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秦步高重傷一事, 盛京城裡有人憂有人樂, 有人看了其中深意, 也有人自認為是順水推舟，其中千百種算計，寥寥幾句難以概括。

而戰事正酣的北部卻冇有那麼多閒逸緻。

“大將軍！大將軍！蠻子從潘家口上來了！這會正往刺燕河打！要不了多久就要進城了！”

“潘家口！那不是有滾石陣設阻嗎？！”

“滾石陣並未擋住那些蠻子！他們簡直殺紅了眼！踩著首往上爬！”

本該重傷在床的秦步高, 此刻著膀子, 口綁著幾層染的白紗，壯的上浮著一層汗珠，那是疼的, 也是發了狠興的，“他孃的，這幫蠻子今天是吃什麼靈丹妙藥了, 玩了命的往上撲！大氣都不讓人一口！老子不讓他們嚐嚐厲害，他們是不能消停了！守在東城門的鄭千戶帶一隊弓箭兵過去！有一個蠻子從刺燕河那邊過來, 就讓他提頭來見我！”

“是！”傳話的小兵連滾帶爬的從營帳裡跑了出去, 生怕誤了一時半刻, 讓蠻子殺進城。

這時傅禮開營帳大步走進來, 那兇神惡煞的殺伐氣頓時減輕了幾分，盛京公子，便是渾是也有種說不出的從容冷靜, “將軍，事了, 蠻子在十裡堡的糧倉被燒了個, 三天之糧食運不過來。”

“好樣的！”

眾人聽了這話不由喜上眉梢, 秦步高更是笑的口生疼，“哈哈哈哈哈他孃的！老子還納悶為啥都不要命的往上衝，好！好！隻要撐過這兩天，這幫蠻子就是咱們的囊中之了！”

另一個軍謀在旁道，“可是，將軍，鄭千戶去支援刺燕河，那東城門該如何守？蕭家那位在，屬下著實不放心。”

秦步高看了眼桌上的沙盤，在心中斟酌片刻道，“桓，你帶人過去，張羅張羅百姓，在城門底下燒幾大鍋開水，他們的梯隊往上爬，你就往下澆開水，燙死他們這幫狗娘奏的，看他們還輕狂！”

“將軍！”那軍謀連忙開口道，“不然，還是讓屬下去吧，傅二公子剛回來……也不好再讓他去犯險。”

“你去？你怎麼不騎大鵝到天上飛一圈，照照鏡子去吧，以為張羅百姓那麼容易啊，冇有人家那張臉能好使嗎？人家傅二公子往那一站，這他孃的民心所向啊！”

秦步高就是有一種特殊的能力，不論況再怎麼危急，都能雲淡風輕的玩笑一句，一屋子將士都笑出了聲，傅禮也微微紅了臉，隨即領命退出了營帳，帶兵往東城門趕去。

他一走，秦步高就斂了笑意，麵沉沉的吩咐自己旁的親兵，“蠻子這次是殊死一搏，東城門今日怕是守不住了，你們跟著一道過去，能撐多久撐多久，見況不對趕護著傅軍謀撤回來，另外，找兩個人喬裝，趁給我殺了蕭琛。”

營帳裡除了秦步高的親兵就是他的親信，就算他明目張膽的命令手下暗殺將領，也冇人阻攔半句，隻有拍手好的份，“早就看那個隻會的紈絝不順眼！媽的！仗打到這個份上他想起來搶功了！今天讓他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可不是，現在想想都後怕，當日若不是有傅二公子在，將軍就讓那個狗衙給害死了！”

秦步高聞言，挑眉笑道，“到底是我疏忽大意，冇料到那個慫貨關鍵時刻來這麼一手，也真虧了桓警惕，不然就他順水推舟，假戲真做了。”

“那將軍死裡逃生的訊息，要何時傳回盛京？”

“暫且不急，等著和蕭琛的死訊一起傳回去。”

……

秦欣和提心吊膽的同嘉興在姣儀館一起窩了兩日，北部的軍是一道接著一道，讓盛京城裡的人應接不暇。

最要的一件是橫城子失守，兩軍在城戰，死傷無數。

要知道橫城子是北部最富饒的城池，城牆甚至高過盛京，資也極為厚，一旦橫城子被蠻夷占領，那麼戰場又要進一步向南邊擴大，用不了多久整個北部都會被蠻夷吞吃。

皇城裡的百姓以國為家，大晉的國土就這麼丟了，他們怎麼能不憤慨，而造這種糟糕局麵的罪魁禍首如今已經人頭落地，怒火便齊齊朝著牢獄中的趙家人湧去。

秦欣和在深宮裡，都能聽到百姓們遊.行時發出的陣陣怒吼，“殺！殺！殺！”

他們誓要用趙家人的來祭奠北部那些死去的軍民。

既然趙家人難逃一死，那麼這個時候拿出來安百姓最恰當不過。

橫城子失守的次日，趙家上下，包括一同行惡的刁奴狗在，約莫七十餘人在將相門外斬首示眾，幾乎全城的百姓都前去圍觀，盛京城裡百年難得一見的萬人空巷

“那些百姓真是瘋了，就算趙家再怎麼壞，那橫城子失守也與他們無關啊，至於恨這樣，讓他們死還不滿足，要親眼看他們被斬首。”嘉興一麵說著一麵唉聲歎氣的往魚塘裡扔饅頭屑，“也不怕做噩夢。”

這件事的確反常。

雖然相較其他地方，皇城底下的百姓更關注這些時事政治，但至多也就是將此事當茶餘飯後的談資，哪裡來的這麼大凝聚力到長安街抗議遊.行？況且比起尋常人，帝王家對生死要更為淡漠，這次連嘉興都覺得不至於此，那些百姓為什麼像聞到腥味就一腦湧上去的行走一樣？

秦欣和懷疑，是有人在私下煽百姓。

可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趙家已經倒了，再無翻的可能，就算不當眾斬首，也多半會像蕭甚那樣被杖斃，為什麼一定要製造這樣的局麵？

“想不通……”

“是吧，你也……欸！這是我要餵魚的！你乾嘛吃啊！”

秦欣和一怔，才發覺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把饅頭屑抿到進了裡，“冇注意。”

嘉興長歎了口氣，把手裡的瓷碟接了過來，“你這兩日一直心不在焉的，是不是還惦記忠勇侯呢，都跟你說了一百遍，肯定冇事肯定冇事。”

嘉興確實信誓旦旦的說了一百遍，可子跳也不是一天兩天，秦欣和冇有得到確切訊息之前，心裡總是不安穩，雖然是下定決心，要是爹出什麼事就跟書名號裡那兩位同歸於儘，但這個世界有來之不易的家，如何能捨得，“嘉興，若我爹這次能平安歸來，你不管向我提什麼要求，我都答應你。”

“那好說啊，到時候你去我長公主府裡住一陣子就行，啊，對了，還有一件事，是你必須要給我做的。”嘉興微微仰著頭，滿臉寫著“我是你的大恩人”，要多頤指氣使就有多頤指氣使。

秦欣和越看越覺得可，“嗯，你儘管說。”

“你三哥之前跟李鶯鶯還是什麼王鶯鶯定親的時候，你不是繡了一個手帕要給嗎，說是要給嫂子的。”嘉興把碟子裡的饅頭屑一氣灑進魚塘，有點不滿的說，“你把那手帕給我就完了。”

“……那個李鶯鶯還是什麼王鶯鶯的，悔婚後，那條手帕就被我不知扔哪個犄角旮旯去了，不然，我重新給你繡一條？”

“好，看著吧，這手帕你是繡定了！”

“隻要我爹能平安回來，彆說是手帕，就是繡個被麵我也甘願。”

嘉興抿樂，眼角眉梢流出一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自負和竊喜，真就是把心事寫在了臉上，也得虧旁人不會往彆的地方想，頂多是覺得有些奇怪。

秦欣和忽然反省，自己是不是偶爾也會這樣。

知道的太多，有所預見，導致思維被侷限，思考任何事都要以小說為前提，反倒無法逃被控製的命運。

正胡想著，高明快步走到花園的橋上來，低聲道，“主子，出事了，今日斬首的趙家人裡冇有趙五公子和趙六公子，將相門外的百姓一下就鬨起來了，衛軍也冇能控製住局麵，瞧著是越鬨越大。”

“他們瘋魔了！趙家的小六不是才九歲？！流放到邊境給披甲人世代為奴還不夠？他們自家冇有孩子嗎？”

說這話的是當朝長公主。

生在帝王家尚且如此，尋常老百姓卻要著一個九歲的孩子去死，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不對，不對……

嘉興罵了那群百姓後又放低聲音勸秦欣和，“事已至此，總不好兵鎮全城百姓，趙小五這次怕是難逃一死，你可彆再為他跟皇兄鬨了。”

是了！

這勢頭不是衝著趙家！而是衝著！

在魏祈那裡極力想保下趙通的命，甚至不惜鬨到被魏祈足，這件事已經傳的宮中人人皆知，那麼若是魏祈非殺趙通不可，與魏祈之間必定要生出嫌隙來。

這擺明瞭是出於後宮的手筆。

能煽百姓到群激憤的程度，宮裡有這個能耐的冇幾個。

這筆賬，秦欣和暫且記下，當務之急是趙通的這條命，“皇上那邊是什麼意思？”

“這奴才也不清楚，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這會已經為了趙家兩位公子的事宮覲見了。”

秦欣和很清楚，這種玩弄人心的小伎倆不會瞞過魏祈的眼睛，可按照魏祈一貫的事態度，他寧肯順應這下三濫的算計，另找機會整治，也不願意逆流而上，給自己添冇必要的麻煩。

魏祈這次，會為了，激怒整個盛京的百姓嗎？

秦欣和從來不會將希寄托在彆人上。

當然，嘉興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