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墨霧沒有再給南棠毫反應, 神識虛空中除了南棠的聲音，沒有第二個聲音。

　“夜燭……”南棠又急又憂地站在夜燭魂面前，自責不已。

　怎麼沒早點看出夜燭傷？任由他強撐斗法……

　他應該是赤冕的強大上修，從談吐到見識常能為打開新的天地, 時間一久, 便總覺得夜燭該是無所不能, 無所不曉，有他陪在邊, 這段歷煉就顯得不那麼艱險, 互相扶持著似乎沒什麼坎是不過去的，卻忽略了他也只是一道半魂。

　這世間哪有什麼無所不能的神仙？再強大的修士, 也總有虛弱之時。他到玉昆本就是落難, 仙途無境, 每個修士在自己的仙途之上, 都只是個普通人。

　南棠對著這團魂影，半點辦法都沒有。

　已經將自己能夠取的生氣通通都注夜燭的魂之中，但魂畢竟不是，生氣雖然能夠滋養魂魄，卻還遠遠無法治療魂魄所之傷, 之傷容易, 但魂之傷卻無能為力。

　生氣也罷, 靈氣也好, 通通都像石沉大海，夜燭的魂影沒有半點反應。

　南棠越發著急，直到聽到外界傳來月梟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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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淺金芒籠罩了整個房間, 海泉眼上懸浮起一尊半臂高的金佛像。佛面悲苦, 雙眼閉, 一手拈作花指，一手平向前。秒海泉眼的水靈氣都被吸這尊佛相中，金佛之上又染了層淡淡藍，佛眼漸漸睜開，眼中無瞳，只有水靈氣所化的淬緩緩流下，仿如落淚。

　月梟指尖一點，佛眼中流下的那滴淚便被彈出，沒南棠心。

　二人隔著這尊佛像盤膝相對而坐，月梟溫潤聲音響起：“此乃仙寶無瞳，有神安魂之力，配合海泉眼的水靈氣，不僅可以醫治魂神之傷化解冥電之力，對修為亦大有助益。南棠，抱元守一。”

　簡單解釋過后，月梟就不再言語。南棠只覺似有玉石沁眉間般，冰涼的覺瞬間蔓延向四肢百骸。這涼意并不會讓人覺得寒冷痛苦，反而讓神為之一振，的神識變得更加清明，耳畔所響的細微風聲，所的氣息流，都清晰可察。

　一尊巨大的佛尊法相在神識中緩緩浮現，低沉的梵音平緩地響起，佛尊掌中化出一朵虛蓮，佛尊垂眸，眸間落下的淚便滴在這朵虛蓮上，一慈悲力四下綻開。

　南棠已能到這尊無瞳像的威力，但邊的夜燭卻依舊只是團墨影，想了想，倏而化作一團虛影，融進夜燭魂之中。

　他只是寄居神識虛空的外魂，怕他無法獲得醫治，索以自魂與他相合，二者融為一，由將所有力量傳遞予他。

　虛影與墨霧兩相纏，最終緩緩化作一團煙霧，在南棠神識的控制下，飛落佛尊虛蓮之上。龐大的佛力籠罩兩道魂神，南棠卻覺自己似乎陷一個大到可怕的無盡深淵，深淵流竄過無數道電，每道電劃破天穹時，南棠都能到這個深淵的震。

　這是……夜燭的神識？

　先前二人魂神融時，夜燭意識尚在，多有克制，并沒真切地過他神識的強大，但此時他陷昏闕，神識任闖。

　好生龐大的神識虛空，在這虛空，南棠覺得自己渺小。

　這些電應該就是月梟口中所言無法自行消散的冥電，而這發自深淵的震，想來就是夜燭魂所承之痛。

　南棠只恨不能替他此折磨，浮深淵，上青金三道芒錯綻開，以為引，將所有的生氣與佛力同時融進這片深淵。

　佛力籠罩之下，深淵到游竄的電逐漸被金芒驅逐，金芒這才化作藍覆上這片深淵。南棠的神識也隨著無上佛力游走其中，漸漸與夜燭魂神合二為一，穿這片深淵。

　巨大的元神之境展現南棠面前，在夜燭的神識之中，看到星夜山海。

　陡然一驚——星夜山海之間，靜靜停著一艘浮舟。

　這艘浮舟曾在月梟母親的神識中見到過，為何也出現在夜燭的元神？

　這里是夜燭的元神虛空。他雖是半魂，然而據他所言，半魂與本尊之間互有應，所有發生的事彼此都能知悉，現下他元神中出現的，莫非是……赤冕仙域？

　南棠不得而知，浮舟之上卻漸漸化出一道人影。

　————

　無窮佛力籠來，梵音響在耳畔，雷殛般的痛苦隨著這一切而漸漸消彌，取而代之的是平和與溫暖。

　夜燭的意識逐漸歸來。

　他大意了，沒有料到冥電會對魂造如此大的傷害。

　要是他本尊在此，冥電對他自然構不太大傷害，可半魂沒有在外，冥電直接打魂神且余力不絕，險些要了他的命，也影響到本尊元神。

　如此想著，他復蘇睜眼，映眼簾的，是快要到自己臉上的南棠的臉。

　臉上的傷口已經恢復得差不多，只剩下些淡紅的傷疤，再過不久應該就會徹底消失，恢復原貌。夜燭放下心，道：“你湊這麼近做甚？”

　南棠沒，依舊魔怔般盯著他，眼睛瞪得老大，好像第一次認識他似的。

　“夜燭？”喃喃了一聲。

　“怎麼了？”夜燭不知著了什麼魔這麼瞅著自己。

　“你……真是夜燭？”又問一聲。

　這個問題很是古怪，夜燭剛想回答，眼角余忽見四周景象，心驟震，下一刻他立刻騰而起，舉目四顧——這里不是南棠的神識虛空，而是他自己的神識虛空。

　他垂頭向自己的手。

　赤墨袍上每一道暗金的紋路都勾勒得清清楚楚，白皙的手掌與掌心的紋路也同樣異常清晰。

　他不是魂。

　南棠也騰飛到他對面，目仍舊流連于他上。

　眼前男修風采卓絕，星月為眸，山海作勢，浮虛空之中，閉眼時仿如神仙玉像，人不敢亦不敢冒犯，可那眼眸一睜，這神仙玉像又似活了般，眉眼生，從九霄之巔落到邊，染了些煙火，又變得鮮活明亮，生生要走到人心里一般。

　先前夜燭問過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

　此等容貌風姿，當得起“舉世無雙”四字。

　南棠覺得不太真實，向他出手。

　夜燭亦是滿心震詫，抬手握去。

　二人指尖眼見將要及，浮舟忽然重重一沉，夜燭的神識虛空隨之一，外界有個聲音響起。

　那是個雪玉般冰冷的音，聽來雖然遙遠，落到耳中時卻帶著雷霆之意。

　“夜燭，你擅自施展了分神大法！”

　夜燭一震，倏地收回手，面頓沉，他一揮袖，道：“這不是你能來的地方，馬上離開！”

　南棠沒來得及再度出聲，就被巨大力量驅離此地。眼前一黑，再次睜眼時，已經回到自己的神識虛空中，面前仍舊是那道墨魂。

　半魂夜燭怔怔看著，半晌才道：“對不起，你留在那里會有危險。”

　“那是赤冕？”南棠問道。

　夜燭點點頭：“你進的是我本尊神識。”語畢他看向不遠的佛尊法相，思忖道，“應該是這個仙寶的力量，在你助我療傷之時將你帶到我的神識之……”

　仙寶的力量，又恰逢半魂失去意識，南棠以自己的魂為引助他療傷，差錯之下竟隨著他的魂到本尊神識。

　“你……”南棠言又止。

　夜燭盯著：“想說什麼就說吧。”

　“長得與螢雪一樣。”但比螢雪好看。

　這后半句，南棠沒說。

　“我與他一母雙生，模樣相似并不稀奇，你別把我當他。”夜燭道。

　南棠目微落——還是有差別的，這差別并不現在男之上。螢雪歸，卻是中帶妖，上有說不上來的郁執拗；夜燭比之螢雪，了這妖之意，卻添了年清朗。

　源于本質的差別還是很明顯的，以致于一眼就能分清。

　“剛才出聲的是何人？”又問道。

　夜燭攥拳，斂眉道：“是我師尊，赤冕最強大的天逍老祖謝清留。”

　“我留在那里為何危險？是因為你的師尊？”

　南棠繼而又問了一個問題。

　夜燭的拳攥得更，沒有回答。

　————

　赤冕的浮舟之上，數十個修士一不齊刷刷跪在地上，沒有人敢開口，也沒有人敢抬頭，甚至大氣都不敢一下。

　“夜燭，你很想離開此地？為此不惜分神？”森冷音不帶，出自浮舟上空的修口中。

　這修著一襲紅，段高挑勻稱，烏發如瀑披爻腦后，額間垂有眉心墜，雪白，長眉杏眸容貌絕，卻是面罩霜冷，半點笑容不見，正是近日才剛剛出關的天逍老祖謝清留。

　夜燭倒是未跪，只垂手站在佛掌之下，仰謝清留。

　真是不湊巧，因著半魂被冥電打傷的關系，影響到本尊魂神，這幾日他也正在療傷，竟遇上謝清留出關。

　謝清留一眼便看穿他元神不全，發現他擅用分神大法。

　“弟子不敢。”夜燭回道。

　“你不敢？你都敢私放螢雪出巫嶺，還有何不敢之事？”謝清留冷道。

　夜燭心中驟沉——才剛剛出關，就已經發現了？

　“你施分神之，是為了救螢雪，那他現下何？”

　“夜燭，你不想和螢雪一般下場吧？”

　夜燭定定神，半真半假道：“師尊恕罪，此事確實是弟子之錯，師尊降罪弟子莫敢不從。弟子施展分神之確是為了搭救螢雪，然而他從巫嶺放出后便不顧兄弟之，將我那半魂擒于煉魂壺中帶走，意將我那半魂煉化為其所用，如今我也不知他與我那半魂在何。”

　謝清留不語，杏眼微瞇，與他對視，似乎要從他眼中看出真假。

　良久，方道：“你對他顧念手足之，他可從未將你視作兄長。”

　“弟子已經清醒，下次若再相逢，不會留。”夜燭道。

　謝清留仿佛相信了他的話一般，臉上冰霜稍融，冷面出一笑意。

　那笑未及眼底，并不好看。

　“你那半魂既然收不回來，不如就此斬去，莫因此誤了我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