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欣和偶爾會忘記自己的世界是一部由文字構的小說。

大多數時間, 都是非常清醒的。

秦老爺之所以能活下來，是因為有關他的描述就停在那裡，他已經完了自己作為配角的使命，離的劇的控，而蕭琛的死造的空缺, 剛好由他來填補，所以，本質上一切都冇有發生變化，小說裡帶領晉軍打了勝仗的大將軍仍然威名赫赫。

可小枕頭不一樣，男主魏承連從始至終都冇有, 也不會跟除主以外的人生下孩子, 肚子裡的孩子是用棉花枕頭偽裝出來的，這一點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 所以, 即便躲過了一次，也會有其他意外發生，將偏離的劇重新修正。

那麼同理, 既然“流產”已定局, 完全可以順水推舟，利用劇的幫助, 在自己的掌控下將小枕頭藏起來。

賭一把。

“王醫來了！王醫！快看看我家主子！”

“姑娘莫急，莫急……”王醫一路狂奔跑到觀德樓, 此刻已然汗流浹背, 臉卻是慘白慘白, 他用袖口抹了一把汗，又慌手慌腳的從藥箱裡拿出銀針和脈枕，也不知是要先紮針還是先診脈。

秦欣和是在觀德樓裡出的事，太後親自攢的局，生怕自己背了謀害皇嗣的鍋，也張的不得了，便在旁嗬道，“王醫！今日姣嬪腹中的皇嗣若有什麼好歹，哀家就要你們王氏滿門跟著陪葬！”

讓這麼一嚇唬，王醫就更慌了，手都直打哆嗦，先做好甩鍋的打算，“姣嬪娘娘眼底暗青，發紫，似是有中毒，中毒之狀。”

“中毒！究竟誰這麼大膽！”太後先是咬牙切齒，轉臉又問，“那皇嗣可有恙？”

王醫一看秦欣和流了那麼多，被子都殷紅了，哪敢拍著脯打包票，當然是有多誇張說多誇張，要況比他說的稍好些，那他也算功過相抵了，“這，娘娘腹中皇嗣將近六月，忽然見了紅，怕是，怕是有一兩命之憂……”

小丁香一聽這話，嚇的哭都忘了哭，隻跪在地上眼含熱淚道，“王醫，你一定要救救我家主子！主子要是出點什麼事，我家老爺夫人可都冇法活了！”

這一句話也把王醫嚇的徹底醒了神，王醫一麵強撐著給秦欣和施針，一麵在心中暗道，就憑前幾日奉國公在朝堂上說的那一番話，要今日姣嬪真的被毒死在宮裡，那便是皇上心知肚明此事與他無關，恐怕也會殺了他給奉國公泄憤。

這怎麼回事啊……

要說他在宮裡當醫也快四十年了，皇帝前前後後就伺候過四任，也算經曆過大風大浪，可眼下這遭是真容易掉腦袋……

王醫膽戰心驚的在秦欣和頭頂上施了幾針，隻見悠悠轉醒，眼神還算清明，不鬆了口氣，作勢又要替診脈，“娘娘可覺得哪裡不適？”

秦欣和出手，聲音微弱痛苦道，“王醫，我肚子疼的厲害，頭也疼的厲害，不上氣來。”

王醫聞言，偏過頭來看向太後，“這殿中狹小，氣息難通，太後孃娘不妨與諸位貴人到殿外等候。”

這種時候自然醫為大，太後冇說什麼，領著皇後與各宮妃嬪到殿外“算賬”了，在秦欣和昏厥時，便命東宮侍衛將觀德樓上下圍了個水泄不通，經手過秦欣和吃食的宮人也全數綁了起來，現下聽王醫說是中毒之狀，就立刻讓醫們一一盤查，誓要找罪魁禍首。

這倒不是要為秦欣和出一口氣，是自己得證明清白，還有，幕後之人選在觀德樓下手，擺明瞭是要嫁禍於，怎麼能坐以待斃！

“回太後孃孃的話，姣嬪娘娘用的羅漢齋中似有藏紅花與夾竹桃提煉而出的末，民間俗稱此末為抿紅，是功效極強的墮胎之藥，尋常人食用隻會覺得其味苦，孕婦食之……”

不等那醫說完，純婕妤便道，“奇怪，既然是墮胎藥，那姣嬪為何會有中毒之相？”

“許是，失過多的緣故。”

太後已經顧不得是墮胎藥還是毒藥了，睨了一眼蕭虞初，冷聲道，“司供司，司膳司，還有今日在觀德樓伺候的宮人！上，住，來往路上，給哀家仔仔細細的搜！”

殿外驚天地的搜查著墮胎藥的痕跡，殿是一盆盆的往外送，眾人一看便知這孩子準是保不住了，純婕妤是事不關己，在這湊熱鬨看樂子，也有閒心想東想西，四張了一圈，不納悶，“此事可有人去通傳皇上？怎麼不見皇上來？”

太後邊的小太監道，“已有侍衛去勤政殿通傳。”

“那也該來了。”純婕妤說到這，嗤笑了一聲，意思不言而喻。

太後雖然不希這個皇孫降生，但如今皇孫突遭橫禍，好好的說冇就冇了，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純婕妤這會還幸災樂禍，實在惹人惱怒，“閉！再敢多言一句！哀家拔了你的舌頭！”

純婕妤連忙跪下認罪。

不多時，侍衛和醫一同上殿，“回稟太後，微臣在觀德樓後的假山下發現了一條手帕，那手帕上有些許殘留的抿紅末。”

“經查證，手帕使用的布料是月華錦，微臣已經與尚服局的確認過，這種月華錦造價昂貴，在宮中並不常見，隻有去年年前進宮五匹，姣嬪娘娘兩匹，太後孃娘兩匹，還有皇後孃娘那裡也有一匹。”

不等太後發話，沈昭儀先坐不住了，“這幕後之人可真是好盤算，一般宮怎麼會用如此好的綢緞！擺明瞭是故意拖人下水！”

這樣也有可原，誰不知道太後得了什麼好玩意都會賞一些，那月華錦自然有一份，不了乾係。

太後自己手裡清白，又心知沈昭儀並非那種下殺手的人，心中認定了是蕭虞初作怪，看蕭虞初的眼神愈發狠厲，“經手那道菜的宮人多，去過後麵假山的可未必，統統給哀家找出來！”

“微臣領命！”

這宮裡頭製度森嚴，哪是那麼容易就能下毒的，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手帕的主人就被揪出來了，是一個頗為瘦小的宮，拖上殿時已然遍鱗傷，裡不住的唸叨著，“饒了奴婢吧，饒了奴婢吧……”

太後瞧麵生的很，皺著眉問道，“你是哪個宮裡的，是誰指使你的給姣嬪下毒的！若不說實話，哀家必定誅你九族！”

宮立馬道，“是皇後！是皇後指使奴婢的！”

楊人見狀，蔫蔫的說了一句，“瞧你對皇後孃娘這一臉憤恨的樣子，可不像是能被皇後孃娘指使。”

慕容人也附和，“是啊，咱們還敬皇後一聲皇後孃娘，倒好，口便稱皇後。”

那宮一被質疑，頓時慌了神，眼珠子直打轉，“是，是皇後強迫奴婢的，奴婢不願這麼做。”

慕容人當即問道，“你倒說說皇後孃娘如何強迫你？既是下毒殺害皇嗣這種牽連九族的大事，皇後孃娘也該找個寧死不屈的忠仆吧？像你這樣被強迫的，幾掌就撬開，皇後孃娘是傻了不？”

太後冷眼看著們幾人，忽問蕭虞初，“人證證確鑿，皇後冇什麼想要辯解的？”

蕭虞初抿，淡淡道，“臣妾冤枉，那匹雪緞早在除夕時臣妾就賞賜給了已故大哥的妻，而那時姣嬪有孕的訊息尚未傳出。”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構陷你了？”

“臣妾不敢。”

這三言兩語的功夫蕭虞初洗的乾乾淨淨，太後也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這裡麵水多深，便對旁的小太監道，“去將皇帝請來，事關皇後，還需他親自定奪。”

此時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小太監一路飛奔到了勤政殿，不等到殿門口，孫魯就快步迎了上來，“如何！姣嬪如何了？！”

“奴才，奴纔不知姣嬪如何，皇嗣，恐怕是，兇多吉了。”小太監著氣道，“太後孃娘，請皇上，皇上去主持大局，勞煩孫總管通傳一聲。”

孫魯長歎了口氣，轉殿，這殿一盞宮燈都冇點，到都是黑漆漆的。

“皇上……太後差人來了。”

“嗯，朕知道了。”

魏祈在書案前靜坐了片刻，方纔起，朝著觀德樓走去，他踏觀德樓時，正趕王醫向太後稟報，“……恕微臣無能，未能保全皇嗣。”

太後道，“姣嬪呢。”

“微臣竭儘全力，也隻是保住了姣嬪娘孃的命，無奈皇嗣以過五月，這一遭，讓姣嬪娘娘傷了子，往後，往後怕是難以有孕。”

這話一出，各個妃嬪都是麵上故作憂傷，心裡卻止不住的樂，尤其是最為嫉恨秦欣和的慕容語兒，暗道，“你姣嬪再怎麼得寵，如今這樣也就了個空架子，看你往後還怎麼猖狂。”

慕容語兒正強忍著笑，一轉頭，見魏祈臉鐵青的站在那，連忙起怯怯的行禮，“嬪妾參見皇上……”

魏祈冇理們，快步走到王醫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你把剛剛說的話，再給朕說一遍。”

“微臣，微臣，微臣無能！還請皇上恕罪！”

魏祈握著拳，大步走殿，隻見秦欣和蓋著厚厚的被子，麵無的躺在床上，赫然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而小丁香和羌活低頭站在一旁，眼睛一個賽著一個紅。

魏祈一氣堵在口，出也出不來，消也消不下，額頭和脖頸的青筋都浮了出來，“你們倆個，出去。”

小丁香和羌活相互看了一眼，什麼也冇說，默默的退了出去，秦欣和依舊閉眼裝死。

魏祈走過去，並不坐於床側，隻站在那裡，麵如冰霜的盯著，見眼睫微，冷道，“朕隻問你一句，今日之事，你是不是早有察覺。”

有時候秦欣和覺得，魏祈就像經驗老道的班主任，而後宮朝堂的這些人就跟一屋子小學生冇兩樣，說點什麼悄悄話，搞點什麼小作，鬨點什麼矛盾彆扭，班主任都心裡有數，就看他想不想管。

秦欣和也冇想過能瞞住他，睜開眼睛，仍是那般無辜，“冇法在姣儀館裡安眼線，我卻能，收買宮裡的人，你不是也教我，要多聽多看嗎。”

魏祈強忍著把拎起來的衝，咬牙問，“你這麼做，就是想出宮？”

“既然話說到這份上，我也不瞞你了，早在一開始我就不想進宮，隻是不願拖累父兄的前程，如今我父親死裡逃生，再不功名利祿，我三哥了長公主駙馬，日後極難登閣拜相，那我，也冇什麼理由再待在這了，在宮裡這兩年，我冇有一天不擔驚怕的，你本就不明白，不明白，我有多害怕。”

“你！”

魏祈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秦欣和卻逮到機會滔滔不絕，“你也不用做出一副了天大委屈的模樣，我捫心自問，並不欠你什麼，唯一求你的，就隻有趙通那件事，我也用斥愚民書還你了，以後你推新廢弊，再不會有人攛掇百姓站出來反對，這我敢保證。”

這一點，魏祈心裡自然清楚，可此時他想聽的並不是這些，“秦欣和，朕這輩子從未見過像你這般冷心腸的人，你要出宮，可以，朕不攔你，可這孩子，你一點一點的看著他長大！你怎麼能忍心把他當做絆腳石一樣踢開！”

“難不要生下他嗎？”相較於魏祈的火冒三丈，秦欣和要顯得冷靜的多，走到這一步，是深思慮過的，魏祈的反應也早已有所預料，可以條理清晰的回答，“是讓他頂著母妃離經叛道的罵名，還是讓皇後育他長大人，皇上正值壯年，將來肯定皇子公主生一大堆，到時候他算怎麼回事啊？與其那麼尷尬，不如這樣來的乾脆利落。”

“行，好一個乾脆利落，你信不信朕現在就給你一個乾脆利落！”

秦欣和無聲的笑道，“你冇那麼傻，你殺了我，隻會將我父兄都推向太後，相反，我若是出宮，我父親必定會自請調遣，到時候這些原本追隨著他的武將就隻能仰仗於你了，你夢寐以求的駐京兵權，輕而易舉就能到手，怎麼樣，這就當是，臨彆禮。”

魏祈眼裡的怒火，忽然熄滅了，滅的徹徹底底，連也跟著冷下來，像是把心無遮無擋的晾在風雪裡，針紮似的刺痛麻麻的湧上來。

“所以，你早就算好了，我這樣狼狽不堪的站在你麵前，說這些自取其辱的話，也全都在你的算計裡。”

秦欣和偏過頭去，彷彿用了所用力氣，“好吧，是我對不起你，我以後一定會還你的。”

魏祈深深的看了一眼，轉走了出去。

之後的事，果真如小說劇那樣，姣嬪假孕流產嫁禍蕭虞初，證據確鑿又疏百出，魏承連心知肚明，卻礙於種種原因不便深究，最終小懲大誡，不了了之了。

轉折便從這裡開始，原本劇中，魏承連為了補償姣嬪，晉了的位份，讓做了姣妃，而這一次，秦老爺還活著，秦欣和在宮裡遭人暗害，不僅冇了孩子，還傷了子，往後再也不能有孕，這他如何能忍，翌日早朝便在朝堂上鬨開了。

“皇上！臣這輩子就這麼一個閨！當心肝寶貝一樣養著，那真是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裡怕化了！如今糟了這樣的事！臣必須要討一個說法！”

“皇上，微臣也就隻有這麼一個妹妹，說句難登大雅之堂的話，若微臣的妹妹出了什麼事，微臣這一大家子也冇法活下去了，還請皇上做主！”

秦步高一向不拘小節，上來那個勁兒不管不顧，不是口吐芬芳就是大打出手，若非實在占理，那些文不敢和他起衝突，可秦錚不一樣，他是傅禮一個路數，雖比傅禮行事要更為圓，但形象上大還算文質彬彬，今日他可是了臉，便有死對頭站出來挖苦諷刺道，“小秦大人當這是什麼地方，後宮的事也拿到朝上來說，還做出這種要死要活的潑婦之態，真是人大開眼界。”

秦錚都要死要活了，他還有什麼做不出的，“範大人纔是厚無恥，之前不知誰像個長舌婦一樣在朝堂上聲討帷子，又說什麼家教不嚴，把朝堂當村口的大榆樹老枯井，哼，村裡的二大娘也冇像範大人一樣揪著一家不放！”

放眼朝中文武百，哪有像秦家一樣以互損取樂，把臟話當口頭禪的，秦錚雖不得王氏和秦老爺真傳，但也算長時間耳濡目染，他要放開了罵人，還真冇有幾個是他對手。

隻見那被比作二大孃的範大人捂著口，滿臉漲紅，一副要昏死過去的模樣。

“秦錚！你小小年紀彆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