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折騰了這麼一番,竟就為了這麼個要求。

　殷承玉有些啼笑皆非，但瞧著他打結的眉頭，還是了他的眉心,緩聲安道：“朕日后沒有子嗣,這江山只能給岄兒。他聰穎機敏，這一世又不曾因顛沛流離長歪了子，若好好教導日后做個守之君絕無問題。朕很放心他。”說到此，他頓了頓,見薛恕直勾勾盯著他等著下文,方才斟酌著用詞道：“……但朕不放心你。一日為師終為父，你做了他的武師父,自小培養出了,日后……日后便是朕有個萬一，不需朕囑咐,岄兒也會多照應你。”

　這是他已經考慮許久的問題。

　上一世他守皇陵時敗了早早駕崩，雖然留了薛恕一命又任他為輔政大臣,但殷承岄一向不喜薛恕，薛恕又是這麼個子。想必他走后那些年，這二人相是不太和睦的。

　自古以來年的帝王與權臣，到了帝王親政的年紀，總是難免會有一番廝殺。

　上一世的許多事薛恕不愿意說，他也沒有追問。但許多東西即便薛恕不說他也猜得到。

　這一世他雖避免了守皇陵的命運,也十分康健。但容妃和殷慈的死總他心底不安，害怕既定的命運會以另一種方式到來,所以總想多做打算。

　他打算得周全,卻不料薛恕并不領。

　在他提起“萬一”時，薛恕表霎時變了,下頜繃起，手掌如鐵鉗一般鉗住他的手腕，恨聲問道：“殿下還想再扔下臣一次嗎？”

　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殷承玉意識到什麼，正開口，卻被他俯惡狠狠咬住了。方才殘余的溫繾綣眨眼間便被狂風暴雨席卷，收斂爪牙蟄伏的猛破閘而出，作間再沒有任何溫憐惜，蠻橫暴，帶著濃重的懲罰意味。

　齒間嘗到了鮮的咸腥味道，脆弱的.結亦被野兇狠咬住，留下鮮紅的齒痕。

　殷承玉想要起，雙手卻被鉗制著按在頭頂，越發彈不得。

　他擅騎，并不是文弱書生，但此時他才發現瘋起來的薛恕力道大得驚人，一只手便可將他錮。

　雙方力量懸殊。

　“薛恕！”殷承玉重重在他上咬了下，趁著他吃疼退開時，才獲得了息的機會：“松開……朕！”

　薛恕紅著眼抵著他的鼻尖，眼底映著他惱怒的面孔，手上的力道半點沒卸：“不會有萬一。”

　殷承玉一愣，掙扎的作也慢了下來，他了想說什麼，薛恕卻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陛下答應過臣常伴左右。”他垂眸了殷承玉角珠，冷的聲音和下來，還殘留著些暴怒后的沙啞，似在訴說話一般：“陛下生，臣生；陛下若有……”他忌諱地皺了眉，沒將話說完：“臣也絕不獨活。”

　他俯下，細細地描繪他的。

　狂怒之后，又似哀求。

　怒意散開，心頭盤旋著說不清的酸，殷承玉

　著他近在咫尺的人，想說世事無常，他們有重來一世的機會已是萬幸，如何還敢再奢求白頭到老？

　早做打算總比意外忽然而至要好些。

　但最終他什麼也沒有說，只閉了眼，迎合他不那麼溫的親吻。從齒間溢出斷斷續續的允諾：“朕不會……再扔下你。”

　狂風暴雨都然而至，又在耐心的安下，逐漸轉為綿綿細雨。

　雨潤萬而無聲。

　薛恕的作逐漸變得溫，但殷承玉方才的話仍然讓他無法釋懷，他打定主意要給對方留下深刻的記憶。日后但凡再起扔下他一人的念頭時，便會先記起今日的懲罰。

　細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夜。

　第二日殷承玉醒來時，解開手腕和腳腕的布帶，瞧著皮上泛著青的勒痕時，再沒有毫憐惜之意。

　將布帶扔在薛恕臉上，他惱怒道：“滾下去，朕今日都不想看見你！”

　薛恕坐起來，神倒是饜.足得很，將上的布帶撿起來收好，順手揣進了袖里，低眉順眼道：“臣先伺候陛下洗漱更。”

　“鄭多寶進來。”殷承玉現在瞧見他那張臉就生氣，覺得自己待他還是太過寬容了，這人現在當真是連裝都懶得裝了，全然本畢。

　薛恕利落地穿戴好，去喚鄭多寶進來。

　殷承玉到底不想人看見手腕上的痕跡，自己換了裳，才在鄭多寶的伺候下洗漱。

　今日不必上大朝會，但也要去武英殿議事。殷承玉整理好儀容后，便往前頭去。

　經過薛恕邊時，見他雖擺出低眉順眼的姿態，面上卻沒有半點悔改之，又不解氣道：“你去將虎舍清掃干凈，孤晚間檢查。”

　薛恕低聲應是。

　兩人間的火.藥味兒都快溢出來了，連鄭多寶都埋怨地瞧了他一眼，怎得龍榻上竟還能惹得陛下不快？

　薛恕當做沒瞧見他的目，施施然往虎舍去了。

　*

　雖不必上朝會，但要見的朝臣卻不。

　殷承玉最先召見了右都史曹宏。

　曹宏年逾六十，翰林院庶吉士出，格耿直眼里容不得沙子，可以說是到了古板的地步，因數次直言進諫怒了隆帝而自請辭，賦閑在家。

　殷承玉登基之后便恢復了他的職，令他負責謝文道舞弊案重審事宜。

　此案由大理寺與刑部聯合審理，而都察院則負責監督及復核。如今曹宏求見，想來是大理寺與刑部的審理已經有了進展。

　果然就聽曹宏先匯報了兩司重審的案件進展，說已經找到了新的證人證，樁樁件件的證據最終都指向了當時負責順天府會試的主考邵添。當時將考題賣給那幾個書生的中間人，并不是謝文道邊的長隨，而是另有其人。

　科舉舞弊案東窗事發鬧大之后，邵添為了栽贓嫁禍，與那四名考生事先串供，又威利了謝文道的長隨指認謝文道，這才將臟水潑到到了謝文道上。

　說來此事還和已故的文貴妃有些關系。

　當初邵添尚未閣，不過是禮部尚書，權勢尚且不夠大。科舉舞弊案鬧大后他栽贓嫁禍給謝文道，卻唯恐時間拖長了會被翻案。所以暗中搭上了文貴妃的線。文貴妃在先帝耳邊拱了一把火，謝文道才會那麼迅速的被定了罪。

　后來長隨死在獄中，三名學生以及謝家人都被滅了口。若不是謝家尚存一縷脈，又保住了當年的卷宗，此案恐怕就再無昭雪之日。

　說起此案時，曹宏還十分激憤：“證據確鑿，邵添卻不應大理寺傳喚，藐視律法。更還有大理寺卿與其勾結，阻撓會審，暗中行賄，意為其罪！”

　他出翰林院，與謝文道亦有往來。如今知曉了真相，便尤為忿忿。在聽聞大理寺卿遇到的阻撓之后，便立即進宮參了大理寺卿與邵添一本。

　邵添如今已無依仗，所做得一切只能垂死掙扎。殷承玉早就想收拾他了，只是謝文道案一直未有進展，這回倒是來了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殷承玉順勢道：“邵添結黨營私，栽贓嫁禍罔顧人命，其罪難赦。朕本念及其功勞，不大干戈，既然他不肯配合大理寺傳喚，便只能讓東廠走一趟了。”

　曹宏一聽頓時神激：“陛下圣明！”

　若說進了大理寺的邢獄還有可能出來，那進了東廠的詔獄，便是有去無回了！

　殷承玉傳令下去后，便立即有上百東廠番役，將整個邵府里里外外圍得水泄不通。

　邵添至戶部尚書，拜閣大學士。若說朝中進士一半出自首輔虞淮安門下，那另外一半，便出自邵添門下。

　這些年來他借著文貴妃的勢，蠅營狗茍，廣結朋黨，權勢不可謂不大。便是殷承玉想要他，也得考慮一下他背后盤錯覺的黨羽。

　若不是有這些倚仗，邵添也不敢在謝文道案剛被翻出來時，以退為進自請歸家“避嫌”。

　但眼下再看，恐怕邵添已經腸子都悔青了。

　殷承玉早就有心斬除這棵遮的大樹，湖廣的私兵不過是個引子，真正的殺手锏卻是謝文道案。謝文道生前乃是翰林院掌院，在清貴文人當中素有清名。當初他被斬時被文人仕子罵得有多狠，如今翻案時反彈就有多厲害。

　凡是經歷過科舉的人，沒有不恨科舉舞弊的。此案是他割裂邵添與文人的一把刀，

　這些日子殷承玉雖然對謝文道案并未表現出太多的關注，但實則一直在暗中給與支持。

　如今大理寺剛一掌握了關鍵證據，他便下令東廠番役去拿人。

　任邵添縱有再大的權勢，也只是個文罷了。

　邵添下了詔獄之后，邵氏黨羽才終于慌了。新帝登基后一直沒有大作，這些人便逐漸放下了心，卻沒想到竟在這時等著。

　一時間，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不知頭頂上懸著的刀何時會落下。

　*

　殷承玉瞧著東廠送來的報，神志在必得，已經開始盤算著拔除邵氏黨羽之后，空缺的位置要提拔哪些人來補了。

　鄭多寶奉了茶上來，見他面上含著笑顯然心不錯，想起薛恕的囑托，到底還是做了這個和事佬：“薛督主又帶著虎將軍來了，臣瞧著這兩日，虎將軍倒是被照顧得極好，又胖了一圈。薛督主方才還在問陛下何時去虎舍檢查呢。”

　自從兩日前殷承玉罰了薛恕去清掃虎舍，他就沒再被允許進過養心殿。

　大約是意識到殷承玉這回當真是生氣了，他不僅老老實實清掃了兩日虎舍，還將虎也一道帶了過來。

　殷承玉輕嗤一聲，道：“去將虎將軍帶進來，薛恕不見。”

　鄭多寶圓胖的臉上笑容都頓了下，只得“唉”了一聲，搖著頭去外頭傳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