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蘇惜卿曾經以為陸畫和陸珩兄妹倆并不好, 前世與陸畫不對付,所以兩人并沒有往來,這一世卻不一樣了, 陸珩離京之后, 陸畫幾乎天天往侯府跑。
陸畫不知從哪里打聽到江宴每日替施針的時間, 專挑那個時候來找。
施針的位置是在脖頸后側, 蘇惜卿需要趴在榻上, 江宴方可施針。
頭一次施針,陸畫就來侯府了。
陸畫跟義勇侯說:“姑丈和二表哥都是男子, 江先生施針時不適合在一旁觀看, 施針這等大事,還是需要親人守著才行, 表妹如今已經和哥哥訂親,算是我半個嫂嫂了, 由我來守著再合適不過。”
“……”義勇侯怎麼聽都覺得陸畫是來監視自己兒的。
難道是陸老太太聽說了施針的事,特地讓陸畫過來的?
義勇侯表復雜:“施針時丫鬟婆子們都守在一旁, 而且得日日施針, 這樣陸大姑娘不就得日日往侯府跑, 太麻煩了……”
“不麻煩!”陸畫笑容溫婉, 語氣異常堅持。
“這……”義勇侯猶豫了下, “只要阿卿不介意就行。”
蘇惜卿當然不介意, 有陸畫陪一塊施針不止能避嫌,也不會落人口舌。
江宴之于蘇惜卿,就是個外男,施針的位置還是在敏的后頸,蘇惜卿想到自己得與江宴日日接,心里不止尷尬, 還有些抗拒。
但更想給珩哥哥驚喜。
等治好啞疾,到時珩哥哥打仗回來,去城門口迎接他時,就能大聲喊他了。
珩哥哥一定會很開心!
江宴聽聞鎮國公府大姑娘要在一旁觀看,并無任何不悅或意外,提親那日陸畫氣沖沖離開之后,蘇以恒就跟江宴說過這位陸大姑娘的事跡。
見到陸畫端坐在一旁羅漢榻上,笑容可掬的盯著他,江宴只淡淡道:“在下施針時請陸姑娘保持肅靜,莫要干擾在下即可。”
陸畫雖然氣了些,到底是國公府的大姑娘,真要裝模作樣起來,該有的規矩一個不落。
此時安靜端坐的模樣,看上去倒真像家教嚴謹、脾氣良好的貴──要是江宴之前沒無緣無故被罵過的話,或許真會這麼以為。
趴在榻上,等待施針是真的難熬,蘇惜卿心底怕得要命,因為不能說話,只能咬住。
陸畫就坐在床榻斜對面的羅漢榻上。
看到小表妹睜著水凌凌的大眼看著自己,一副語還休的模樣,針未扎,的心就先疼了起來。
尤其看到江宴施針前先在火上烤過一遍,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針還要先烤火?那會不會很燙?疼嗎?”
蘇惜卿的角度看不到江宴在做什麼,聽見陸畫的話,心臟了一下,害怕得不得了,瞬間就將咬出細齒痕,猶如艷麗海棠花瓣。
江宴見蘇惜卿臉煞白,輕皺了下眉:“不燙,也不疼。”
見陸畫還想再問,江宴側眸冷冷睨一眼:“陸大姑娘若再干擾在下,在下只能請你出去了。”
陸畫:“……”
這還是頭一次被外男兇。
陸畫乖乖閉,卻在心里默默記下一筆帳。
等大哥回來就跟大哥告狀!
蘇惜卿撐起腦袋,拍拍小臉,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不要害怕,才又閉上眼,乖乖趴回去。
針扎進后頸時,蘇惜卿下意識哆嗦了下,想象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
江宴施針時,另一只手雖然得按著的脖子,落在上的卻不是他的手指,而是帕子。
蘇惜卿微微一怔。
陸畫亦驚訝的瞪大眼。
本來擔心江宴會趁機吃蘇惜卿豆腐,沒想到江宴竟然如此細心。
知道男授不親,早就準備好帕子在手里,四手指隔著帕子在蘇惜卿脖子上,一點兒也沒到。
四針很快就扎完,蘇惜卿一點覺也沒有,若不是江宴讓不要,說這針每日得扎半個時辰,都要以為江宴本沒有扎針。
陸畫見過江宴之后,看他生了一張像狐貍一樣勾魂攝魄的臉蛋,本來就擔心蘇惜卿會與他日久生,如今見他如此細心,心中的危機意識也跟著蹭蹭的漲。
幸好有先見之明,否則要是放任表妹跟江宴獨,大哥回來都不知還有沒有媳婦兒能娶。
半個時辰過去之后,蘇惜卿起了后頸,覺不出來哪里有異樣。
江宴已經收拾好東西走人。
陸畫說:“哥哥離京前待過我,要盯著你喝藥,紫芙,趕把你家姑娘今日要喝的藥端上來。”
“你別擔心,哥哥跟我說過,你不喜歡藥味,所以我特地讓人準備了我服藥時必備的殺手锏。”
陸畫笑嘻嘻的擺擺手,丫鬟立刻將準備好的糖袋子遞上。
糖袋子里,是一顆顆晶瑩剔、堅明的松子糖。琥珀的松子糖,散發著淡淡的甜香,一個個小粽子般。
“……”蘇惜卿哭笑不得的看著。
想到陸珩還特地待陸畫這種小事,一顆心像是被人扔進罐里一樣,冒起了甜滋滋的小泡泡。
蘇惜卿剛服完藥,里正含著糖味甜的松子糖,就見冬葵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姑娘,丞相夫人帶著蘇大姑娘過來了,蘇大姑娘說想要見您,不知您要過去大廳見,還是直接將二位請來您的院子。”
蘇惜卿聽見小嬸嬸來了,連忙起,隨著冬葵來到大廳。
陸畫也跟著來了。
“陸畫見過丞相夫人。”
蘇惜卿無法言語,只能福了福子。
蘇長樂一看到就撲了過來:“小人我們又見面了!”
丞相夫人聽見兒的話,神有些苦惱,見蘇惜卿并不討厭,方微微松了口氣,笑道:“樂樂一直吵著要見你,我實在被纏得沒辦法,只能帶登門叨擾,還請惜卿姑娘見諒。”
話落,又頭疼糾正兒:“樂樂,惜卿是你堂姊,不能喊小人。”
陸畫微微詫異,沒想到這傳聞中的丞相夫人說話竟是如此客氣。
蘇長樂嗅覺靈敏,一下就聞到蘇惜卿上未散的藥味,皺眉道:“小人上怎麼會有藥味?小人生病了嗎?”
蘇惜卿看了冬葵一眼,冬葵心領神會,福道:“姑娘沒有生病,二公子從江南請了位神醫回來替姑娘醫治啞疾,需日日服藥,上才會有藥味。”
蘇長樂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義勇侯雖無意瞞蘇惜卿醫治啞疾一事,卻也不曾大肆張揚,是以知曉此事者并不多。
丞相夫人聞言,神微變:“神醫?”
蘇惜卿微笑頷首。
“不知能否請惜卿姑娘替我引見這位神醫?”
蘇長樂摔傻之后,丞相夫婦也是為此忙得焦頭爛額,四尋求名醫。
義勇侯無意瞞蘇惜卿醫治啞疾一事,是以蘇丞相也知曉義勇侯府來了一位江南來的神醫,但當時蘇丞相已經自己尋到一位德高重的名醫,便沒有打擾義勇侯。
沒想到一個月過后,蘇長樂況依舊不見好轉,丞相夫婦不得不另尋高人。
蘇惜卿自然沒有理由推拒,立刻讓人將江宴請來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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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蘇以恒帶江宴回府時,陸老太太便知道他尋了位神醫回來醫治蘇惜卿的啞疾。
三年來,陸老太太也替蘇惜卿尋過無數神醫,但都無疾而終,是以這一次心中也沒抱太大希。
再加上如今都過了大半年,蘇惜卿的啞疾仍不見起,陸老太太就更失了。
尤其最近還得知義勇侯的養蘇明語,不久前在鄉下莊子誕下一之后,心中越覺得當初沒有堅決反對陸珩的親事更是錯誤之舉。
這門親事還是得想辦法退掉才行。
佛堂,陸老太太盤坐在佛像之下,閉著眼,慢條斯理地掐著手里的佛珠。
陸老太太沉片刻,低聲問道:“畫丫頭今日又上義勇侯府了?”
江嬤嬤答道:“今日為初一,自從大軍出征之后,表姑娘每逢初一十五都會上凈慈寺上香,給大公子及表公子祈福,大姑娘今日和一塊上凈慈寺了。”
陸老太太抬手將江嬤嬤招到旁。
江嬤嬤附耳,聽見陸老太太的吩咐,神錯愕:“主子三思……此事恐怕……”
陸老太太著手里的佛珠,冷聲道:“無需多言,照我的話去做即是。”
饒是跟在陸老太太邊數十年的江嬤嬤,聽了這話,額間亦不由沁出細細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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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義勇侯府。
元宵剛過,正月里的氣候還是有些冷,蘇惜卿子經過一年半的調養,雖然比以前好了不,義勇侯府上下卻仍燒著地龍,寶月軒也四都是熏籠,溫暖宜人。
午膳時分,寶月軒極為安靜,只有偶爾幾聲的碗筷撞聲。
席間,吃得有些心不在焉,每吃兩口飯,就要一脖子上的平安扣。
隨著年歲增長,已出落得艷人,五長開了些,更加立深邃,今日一襲暗紅縷金提花緞面領長襖,更加將襯得亮似酪般,腰肢裊娜似弱柳。
掌大的鵝蛋臉多了些,了幾分稚氣,就連不太明顯的嬰兒也沒了,下尖了些,清的桃花眼兒多了幾分。
笑起來本就好看,純又可,如今又多了幾分穩重與優雅,得純真又嫵,只是淺淺一笑便人渾。
即便是現在魂不守舍的模樣,也足以人神魂顛倒。
就連從小伺候的紫芙都不敢直視,仿佛多看一眼便是。
蘇惜卿剛用完膳,就聽見冬葵進來稟報,說蘇大姑娘來了。
紫芙立刻捧起手爐遞上。
蘇惜卿接過,正準備出去接人,就聽見小堂妹興至極的驚呼聲。
“大人,大人!好消息好消息!”
“堂妹這是怎麼了?”蘇惜卿眉宇間的憂愁被蘇長樂輕快的嗓音沖淡不。
“奴婢也不知道。”冬葵搖頭,取過銀狐輕裘披風,低眉順眼的幫披上。
蘇惜卿不知想到什麼,下意識脖子,語氣張:“我的聲音聽起來是不是有點啞?我怎麼覺得聽起來有點沉。”
初治好啞疾時,蘇惜卿的聲音并不怎麼好聽,就連治好的江宴聽了都頻頻皺眉。
但到底啞了三年,嗓子也在大火里被嗆傷,哪怕是華佗再世,也沒辦法讓一開口就恢復以前那綿如糖的嗓音。
是以半年前,剛治好嗓子那段期間,蘇惜卿在外人,包括陸畫等人面前,都未曾開口。
直到年后嗓子調養得漸有起,才敢在人前說話,但聽過聲音的人并不多,也就楚寧、蘇長樂及義勇侯與二哥等人。
“姑娘,我的好姑娘。”冬葵笑容無奈,“江先生為了您的嗓子不知費了多苦心,如今說是黃鶯出谷,聲聲宛轉都是是謙虛,您就別擔心了。您若真不放心,明日他過來給您請平安脈時,您自己問問他。”
蘇惜卿聽得不好意思,雙頰微紅,正要踏出外間,蘇長樂就已經蹦蹦跳跳跑了進來。
蘇長樂再過三個月便及笄,和蘇惜卿一樣,五也開長來,出落得昳麗絕。
一年半前蘇長樂便有京城第一人之稱,如今更是姝無雙,艷絕天下。
兩人一塊出門時,往往是眾人的焦點,就連貴都對蘇氏雙姝艷羨不已,這其中一姝還早在一年半前就與鎮國公世子訂下婚事,不知羨煞多人。
蘇長樂顯然聽見們的對話,笑道:“阿卿的聲音何止是黃鶯出谷,那是綿如糖,比還要甜,陸世子要是聽了,骨頭怕是要了半邊,恨不得馬上就跟你親──”
蘇惜卿連忙捂住的,芙蓉隨之飛上兩朵云霞。
這小堂妹如今雖然好了許多,不像再一年半前傻得那麼厲害,但這一張卻依舊時不時語出驚人。
蘇長樂眨眨大眼,一臉無辜的看著。
“樂樂又胡看了什麼話本?”蘇惜卿松手走出外屋,須臾,又覺得不妥,連忙將話題岔開:“什麼好消息?”
屋太熱,的臉都燙了,得去院子消消食、散散熱才行。
蘇長樂本就披著斗篷,也不怕冷,大步跟了上去。
本就單純,思緒一下就被帶偏:“我聽爹爹說,太子哥哥快要回來啦!再過幾日便到京城,到時我們一起上酒樓看大軍回京!”
蘇惜卿腳步一頓,張的扭過頭:“那……那小叔可有說……說起別的事?”
蘇長樂想了下,道:“爹爹說太子哥哥大勝,今上龍大悅,已經在替他準備慶功宴啦。”
前世也是大勝而歸,蘇惜卿聞言,眉頭并未松開。
不過這一世太子出征之后,并沒有像前世那般傳來大軍中了敵方陷阱,損兵折將困雁門關的消息,想來應該一切都跟前世不一樣了。
蘇惜卿發愣的同時,蘇長樂已經繃到面前。
蘇長樂背著手,一邊倒退著走,一邊笑道:“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我已經訂好玄武大街位置最好的酒樓,待太子哥哥和陸世子、堂哥回來了,肯定看得到人。”
蘇長樂還記得當初送太子哥哥出征時,就只能遠遠看著太子哥哥的背影,連側臉都沒瞧見。
明明都是好消息,蘇惜卿卻不知為何心慌得厲害。
“冬葵,準備馬車,我要去一趟凈慈寺……”
蘇長樂訝異的看一眼。
冬葵也怔了下,道:“姑娘,咱們還是去慈恩寺吧,慈恩寺不像凈慈寺那麼偏遠,就在京城里,也是十分靈驗。”
蘇惜卿后知后覺想起什麼,面微白,靜默幾許,淡淡的嗯了聲:“那便去慈恩寺。”
冬葵松了口氣。
蘇惜卿最后是搭著相府馬車去的。
蘇長樂如今況雖然好了不,卻不是江宴醫治的,只是隨著年歲增長,學會了禮數與知識,江宴說,蘇長樂如今心智依然停在七歲,懵懵懂懂,純真無知。
一年過去,蘇相為尋了無數名醫,卻每個人都束手無策,就如當年蘇惜卿的啞疾那樣。
是以每次出門,丞相夫人都會陪著,不管是今天,或是一年前去凈慈寺時。
“卿丫頭今日怎麼突然想去慈恩寺?”丞相夫人笑問。
“肯定是擔心陸世子和堂哥了。”蘇長樂搶道。
丞相夫人無奈的嗔了兒一眼:“我又不是問你。”
蘇惜卿握平安扣,聲音聽上去有些低落:“我最近總是做不好的夢,聽樂樂說太子殿下就要回京,就想著,再去一趟佛寺,求佛祖保佑,也安自己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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