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的最后一個"福"字,是賀見山幫著林回一起故好的。林回一邊哈著手,一邊力繞著屋子轉了一圈,確認該的都故好了∶原來拖拖拉拉一天完的活,在他的努力下,半天就全部搞完了。
這會兒已經到了中午,林回看看賀見山,問道∶"不,我帶你蹭飯去?"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林回從小也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林莊小,村上的人都心疼林回不容易,能幫就幫。老人家忙起來的時候,林回能連續半個月從村頭吃到村尾;甚至連這房子,也是多虧了村里出人出力, 幫忙蓋起來的。這也是為什麼林回在去世后還一直堅持回來走一趟的原因—村上的人越來越了,年輕人都去城市里安家落戶了,而那些看著他長大的長輩,也一天比一天老了。也許有一天,他們也會像自家一樣,忽然就離開了,那麼在這一天到來之前,多看一眼是一眼吧。
賀見山看著林回笑道∶"那今天就要沾一下你的了。"
林回帶著賀見山直奔隔壁二大媽家,二大媽雖然不明白也就一會兒工夫怎麼忽然多了個"同事小山"出來,但還是熱地給他們盛好了飯菜。
"小山,你們公司放這麼早啊?來,多吃點,我家這個青菜好吃呢。"二大媽一邊熱地夾菜,一邊好奇地打量著林回的同事∶他看著比林回長幾歲,不說話的時候怪嚴肅的,像領導。
"是的,正好來這邊出差。"賀見山頓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太習慣這麼親熱的寒暄,不過他很快鄉隨俗,笑道∶ "謝謝二大媽。"
林回肚子早就了,他也不吭聲,就聽著賀見山和二大媽聊天,自己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吃得停不下來。
二大媽忽然想起什麼,神神地對賀見山說道∶"小山,小回在公司談了個朋友,你是不是也認識啊?"
"咳咳——"賀見山忽然嗆了一下,"啊?"林回要笑死了,趕開口道∶"跟他一個部門的。"
二大媽眼睛亮了,剛準備離開給他們添點湯,立刻又坐下了∶"快跟我講講,孩子怎麼樣啊?"
林回繼續添油加醋∶"二大媽你不知道,我們公司年會,他跟我朋友坐一桌,然后我跟我朋友發消息,還被他笑話呢。"
二大媽一聽就笑了∶"你還說人家笑話你,你自己也說對象長得好看得不得了,做飯又好吃,還老讓著你,我倒要問問,是不是你編出來哄二大媽開心的?"
林回連連稱是∶"你說得對,還是讓我同事來說有說服力。"
賀見山哭笑不得,然而對面的長輩還在期待地看著自己。他認真想了一下,說道∶"相貌品都還……可以…其他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確實跟林回很配。"
他像是意猶未盡,又補充了一句∶"十分相配。"
一旁悶聲吃飯的林回忍不住笑出了聲。
等到吃完飯,林回說帶賀見山看看村子,兩人便沿著鄉間的小路開始轉悠。
林莊里有很多農田,一眼看過去,視野十分開闊。當然,也是因為毫無遮擋,這里也遠比城市要冷得多。午后起了點風,賀見山上穿的是在京華常穿的服,輕薄好看,但是不抗風,林回看了一眼,便把圍巾解開給他圍上了。
賀見山沒有拒絕。他其實并不冷,但對于他來說,圍巾上來自林回的溫度實在是太有了。
兩人隨便地走著看著,林回指著不遠的一座小橋,說道∶"小時候這橋就是兩人寬的長石板,一下雨就特別,有一次我了一下,掉進河里,還好河水淺,所以我很冷靜地喊''救命'',路過的鄰居把我拉了上來。"
"我特別生氣,去村里討說法,就說這橋太危險了,就算今天我不掉下去,明天別人也會掉下去,不能老這樣。后來村里就跟上面申請了費用,重新修了橋。"
"橋下面的那條河就是我的釣龍蝦的河,一直流到我家后面,穿過了整個村子。初中的時候、上游那邊建了水閘,慢慢地,活水河就沒那麼活了,不過來釣魚的人還是多的。"
"還有那邊,原來不是菜地,是曬場。"
"夏天的時候,麥子割完,村上的大人就會在曬場上堆好多草堆,一塊地方一個大草堆。我最喜歡的就是在曬場跟小伙伴玩捉迷藏,然后爬到草堆上躲起來。"
賀見山看向林回,他從來不知道原來端方如林回也有這麼調皮的時候∶"我以為你小時候是那種特別乖的小孩,就是大人做事,你搬個小凳子坐那看書的那種。"
林回樂得不行∶ "你對我有點誤解。"
林回在早已種滿蔬菜的曬場前停了下來,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忍不住閉上眼睛∶太融化了,風是暖的,空氣是熱的,他汗流浹背,在曬場上快樂地歡呼奔跑,頭頂上,鳥兒"咻"地飛了過去,留下一道看不見的弧線。
"你說得對,賀見山。"林回睜開眼睛,開口道,"我喜歡夏天。
,‘
賀見山愣了一下,想起這是林回第一次來他家的時候,他在臺上問了他一句∶"你很喜歡夏天嗎?"
"我喜歡夏天,喜歡晚上,喜歡白玫瑰,喜歡湯泡飯,"林回轉過頭,笑了起來,"我還特別特別喜歡你。"
"這個世界上竟然有這麼多我喜歡的東西。"
賀見山幾乎移不開眼。
他看不夠林回,一直看不夠。如果可以,他希林回能永遠住在他的眼睛里。
賀見山靜靜地站著,然后開了口∶"其實我在來的路上,一直在想該怎麼跟你解釋鋼筆的事。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在我道這件事的時候,我心里真的很在意。"
不應該是林回。
不應該是林回去承這份暗.不管廣來自哪里,不管是有意還是無心,不管他有沒有到傷
害。賀見心的心被疚和慌固占據著,他那麼急切地想要見到他,想解釋,想音白.想告訴他心底所有的最真實的想法。而當林回真的出現在面前,他卻發現他說不出口。
即便是他,也會有膽怯的一天。
可是他們之間實在太了解彼此了,他甚至什麼都不用說,林回就明白了一切。他搶在賀見山前面,問他想不想看一看他眼中的這兩樣東西是什麼模樣,然后講了那個他希知道又害怕知道的故事。
故事里有林口的朋友和家人。有林回的年和大學.有賀貝見從未過的傷瘤和茫然 也有他
從未擁有過的快樂與肆意,然后,他看見林回一步步走到了自己面前。
就是在那個時候,賀見山忽然明白過來∶也只能是林回。
賀見山從來沒有想過,當林回站在那里,將那把從泥淖中撿起的刀慢慢攤開給自己看的時候,它已經變了玫瑰的模樣。他就像這個世界上最頂尖的魔師,完了一場沒有人能夠拒絕的演出。
他把玫瑰送給了他。
這一份厚的回禮,只能是林回贈予他的。
如果說長久以來.鋼羊的存在讓賀貝I鯁在.那麼就在今天,林回戶經親手將這最后長
在骨中的刺,拔了出來。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了。現在我只覺得自己運氣實在太好了。"賀見山看向林回,"這個世界有那麼多人,而那麼多人里——"
那麼多人里,只有一個林回,來到了他的邊。
他想,林回說的是對的。"繆斯"只是一支筆,這支筆在他和林回之間劃了一道線,然后林回沿著這條線,走向了他。
"等回到京華,我們把糖罐基金禮包里的蛋糕和鋼筆換掉吧。"林回夸張地了一聲∶"哇"
賀見山笑了起來∶ "它們是你的,只能是你的。""那是誰一開始恨不得趕把筆拿回來?"賀見山老實承認∶"是我。"
"那現在又是誰忽然了小心思,覺得這是紀念品?""還是我。"
林回笑了起來∶"它們是我的,你也是我的。"賀見山認真地點點頭∶"是,我屬于你。"
喜怒哀樂,與靈魂,/與熱忱,他的一切,都屬于面前這個人。他已經開始期待了,等他們都老了的時候,回憶起他們走向彼此的每一步,又該是多麼地慶幸和滿足。
"你帶我去看一下吧。"
林回點了點頭。
兩人回了家,林回翻出一把剪刀,遞給賀見山∶"我們去院子里剪一束臘梅。
“
林回在臘梅樹上挑挑揀揀,賀見山按照他指的方向剪下一枝又一枝的臘梅花,沒一會兒,林回的手里已經捧了一堆了。
他帶著賀見山穿過院門來到屋后,那里有一棵很高的樹,下面是一座墳。墳前有一些零碎沒燒干凈的紙錢,應該是林回早上來祭拜過了。賀見山拿過臘梅花放在了墳前,輕聲說道∶",我是賀見山。"
林回等了半天,也沒等到賀見山的下一句。他忍不住笑了一下,開口道∶"不行,你話太了,我不喜歡話的人,你看我來說——"
",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人,我帶他來見見你。""我說錯吧,長得很帥的。""他做飯也好吃,你看我都胖了。""這臘梅花香嗎? 我選的,他剪的。"
"我跟你講,我們在京華好的,你別擔心我。""我以后可以不用一個人出去旅游啦。"",我有點想你了……"
風把林回的聲音吹散了,它們披著臘梅的香氣跌冬天冰冷的空氣中,隨后又融化進泥十里。
"..我又有家了……"
賀見山握住了林回的手。
過了好一會兒,林回喃喃地說∶"也不知道聽到沒有。
"會聽到的。"賀見山抬起了頭,
"等到春天的時候,風會告訴的。"
遇到你之前,冰縮寒流;遇到你之後,花柔酒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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