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薛恕捧著裳回來時, 殷承玉已經下了水。
裊裊白水汽模糊了他的影,薛恕只約瞧見一抹瓷白浸在水中,不多時便被溫泉水蒸得染了紅。
薛恕將裳放在屏風后, 就聽見池子那頭殷承玉喚他。他疾步過去, 就見殷承玉半趴在池邊,仰著臉看過來,如細瓷,如朱砂。琉璃珠一般的眼睛里頭沁著朦朧水霧, 如妖似魅。
“替孤背。”
他的語氣平淡, 神從容,仿佛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個要求。
薛恕忽然覺得這溫泉池子有些太熱。
滿室水汽蒸騰著, 他卻覺得口干舌燥。
頓了數息, 薛恕方才沉著嗓子應是。他去拿了布巾,跪坐在池邊, 稍稍俯前傾,用布巾沾了水, 替殷承玉背。
他的作極輕極慢,眉眼低垂,眼睛隨著布巾移。
若殷承玉回頭來看,會瞧見他的眼底盡是他一人。狂風暴雨、七六皆因他而起。
然而殷承玉片刻也未曾回頭。
他愜意地瞇著眼眸,下頜枕在手臂之上,烏黑長發束在頭頂, 后腦勺飽滿,圓潤的弧度至后頸往收, 雪白的頸子細長, 與烏發對比強烈,黑愈黑, 白愈白。
強烈的差沖擊著薛恕的眼睛。
他艱難地吞咽數下,狼狽地移開目,不敢再多看。
然而不過數息,便又難以自抑地再度轉回來,似看到獵的野狼,貪婪兇狠,躍躍試。
可最終他也只是看著,害怕嚇跑了獵。
殷承玉在池子里泡了三刻鐘,滿疲憊盡數散去。
“好了,不必再。”
他直起來,瞧了薛恕一眼,見他忍得眼角都發了紅,便笑起來:“將大些的布巾遞來。”
艱難地將目自他上挪開,薛恕拿了干燥的布巾遞給他。
殷承玉接過,隨意披在上,便踏著臺階走了出來。
布巾寬大,遮住了大部分。
但半遮半掩的模樣,反而更引人遐思。
薛恕眼神跟隨著那抹瓷白,最后定在屏風上,再也挪不。
殷承玉換上干燥的中,又解了發冠,散開長發,才自屏風后出來。
“替孤更。”
他朝向薛恕,平展雙臂,微抬著下看他。說話間睫羽,末端的水珠墜.落下來。
薛恕手接住,一點微涼在掌心洇開,滲進他心底。
結不斷滾,薛恕深深將人看著,將一旁的外裳拿過,抖開,為他穿上。
只是當他半蹲著系帶時,目無意間瞧見里雪白的中,手指便了下,猛然抬眸看向殷承玉:“這中……”
“……是臣的。”薛恕吞咽一下,方才完整說完。
殷承玉勾起,手指劃過他眉峰,落在他的十分濃的眼睫上,指尖反復撥弄,語氣也是輕飄飄的:“是你的怎麼了?先前你咬壞了孤一件中,難道不該賠孤一件?”
許是在溫泉池子里泡得久了,連聲音也仿佛沾了水,變得起來。
薛恕攥了帶,半晌才道:“……是當賠。”
殷承玉乜他一眼,耐心地等他系好帶,方才在一旁的貴妃榻上坐下。
薛恕深吸一口氣,捧來一雙云紋鹿皮靴,單膝跪在地上,讓他一足踩在自己膝上。又捧起他另一只足小心穿上鞋。
殷承玉懶洋洋靠在塌上,忽而注意到腳背上一點紅痕。
他皺了眉,抬起踩在薛恕的肩上,虛指著那紅痕道:“這可是被蟲咬了?”
薛恕側臉去看,瞧見那紅痕時眼神便閃了閃。
那應該是他先前不慎留下的。殷承玉皮太白,極容易留下印記。
他晦地打量著殷承玉的神,也瞧不出他是看出來還是沒看出來。如今的殿下早不似上一世那般好揣拿。
于是他也不回答,只用奇異的目看著那點紅痕,啞聲道:“臣替殿下上點藥。”
話音未落,已落在了那點紅痕上。
殷承玉下意識想要收回腳,卻被他強握住了腳腕。
溫熱的自腳背傳來,垂在側的手指,殷承玉呼吸微重,眼底亦染了幾許。
“可要臣伺候殿下?”薛恕注意到他的變化,抬起頭來,直直迎上他的目,了,眼底滿是捕獵前的興。
二人對視數息,目勾纏。
最后殷承玉收回,俯過來住他的下頜,拇指用力按過他的,啞聲道:“你想怎麼伺候,用這里麼?”
薛恕目暗了暗,咬住他的指尖,聲音從齒里出來:“隨殿下喜歡。”
……
二人又耽擱了兩刻,方才離開。
殷承玉長發披散,眼尾嫣紅,等薛恕為他將狐裘披上系好,便抱著暖手爐,緩緩往自己院子行去。
薛恕跟在他后,目暗沉,并未滿足。
還遠遠不夠。
*
次日,冬狩開始。
丹犀冬狩為期十日,第一日乃是宴飲歌舞,皇室勛貴,文武員,以及瓦剌和韃靼的使者都會參宴。
既是圍獵開始前的放松,也是探明敵的最好時機。
隆帝這兩日在行宮里過得十分快活,此時坐在主位上,朝兩部使者舉杯之時,頗有些意氣風發。
“諸位滿飲此杯!”
先前因為殷承璋之死,文貴妃哭鬧不休,連帶著后宮也不得安寧。隆帝很是頭疼了一陣。他一開始也是心疼文貴妃和二兒子的,還茹素齋戒了幾日,為死去的二兒子祈福。
可男人的悲傷有時候就只有那麼片刻,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雖然疼的二兒子死了,可他還有三兒一。更別說后宮里還有這麼多年輕漂亮的妃嬪,以后他還會有更多的孩子。
于是殷承璋下葬之后,隆帝那點子傷懷便徹底淡了。
連帶著對整日怏怏的文貴妃也有些避著,雖賞賜依舊不斷,但自己卻不再往景仁宮去。
文貴妃亦發現了隆帝的變化,尚未為兒子報仇,自然不肯失了帝王寵,于是下了悲痛,也一同來了丹犀行宮。
在行宮這幾日,又變回了從前那個萬千的貴妃,將隆帝哄得心舒暢。
眼下文貴妃坐在隆帝側,手中端著酒杯,目悠悠轉過席上眾人,最后定在了瓦剌使者木爾上。
這一次丹犀冬狩,瓦剌派來的使者乃是最為年輕的小王子木爾,而韃靼使者則是太師阿哈魯。
自北部蒙古國分裂之后,東蒙古為韃靼所占,西蒙古則為瓦剌所占,部落離散,互相攻伐。
而在長城以南的大燕,則是瓦剌與韃靼共同覬覦的。
三方之間關系微妙而脆弱。
瓦剌與韃靼既向大燕朝貢,又會在實力強盛之時,毫不猶豫地出兵擾,想要從實力雄厚的鄰居上咬下一塊來。而瓦剌與韃靼為了爭奪漠北的話語權,更是連年戰不斷,不是東風到西風,就是西風到東風。
而大燕自太.祖往后數,幾任有雄心的帝王,都曾數度出兵征討,只是并未如收服平北方諸部。
到了孝宗皇帝時期,更是切斷了同瓦剌和韃靼的一切來往。直到隆帝繼位后,才再度恢復了往來。只是彼時國力空虛,隆帝更沒有雄心壯志,因此這些年來的對外之策,便是扶持弱小,維持平衡。
瓦剌與韃靼之間,無論誰落了下風,大燕都會出手相助,以保北方諸部不斷,無法完全出來對付大燕。
就在今春,韃靼突襲瓦剌,瓦剌王了重傷,傷勢不明,瓦剌部很是了一陣。聽說這位被派來參與丹犀冬狩的小王子木爾,是瓦剌王最為寵的兒子,瓦剌王一直有意將王位傳于他。
這次之所以讓木爾作為使者參與冬狩,一則是為了向大燕求助,二則是瓦剌王有意讓木爾與大燕聯姻,以借助大燕的實力幫木爾坐穩王位。
這些消息都是文貴妃聽隆帝所說。
隆帝剛抵達行宮之時,瓦剌使臣便已暗中拜訪過,晦表達了聯姻的想法。
只不過隆帝顧著面子,并未立即答應——不論韃靼還是瓦剌,皆是大燕的下屬國,需仰仗大燕的支持。這兩百余年來,只有瓦剌與韃靼向大燕朝貢的份兒,從未有過公主和親。
文貴妃抿了一口酒,目掃過下手的殷承玉與殷慈,眼中閃過一怨毒,又很快按捺下去。
席間觥籌錯,推杯換盞。
舞娘們穿著輕薄的紗,赤足踩在地毯上旋轉。
阿哈魯起舉起酒杯,用流利的話朗聲道:“大燕陛下,烈酒當配人。此次丹犀冬狩,我不僅帶來了北方的烈馬,還帶來了草原上的明珠。”他看向中央舞姿的舞娘,眼中劃過輕蔑:“請讓我們的草原明珠為陛下獻舞,只有草原兒的英武,才配得上這等好酒!”
他言辭間帶著約的貶低,有敏.的員,已經皺起了眉。
但隆帝懵然不覺,他放下酒杯,了一聲“好”。
“將你們的草原明珠帶上來。”
阿哈魯拍了拍手,朝后看了一眼,便有個穿著黑的子走上前來,站到了中央,
穿著寬松的黑袍,面孔藏在兜帽下看不分明。但勒的腰帶,仍然能窺見幾分姣好的形。
原先在中央曼舞的舞娘們緩緩旋開,為讓出位置。
那子抬起頭來,一雙妙目依次掃過主位上的隆帝、文貴妃,最后定在了殷承玉上。
掀開兜帽,出明艷的面孔,朝殷承玉的方向盈盈一笑。接著不等眾人驚艷,便見腳尖騰躍,信手拉開腰間的系帶,那黑袍便散開落在地,出里致的舞。
舞之下,纖秾有度。
將雙手舉過頭頂,五指張開,手掌抖,腕間金玲齊響。而后又手腕翻轉,自腰間出一致的細鞭。猛然躍起的同時,細鞭過地面,清脆的鳴鞭聲甚至蓋過了靡靡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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