片刻,道:“有道是百戰百勝,不如一忍,萬言萬當,不如一默。兄臺為人豪邁快,今去江州,須收斂心,喝酒、說話,慎行慎言,或可免小人加害。”
宋江連連點頭,用心記下。
這里好漢大都沒甚識見,只看宋江如此拜服,又聽蔣敬字字玄奧,都不由驚嘆,鼓掌道:“算得好,不枉他個神算子!”
曹也覺好奇,笑道:“果然神算,既如此,我也測上一回。”
他提筆在手,想著要寫個什麼字,前世他一手鑄造曹魏基業,便想寫個魏字,誰知筆落,不知如何,寫的卻是一個“漢”字,心中微微一,暗嘆一聲,棄筆道:“便測此字吧。”
蔣敬凝神細看,忽然微微抖起來:“漢者,天河也,左為水,右邊革天相連,李青蓮《明堂賦》有云:“伊皇唐之革天創元也,我高祖乃仗大順,赫然雷發以首之。”此乃天河滌、天命格替之氣象也!”
一眾好漢大多聽不懂他之乎者也,但卻聽得懂“天命”二字,無不神一振,凝神傾聽,生怕了一字。
蔣敬聲道:“漢者,又為男子稱呼,《詩經》有云:“江漢浮浮,武夫滔滔,江漢湯湯,武夫洸洸;”武夫一說,既合兄長之姓氏,亦合兄弟們之本,以小弟愚見,此字之意,當為兄長于大水之畔,集合英雄武夫,滌流蘇,重革天命!”
曹聞言,長吸一口氣,瞇目不語,滿堂外,雀無聲。
半晌,只聽石秀小心翼翼道:“天命格替什麼的,是不是說,我家兄長能……當皇帝?”
“石秀兄弟!”宋江忽然道:“這等無君無父之言,若被有心人聽去,大禍立刻臨頭。”
饒是拼命三郎包的膽子,聞言也不免將頭一,只是一雙眼四,滿是興難耐之意。
一眾好漢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看向曹,眼神中異閃爍,似有無窮話要說,又不知如何開口。
還是曹咳嗽一聲,微笑道:“測字之雖奇,兄弟們卻也不必放在心上。所謂天命格替,也有很多解釋,譬如今日之朝廷,重文輕武,可謂大錯。文武之道,譬如人之兩足,一般長短壯健,方能立穩世間,若是長短腳,那路也走不穩當,豈不可笑?如今北方金國興盛,說不得什麼時候便要滅遼南侵,屆時我等武夫,正是揚名立功之時,豈不也是天命格替。”
眾人聽了都笑,唯李俊雙眼盯著曹道:“我等今日在大江之畔相遇相知,倒是合了蔣先生所說氣象,若有‘那日’,還請兄長領我等一展本事,不負此七尺之軀。”
曹聽出了李俊特別咬重的字音,沖他點點頭,心想五尺之軀也不該負之,里扯開話題道:“宋兄弟,你也莫怕耽誤了期限,寬心在此過了端午,喝杯雄黃酒殺殺晦氣,我等正好一同去江州。”
宋江也是被重重事故嚇得怕了,這次很爽快地應下,心想和這武大郎一起走好歹安全,仔細想想,若不是他,自己獨自賞了薛永,得罪了穆家兄弟,還不知是個怎麼下場呢。
穆弘等都是大喜,李俊讓威騎了快馬回去,將留在他漁村的一眾好漢也請到穆家莊子,歡歡樂樂過了一個端午節,這才分道揚鑣,裴宣歐鵬等人依舊回漁村駐扎,連著穆弘、穆春、張橫、薛永四人都一并前往,隨時聽候召喚。
曹依舊帶了欒廷玉石秀蔣敬時遷陶宗旺幾人,陪著宋江,李俊親自駕船,將他們送往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