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的腦中一片空。

　刀刃送進中的滋味,難以言喻，似乎聽到很細微的“嗤”聲，旋即有大片在裳上洇開,中就只剩下紅。

　鋪天蓋地的紅。

　曹海似乎了,想掙扎，舒的手牢牢握匕首，沒有松的跡象。

　直到耳畔響起一聲：“舒,松手吧。”

　溫熱的手掌伴著這沙啞的聲音覆到手上，才驚醒般撒開手。曹海的緩緩倒,舒也跟著踉蹌后退，最終退陸徜懷中。

　“陸徜，我殺人了。”抬起臉，額上流下的模糊了半張臉。

　陸徜抱，道：“你救了我的命。”

　舒有些渾噩：“我救了你？”

　“嗯,你救了我。”陸徜重復道。

　舒怔怔看他，臉頰上的,底的清澈，矛盾的。

　片刻,才慢慢吐出長氣。

　“就好……就好……”

　聲音漸漸消失,仿佛盡全量般，挨著陸徜陷深邃的,沒有夢境的,深淵般的黑暗。

　————

　跳的火隔著皮變一片暖橘,黑暗像被融化般消失。

　無知覺的黑暗漸漸退去，舒慢慢察覺到四肢涌上來的酸，像是在曠野奔跑了很久以后留下的酸，有點疼,也有點痛快。

　微睜，看到陌生的屋子。

　屋子很小，三面石墻無窗，不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屋里一應俱全，桌上點著盞燭燈，火苗輕輕搖曳著。眨了眨，又了微的角，從床上撐起，渾沌的腦海漸漸清。

　這不是普通的房間。

　“醒了？”沙啞聲音在耳畔響起，很快，有人坐到床畔將扶正。

　“你……”向床邊人。

　陸徜捋捋的發，仔細看額頭已經包好的傷，小心翼翼道：“舒，我是陸徜。”

　舒頭上的繃帶：“陸徜是誰？”

　“……”陸徜神微滯。

　倏地一笑：“是我阿兄嗎？”

　只這一笑，便將屋里沉重氣氛笑散，雖仍然虛弱疲倦，但緒已漸漸平穩。

　“舒！”他松口氣，輕斥道，不語氣里沒有惱意。

　舒又向這間屋子：“這是哪兒？”

　“這是……臨安府衙。”陸徜回道。

　“衙的牢房吧？”舒一看，“我沒事，你別擔心。曹海死了？”

　陸徜見面確實無異，才點下頭：“死了。”又解釋道，“渡林中一場混戰，曹海召至臨安的人馬與焦春祿都中了臨安軍的埋伏，都已被俘。”

　這本就是舒與陸徜的計劃，以三萬兩黃金為餌，將曹海并其私兵引至臨安。曹海貪心簡三萬兩黃金，但不在江寧境，無法出正規江寧廂兵，他只能用私兵至臨安。這支私兵與焦春祿的山匪在渡林廝殺，最終全中了臨安軍的埋伏。

　“江寧頭，已經循著這支私兵的靜查到他們的營地并制坊下落，魏叔已上稟圣人，請旨出軍趕往江寧鎮，防止江寧軍趁不穩，并收服這批私軍。另外，曹府找到的贓，也被趕去的臨安衙差截獲。”

　陸徜以曹遇劫報的。府的人趕到時，恰發現兩車被搬到府外的財，當時只以為是曹被劫財，再加上曹經廝殺，死傷者還未清理，而盡數扣回衙，如今全部了證據。

　這結果在他們計劃之中，舒毫無意外，只是程仍是起了波瀾。

　“不一切罪名都等押回京城審理才能落定，下案未，你又手刃曹海，按規矩是嫌犯，所以……”陸徜上蒼失的臉龐，“不你放心，知府已經知道你的況，魏叔頭也打招呼，除了暫失自由外，他們不會為難你。”

　舒笑了笑，并不在乎自己在何地，就算當時死了，也沒怨言。

　“我。”邊說邊抬手，指腹輕輕娑向他頸間青紫勒痕。

　曹海當時置他死地，手勁巨大，到現在不止勒痕未消，他連聲音都沒恢復，說起話來還是沙啞低沉。

　“你說兩句話。”溫聲道。

　陸徜握住的手，舒順勢倚進他懷中，雙手摟住他的腰，微仰起頭，以蜻蜓點水般他頸間勒痕。陸徜頭微微一，托起的下。

　不能說話，就做些別的吧。

　燭淺照，在墻上打出兩道影，頸似鴛鴦。

　————

　秋去冬來，又是一年雪紛紛。

　曾經轟江南的簡劫案再度被提起，又一次震驚了朝野。

　曹男丁獄，眷圈于府，其余所有涉案犯并證據盡數押送京。除了簡劫案外，軍另還在江寧搜出曹海與高仕才其余罪證，其中便有挪用軍餉私鑄私販兵并私通外族買賣軍需等數項重罪。

　舒亦被押汴京，經三堂會審，簡這樁滅慘案歷時整一年，于十二月初終塵埃落定。

　圣人親裁，判曹海與高仕才二人結黨營私貪墨枉法、里通外敵、私鑄私販軍軍需、勾結匪類劫殺良商等等數十樁罪名，曹、高兩姓三族連坐。

　曹府查抄出的簡產悉數歸還簡，簡孤簡舒當堂無罪釋放，并緝兇有功，得圣人親賜“良賈”二字匾額嘉許。

　舒踏出衙，天又大雪，整個汴京城霜雪滿覆，就像來時一樣。

　深呼吸一口，冰冽的氣息從鼻間涌嚨再灌滿肺腑，很冷，但很清醒，也很痛快。

　一柄傘撐到頭上，替擋去飄飄揚揚的細雪。

　“走了，回。”陸徜接歸。

　————

　狀元府一掃前些時烏云頂的沉悶氣，熱火朝天地準備起膳食來。

　時候不早，曾氏帶著輕搖親自站在前翹首盼著陸徜與舒回來，正等得一臉焦，喃喃著：“怎麼還不回來？不會又出什麼事吧？”

　“夫人別急，再等等。”輕搖一邊安一邊朝街口張，忽然間前一亮，喜道，“快看，不是回來了？”

　曾氏定睛去，果然長街頭走來兩人。

　一柄油傘，傘下并肩緩行著兩個人，的舒與青的陸徜，在漫天雪間行來。

　“曾姨！”舒一瞧見曾氏，先沖揮了揮手，而后拔飛奔來，把陸徜甩在了后。

　滿地的雪上留下長長一串腳印。

　“舒！”曾氏喜極而泣，一把就將舒摟進懷中，更咽道，“你這傻孩子，傻孩子……”

　舒埋在懷中，狠狠吸吸鼻子，止住將落的淚，笑道：“我沒事了！”

　簡舒，還是個簡舒。

　“外頭冷，進屋說話吧。”陸徜隨后上來，朝二人道。

　“對對，咱們進屋說話。來，先火盆，把這晦氣去去。”曾氏忙抹抹，轉命輕搖生火。

　艾葉的香氣濃濃生起，狀元府外的雪地上，火盆燒得極旺。

　“你們一起！”曾氏也催陸徜。

　舒提起擺，輕輕巧巧地從火盆上跳，陸徜隨其后。

　火盆，就將這一生晦氣燒去，至，便該是全新的子。

　————

　曾氏準備了盛的膳食，全是陸徜和舒平素最吃的菜。

　屋里生起炭火，舒去厚實的外袍，只著常素羅，坐在陸徜邊，一邊吃著碗里堆疊如山的菜，一邊推開兩側夾菜送來的筷子：“你們不再給我布菜了，我吃不下！”

　曾氏和陸徜這才作罷。陸徜給倒了杯甜甜的鹵梅，舒接不喝，先往臉上鎮了鎮。

　張臉，也不知是為高興，還是為火烤，已是紅撲撲的模樣，被上這素凈的襯得越發鮮艷人。

　用罷飯恰魏卓到訪，曾氏便撤去席面，請他上座，四人便在屋里說起話來。

　魏卓一是來告訴舒如何歸還簡產之事的，二是來看曾氏的。自從曾氏搬回狀元府后，兩人的見面機會了，他念得慌，時不時找些借口來陸看曾氏。

　說完了正事，魏卓并未急著離去，只朝曾氏嘆氣道：“我府中飯菜無味，我已未曾好好用飯。”

　“你府上換廚子了？”曾氏瞥他一，回道。

　“不曾，不這段時吃慣了有滋有味的飯食，再吃不上他燒出的飯食。”魏卓了胃，說得有些可憐。

　“你從來不是挑食之人，再說都吃了十年，哪來的吃不慣？”曾氏懟他。

　魏卓笑著道：“是為沒遇著。我現在就念著口飯，念得……”

　言外之意，是滿座皆。

　念的不是飯食，是人。

　曾氏已然臉紅。

　舒打個，開了口：“魏叔想蹭飯說便是，別這般打啞謎，聽得我怪累。”說罷又笑開，推推陸徜，“我想回屋歇會，你呢？”

　陸徜知道的意思，未附和，只起拉住了，道：“等一會。”

　舒挑眉，看著他走到堂中，開口的話，乎與天拜曾氏為母時說的如出一轍。

　“今恰逢殿帥駕臨，正巧做個見證。母親，我有件事想求。”他說著一掀袍，雙膝落地，跪在曾氏面前。

　曾氏微驚，舒也大不解。

　“母親，兒子想求娶舒為妻，母親應允。”陸徜振聲拜下。

　舒臉頓時紅了個，他后背：“你快點起來。”

　曾氏瞧瞧舒，又瞧瞧陸徜，驚詫去，出高深的笑來：“你娶舒，問才是，拜我做甚？”

　“舒中已無長輩，視您如母，我想求娶，自先問您。再者舒有三年孝期守，我也……離京三年。這親事，得等三年，母親，您可同意？”陸徜便道。

　還沒等曾氏開口，舒先詫道：“你離京三年？為何？”

　陸徜抬頭。一直關在衙牢中，今才歸，并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舒……”他言又止。

　“陸徜為京，在撤職待查期間無旨擅離京城，雖是為了查曹海一案，但還是犯了錯，功相抵，圣人降旨，外放章縣出任知縣，三年為一任。”魏卓輕嘆一聲，代為答道。

　舒怔怔向陸徜。

　陸徜跪地未起，只朝道：“舒，可愿等我？”

　三年為期，求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