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法陣上文字浮起到半空, 層層疊起，旋轉壘字塔，淺金的芒漸漸泛起。

　南棠的手還在埋在石槽中, 石槽細的文字都爬到的手上, 古老的咒語化作暖流包裹的手, 仿佛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的, 這天地間最浩瀚的力量, 從來是帶著憐世人的悲憫。

　南棠對周遭一切都失去知, 的五被這力量牽引, 眼睛化作山目，耳朵化作樹耳, 鼻子化作風嗅，皮了巖砂, 口舌了草木……所見所聞，再不是周邊的方寸地方, 而是被這力量牽引到更遠的、更高、更遼闊的地方。

　能到, 這龐大的力量沒有毫惡意，它更像一個溫厚寬和的長輩，引導著去見識更加廣闊的世界。

　所見，是天地。

　所聞，是山川。

　那是種無比神奇的驗, 仿佛化為山川河流亦或草木砂礫。

　置天地, 這本該是愉悅的，然而這一刻, 南棠所到的, 卻只有無盡悲哀。被削去山尖的青霄峰, 傾倒的云川和穹海, 被大火吞噬的寧霞峰，四逃竄的小，摧折的草木，哀嚎的修士，滿眼的鮮……通通都化作一聲又一聲沉默的嘆息。

　別人聽不到，但南棠聽到了，清清楚楚。

　天地生萬，萬天地，草木有靈，山石有神，每一座山峰都沉睡著一個神，十方大山十方神，是這世間最古老也最浩大的存在。

　句芒春種，擁有的是與十方大山通的力量。

　南棠霍地睜開眼，四周景象清晰眼，法陣上生起一力量，將高高托起。

　青大熾，直沖云宵，南棠亦隨著這束青，騰高空。

　一手擎著南山覺的“春種”，另一手緩慢抬起，遙指大山。

　————

　青霄峰上，正有一場惡戰。

　邱纏心已經降到被夷為平地的青霄峰峰頂，獰笑地看著四周無窮無盡落下的魔，的氣息讓深深陶醉，廝殺讓。

　聽著四野不斷響起的哀嚎慘，看著被摧毀的山峰與苦苦掙扎卻漸漸絕的修士，覺得無比愉快，手一揮，便揮出半月狀的芒，朝著遠空攻去。

　遠空之中，江止已長發凌，遍是傷，鮮止不住地從邊溢出，宋詣斷了一臂，上袍被殷紅浸，程嘉月長劍斷折，左眼已盲，他們邊，還有數十重虛宮上修，皆是殘損不堪的模樣。

　邱纏心的攻擊夾著龐大殺氣而至，眾修已難避過，眼見死亡臨頭，忽然間地面由下自上涌出一道龐大力量，沙石草木被這力量凝聚一個巨大爪子，在半空中狠狠抓住半月芒。

　半月狀的芒竟就此消彌。

　化神以上的攻擊，如此輕而易舉就被接住？莫不是來了強大的幫手？

　眾修與邱纏心都是一驚，可幫手的影沒有出現，他們先察覺到山峰異樣。

　地面開始，草木搖晃不安，四野響起一種低沉而奇怪的嘆息聲，磅礴浩大的靈氣驟然涌來，鋪天蓋地般席卷了所有人。越發劇烈，仿佛里蜇伏的巨掙扎著想要沖出，可奇怪的是本該因地而震下沙石草木卻都沒有落下，而是在半空中被一無形的怪力凝固住，化無數巨大手，朝著邱纏心與滿天滿地的魔抓去。

　江止等人退飛到高空，朝著四野去，一之下，心皆巨震。

　四周所有峰巒仿佛活了一般，似機甲般蘇醒，帶著原本建在山上的所有宮宇不斷變形態，漸漸幻化巨大石像，草木山石盡皆，開始絞殺魔。原本肆的魔，如今被山所困，逃之不得，反被其一一穿而亡。

　執戟的魔修才要飛起，便被青霄峰所化巨人踏在腳底。

　重虛宮的北面，一束沖天青正在漸漸擴大范圍，所籠之地，草木俱盛，天空厚云散去，有進。

　外面的世界，早就普照了。

　七道紅柱但凡被青所照的，漸漸開始融化，困住重虛宮的包圍被撕開一角。

　“那是……五師妹？”程嘉月睜著一邊眼睛向青的中人道。

　“南棠……”江止亦喃喃道。

　青之下，白發如雪，除了南棠，又有何人？

　他怔怔看了一眼，忽然意識到什麼，神陡然一凝：“不好！”

　都不用回頭，他也知道邱纏心必定也發現南棠了。

　“門眾修聽令，筑基以下弟子從西北角離開門派，筑基以上弟子，隨我前往十方古陣馳援虞南棠！”

　掌門傳音再下，重虛宮所有還活著的修士，趕往重虛宮北面的十方古陣。

　天空無數人影掠過，江止已用最快的速度，飛向十方古陣，后跟著重虛宮所有上修。

　————

　十方古陣的魔忽然間多了起來，地上涌來的，天空飛來的，麻麻都往這里聚來。

　南山覺、嫣華、螢雪與阿淵四人的力驟增。地上的魔給南山覺三人，天上的則給了螢雪與赤幽。

　飛得高便看得遠，螢雪已心生不妙。

　“邱纏心發現這里了，集中所有魔攻過來了！”冷冷一語，提醒眾人，“你們可做好準備。”

　說話間，赤幽巨口一張，咬下兩只飛在半空的魔，可尾部卻被后兩只魔咬中，它發出一聲痛嚎。

　地上的況更不樂觀，四周涌來的魔越來越多，南山覺與嫣華守在外圈，已經祭出能用的所有法寶，而阿淵則死守在陣之下。沒有南棠的生氣，他的霧出不來，能耐減半，但多虧找的這白羆，本就擁有一定的力量，他還能撐上一段時間。

　“不惜代價，護住虞師妹！”南山覺艱難開口，他上袍已殘損，肩頭后背都是鮮淋漓的傷口。

　然而話雖如此，但魔嗅到這青中蘊含的力量，瘋了一般涌過來，僅憑四人之力很難守住十方古陣。

　嫣華修為最弱，了所有魔攻擊的對象，已左支右絀，上多見傷，漸漸撐不下去，只能咬牙不讓自己出聲來分去其他人的注意力。

　三只魔向躍襲而來，封住所有的路，只覺眼前一黑，手里的劍卻沉得再也舉不起，眼見要陷魔之口，一道劍從側面劈開。

　“師父……”嫣華勉強振作神看清來人。

　“撐住。”南山覺的聲音依舊帶著穩定人心的力量。

　嫣華被他從魔的包圍中救了出來。

　天空的赤幽嘶吼一聲，巨大的落滿無數魔，螢雪右手紅化劍，不斷揮開四周魔，左手不斷施展，打向遠魔……

　然而，隨著四周越來越多的魔，有魔突破四人包圍，飛近南棠。

　南棠對此毫無所覺，所有心神都在遠邱纏心上，不及回防，眼見要糟，半空中忽然一道凌厲劍斬來，將那魔斬兩半。

　螢雪去，卻是江止帶著眾修趕來。

　重虛宮一十九名上修，在江止的帶領下浮散在南棠四周，地上也有不斷趕來的其余弟子加戰場，一時之間，魔的攻勢暫緩，螢雪等人力頓減。

　所有重虛宮修士都收到最后一道掌門傳令——闔宮之力，保住虞南棠。

　————

　南棠不知自己所險境，亦不知邊已有無數護航修士，的注意力一直在邱纏心上。

　十方大山蘇醒，山石爪，草木為手，齊往邱纏心攻去，邱纏心在滿天爪影間一邊躲避，一邊也向十方古陣掠去。

　可山巒重重，每一重就是一個可怕對手，磅礴之力又恰是魔克星，邱纏心越不過這重重阻礙。青已經籠罩了一半的重虛宮，紅柱七去其四，剩下三也眼見不保，原本在青霄峰上的紅去渦也逐漸散去，四野的魔漸漸了，魔軍來襲時的滔天氣勢已經不復。

　大勢將去，邱纏心煩躁不已，眼睛死死盯著遠空被青所籠的修，恨不得將其骨煉魂，可前行的道路已被阻斷。頭頂與下都是涌來的草木手，而側是兩只漸漸合攏的巨大石掌，正把牢牢困在其中。

　石掌威力無窮，任如何翻覆都難以震碎，邱纏心獰笑一聲，索不再逃，手凌空一抓，一張赤紅巨弓被抓在手中，另一手拈出支被黑氣纏繞的箭矢扣上弓弦。

　南棠隔著遙遠的距離，與目撞，看著手中弓箭，已經知道的打算。

　敗就在此一舉，不能逃。

　青霄峰前一簇赤火破空而過，黑利箭索命奪魂般/出，化作一道赤火黑焰電。

　這一箭，傾盡化神之力，有著毀天滅地的威力，帶著同歸于盡的氣勢，直奔南棠而去。

　轉眼前，箭至古陣，穿破眾修合力所的結界，勢不可擋。江止騰，傾盡余力揮劍而落，宋詣與程嘉月并一眾修士同時出手攔箭，卻均無法擋下這支箭，螢雪馭折回，在半空中跳出，手抓箭，箭卻從他掌心穿。

　沒人能擋住這支箭。

　最后一段距離時，白羆躍起，攔在了南棠前，然而長箭貫穿它的，仍舊沒南棠口。

　南棠朝著邱纏心笑笑，用盡最后一力量狠狠攥拳。

　轟——隆——

　巨石之掌合攏，于青霄峰前了雙手合什的姿勢，將邱纏心徹底封在其中。

　七紅柱全部黯淡，天際厚云隨之消散，灑落，整個重虛宮重見明，世界卻突然寂靜無聲。

　“師姐……”螢雪著手盯著青中的南棠，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南棠……”江止落地，以劍強撐站起，仰頭去，面灰敗。

　“虞師妹……”“師叔……”零星聲音響起，所有人都向同一個地方。

　南棠口長箭消失，只剩不斷洇出的殷紅。

　十方古陣的青倏地回落，支撐南棠停在半空的力道消失，猛然間墜向地面，被半空飛來的螢雪接懷中，一齊落地。

　“師姐……”螢雪慌地看著心口涌出的，以被箭穿的手不斷向灌靈氣。

　鮮染，已分不清是師姐的還是自己的。

　四周的修士漸漸圍了過來，江止面慘白地單膝跪在南棠前，手去拭瓣不斷咳出的，雙眸已紅。

　南棠沒什麼覺，說不出話，冰冷，痛消失，意識好似漸漸離，邊都是些稔的面容，轉了轉眼珠，吃力地微側了頭，向遠。

　白羆就倒在離自己數步之遙的地上，上的被染紅，也正側向。

　阿淵……

　想說什麼，卻最終沒能出口。

　“師姐——”螢雪忽然失聲痛吼。

　懷中之人徹底閉眼。

　憤怒與不甘充斥著滿，螢雪低垂的臉龐似乎出現些許變化，黑矅石般的瞳孔漸漸化作紅，五指指甲突然變長，宛如爪……似乎有什麼要撕而出，然而，他腳踝上所纏的金鈴卻倏地一，金鈴化作腳蹽狠狠箍向雪白腳踝。

　一抹自腳蹽沁出，刺骨疼痛由腳踝蔓延向周，螢雪手上的指甲又迅速恢復原狀，只能俯頭埋向南棠頸間，將人摟在懷中，一聲一聲喚。

　————

　離十方古陣不遠的山壁下，嫣華并沒和其他人一起沖到南棠邊，而是抹著淚跪在南山覺邊。

　南山覺的背上有開的巨大窟窿，是剛才救時所之傷，他一直苦撐著直到戰斗結束，才緩緩倒地，才被嫣華發現。

　“扶我坐起來。”南山覺面慘白，氣若游道。

　嫣華了把淚，小心翼翼把南山覺扶起，讓他盤膝坐好。

　“師父……”哽咽道。

　“別哭，我……要去見你師娘了，臨去前，我有幾句話代你，你一定記好。”南山覺緩緩道，“這第一樁要事，就是你虞師叔。……沒死，也死不掉。”

　嫣華怔了怔，回頭看了眼被眾修圍在中心的南棠。

　“你記住，不論用什麼辦法，把埋到山盡峰上的土之中。的上……有句芒春種……”南山覺說著忽然劇烈息起來，他飛快翻出枚丹藥服下。

　嫣華不解地盯著他，眼淚汪在眼眶中。

　“是真正的句芒春種，不是我煉出的半品。”借著丹藥的力氣，南山覺加快了說話速度，“但是這件事，在真正擁有駕馭春種之力時，你必需想盡辦法替瞞，不能讓任何人發現有句芒春種。”

　他頓了頓，取出自己的儲袋，塞嫣華懷中：“這是我所有的……寶，日后就留給你了，至于山盡峰上關于句芒春種的一切，待醒轉，你替我轉給，讓繼續索下去吧。”

　“師父……我不要，不要這些！我只要師父好好活著。”嫣華哭出聲來，想要推回南山覺的儲袋。

　“嫣華，你我師徒終有緣盡那日，你不必難過，你虞師叔是個值得托付之人，以后……你可以跟著，會護你周全的。我要去找你師娘了……”南山覺聲音漸弱，角卻漸漸浮現笑意。

　“不，師父別丟下我！我……我讓師叔救你……有春種之力，活死人白骨，一定可以救回你。”

　“不必了！為師活著不過是想再見你師娘一面，如今既然可以相見，生死又有何妨？我修煉句芒春種，原為復活你師娘，然而窮盡半生專一途，這句芒春種亦是我的仙途大道，死前能得見真正的句芒春種木神令，十方山神十方陣，我已經了無憾。嫣華，我死之后，你將我與你師娘同焚，骨灰……就灑到你師娘最的小園里……你……一個人……保……重……”

　最后一字落下，南山覺雙眸一閉氣息斷絕，于十方古陣旁坐化。

　“師父——”

　嫣華泣不聲，跪伏在南山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