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門已開，另一邊就是靈山荒原了，雪妖隨時會出現，你這個時候進去是找死麼？”

大風雪中，火蓮傘的芒也被削弱得幾乎看不見，星星點點暗淡的火中，縱然是長期跟在晴王或百里將軍麾下的兵士，也都被凍得起了脖子，恨不得將自己得不存在似的。

一深服、外披大氅的年輕人卻只是很安靜地站在那里，好像所站立的地方不是風霜摧折的峽谷，而是在富麗堂皇的朝堂中。

寧時亭聲音已經啞了，就是開口說話，也會頃刻間消失在呼呼風聲中。

他只是站在那里，但是寸步不退，執意要進剛剛開放的靈門。

這邊的靜很快引起了百里鴻洲的注意——他剛剛走出營帳視察附近況，正在與邊軍師商議這次雪妖之變，另一邊就來了人通報：“將軍，晴王的那個寧公子說要進去，放還是不放？這是將軍與王爺事先商定好的麼？”

“寧時亭？”百里鴻洲有點意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晴王的營帳。

他不知道顧斐音在營帳到底跟那個看起來聽話順的小鮫人說了什麼，他剛出來之前，以為晴王教訓自己的邊人，之后必然也是一樁艷事。不便打擾。

畢竟月黑風高，外邊苦寒。他們要盯住靈山的制，一時間也沒辦法。

這樣一個漫長孤寂的夜晚，注定得要帳中紅袖添香，然而看來，晴王倒真的人坐懷不。

寧時亭的相貌，他上一次過來接百里聽書時就已經見識過了，心下也為這種人間絕震過。但因為知道寧時亭的晴王的邊人，倒是也沒想再多的事。

“這麼看，如今傳遍朝野的那個傳聞恐怕是真的。”百里鴻洲若有所思。

軍師說：“將軍有何悟，微臣洗耳恭聽。”

“寧時亭是一尾毒鮫，所以晴王從來不他。”

軍師說：“將軍明智，只是如果傳言為真，現在是否需要重新評估一下和晴王府的合作關系呢？既然是如此，那麼晴王府如今的境會比我們更危險，我們倒是不急于這一時立功罪。只要到時候不要被晴王府連累就好。”

“再說了。之后再去朝中探探口風，便知曉輕重。”百里鴻洲說，“只是現在，不知道那個寧時亭是什麼況，我去會會他。”

絕的鮫人站在風雪中，聽見有人過來，回頭看他。

火蓮傘映照出的火混幽微的雪，將那一雙眼睛映照得澄明深刻。寧時亭一黑，大氅也是黑的，只有厚厚的銀狐裹著一圈兒，襯得他的臉更小，也跟蒼白。銀白的發高高束起，用周正細的黑玉冠固定住

好看得像見了鬼一樣。

他單單站在那里，就有人忍不住要倒一口涼氣，遑論回頭看著一眼，簡直可以攝人心魄。

顧聽霜呆在他的袖子里，聽著外邊的靜。他放出了靈識，因此知道外邊的場景，沒有來由地想起了他當時見寧時亭的頭幾回。

他也以為他對他用了攝魂。

百里鴻洲毫不掩飾的目在他上轉了一個來回，等到看夠時，才慢悠悠地問道：“寧公子這是要干什麼？”

寧時亭說：“進去救人。聽書對上雪妖，必死無疑。”

百里鴻洲挑眉說：“他不管怎樣都是一個死，不是他死，就是你的主上死。”

寧時亭的眼神沒有毫搖：“這是我的事，與將軍無關了。”

“我說，退一萬步來說，聽書是我的弟弟，他的命在我百里家手里，不在你手里，寧時亭。”百里鴻洲眼神中有點憐憫，還有點嘲弄，他笑了笑，“沒想到短短幾年，寧公子對聽書還真是……”

“這件事我會解決，聽書這個人，我會親手向您討回來。”

寧時亭微微抬起臉，出巧的下頜。

這樣貌是在太，太有欺騙，以至于百里鴻洲過了一會兒才領會出他這話中的鋒利意味。

再抬眼看，寧時亭眼里也是毫不掩飾的敵意與冰冷。

這小鮫人有意思，對順，對外卻是好一把利爪獠牙。

百里鴻洲大笑起來：“就憑你？你是凡人軀，半點仙法骨都沒有的對吧？第一你救了他，沒辦法向王爺代，第二，你以為你能有命從那里面出來？”

說罷，他拍了拍手，提高聲音對守衛靈門的士兵命令道：“放寧公子進去！我在這里等你，寧公子，可莫要讓我失。”

剛剛關閉的靈門再度開啟，開啟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被強烈得近似于煞氣的靈山靈力往后退了幾步。

寧時亭頭也不回，直接沖了進去，沉黑的影飛快地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峽谷吹來長風，現在雪勢還不到最猛烈的時候，但是寒冷已經有些阻礙人呼吸了。

一呼一吸間，仿佛吸的就是冰渣子，連呼氣都會帶上冰涼的的腥味。

普通一個人絕對難以在這樣的地方單獨行走，寧時亭一路走，一路躲在相連的巨石后面，避開能夠把人吹飛的大風。他的雙足已經凍得沒有知覺了，但是通過踩踏的依然能夠得知——他并沒有踩到實地。

這麼多天了，靈山的土地被雪生生地拔高了幾丈，堆積的雪層反復，為了他現在踏在腳下的地面。雪妖法力帶來的雪帶著松且輕的特，比平常的雪有所不同，這種雪即便到了最深，也不會阻塞起來，如同流沙。除了雪，雪妖過，還會生出萬年玄冰，正是前世困住寧時亭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的東西。

寧時亭每走一步，都是兇險萬分。

而他進來之后已經快過了半柱香時間，卻只不過是從峽谷口挪了十幾尺的距離。

正待他停下來口氣的時候，袖子卻劇烈抖了起來，一只銀白的小狼從他袖子里鉆了出來。

“飲冰？”

寧時亭以為顧聽霜是在他袖子里呆久了憋悶，卻見到這銀白的小狼崽從他袖子里竄出來之后，直接在他眼前變大——

比上一次民事堂時更大，顧聽霜縱上古白狼的軀飛快長，變比原來的軀大上十倍不止的模樣，停留在寧時亭跟前。

寧時亭抬起頭來看他。

自從知道這時候小狼的軀是顧聽霜的意識，寧時亭才恍然發現，顧聽霜和小狼的分別是這樣明顯。

明明是一樣的狼，但是單從眼神中就能知到顧聽霜的存在。小狼的眼神天真、活潑，帶著類最原始的靈單純，而顧聽霜的眼神卻深如沉水，帶著他特有的年老與鎮定。

寧時亭不明白顧聽霜要做什麼，他仰著臉，向他出手：“小狼這樣子很好看。”

上古白狼本就是一個麗的族群，年狼特有的修長健的曲線，銀白的絨，還有狹長的狼眼與俏麗的鼻吻，無一不顯示著它們的卓越。

顧聽霜為小狼時，似乎比他平常要更冷酷一點。俊高大的白狼低下頭，熔巖一樣金的眼睛充滿威嚴，它此時此刻低下頭，仿佛要一寧時亭的手指，最后卻只是偏了個方向避開，而后往后走了幾步，嚴嚴實實地擋在寧時亭面前。

那時一個防備的姿勢，四爪撐在地面上，銳利的眼睛地盯著他，不允許他再往前半步。

他不許他再往里走，因為顧聽霜知道百里鴻洲在外面說的話并沒有錯。他只是一個孱弱，沒有任何仙法的鮫人，進這樣的地方，只有死路一條。

寧時亭見面前巨大白狼的眼睛的一剎那，覺自己的意識被侵占了。這燃燒的金以他不可抗拒的威嚴下達命令，那一剎那，仿佛有一個并不在此的年低聲對他說話：“冰蜉蝣我會替你找。回去，寧時亭。”

短短一瞬間的意識匯，顧聽霜從寧時亭的意識中離。他知道寧時亭會明白他的意思。

寧時亭卻搖了搖頭。

他出手，想要像慣常一樣一小狼的頭，然而未能如愿。

面前的白狼神低下頭來，將茸茸的頭顱附在他面前。類溫暖的呼吸化白霧，帶著干凈的清香。

寧時亭踮腳，臉頰與小狼茸茸的面頰將未，他輕聲說：“沒關系的，你變回來，我給你看一個東西。”

他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個藥瓶，顧聽霜湊近嗅了嗅，什麼味道都沒有嗅出來，但還是將信將疑地在寧時亭面前變回了原本的大小，湊到寧時亭跟前。

寧時亭傾倒藥瓶，用另一只手接住了一點。顧聽霜看清楚了，藥瓶里倒出來的是某種像清油一樣無無味的。這時候寧時亭下了手套，他的手也眼可見地泛起了紅，仿佛在熱水中浸泡過一樣。

寧時亭啞著聲音笑：“火龍涎，可以化雪妖的萬年寒冰，用這個涂在你的皮上，可以化去嚴寒，也能不怕雪妖。”

他把小狼撈了過去拍拍。這東西很經用，兩捧火龍涎已經足夠把小狼的皮覆蓋完全，得油發亮。

顧聽霜很快到了渾泛起一燥熱，甚至有些熱得不了：“這東西哪里來的？”

“蘇家送我們的。”寧時亭笑了笑。

是上次蘇樾派人用火龍涎侵蝕他在的冰屋，想要讓他困死在冰雪中的事。火龍涎不化不散，事后寧時亭特意人去收集了回來，裝了兩大瓶不止。

“那你呢？”顧聽霜抬起頭看他，甩了甩尾。

咕嚕咕嚕。

寧時亭聽不懂狼類的語言，卻鬼使神差地知道了他的這層意思，告訴他說：“我也會用這個。雪妖之境對于鮫人來說，即使沒有任何法力，也不算是絕境。雪妖的雪松而輕，鮫人可在其中自由穿梭。”

這也是上輩子，他能和雪妖平分勝負的原因。

顧聽霜尚且還在思索寧時亭這話里的意思，下一瞬就傻眼了。

寧時亭當著他的面解開了大氅，而后開始服。

先是外，層層疊疊地下來，像是剝下什麼果實的皮一樣。而后是里——

寧時亭在地上跪坐下來，突然意識到旁邊還有只茸茸的狼崽子在盯著他看，面上有點發熱，又手輕輕揪住小狼的一撮頸，要它扭頭過去：“小狼別看……殿下，也別看。”

前襟散開，出里面漂亮的、被凍得發白的。

顧聽霜傻了。

但是這樣一不的神，在寧時亭眼中又了另外的意思。他以為這位世子殿下又不滿意了，非要盯著，連顧聽霜的語氣他都能想出來：“我偏要看，鮫人，你又搞什麼鬼？”

寧時亭猶豫了一下，也就當默許，繼續低頭松自己的扣子。

直至……全部下。

也是在這個時候，顧聽霜才發現，寧時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回了魚尾。

這是一條漂亮至極的尾，弧線優。那天他在泉池里摔懵了，沒有看真切，這一次是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寧時亭的尾。

顧聽霜想：“你原來是鮫人。”

又覺得這個想法不對，鮫人不是鮫人，還會是什麼呢？寧時亭本來就有尾的，還那麼熱泡澡沐浴，連烤個火都要用水炭火。

這條尾是淡藍的，接近明，尾尖鋒利如同刀刃，通晶瑩無暇，像是水晶雕刻而。

但是又是這樣，寧時亭恢復魚尾之后，坐在雪地里的姿勢有些別扭，腰陷下去，彎出一個十分的弧度，好像整個人沒了骨頭一樣。頭冠拆下來，銀白的長發散落在前，淡泛藍的華和魚尾的粼相輝映，仿佛帶上了某種近神的彩。近神的同時，皮上泛起的又將他拉凡塵中。

清絕與秾麗并存。

這樣麗的生不該存在于世間。

盡管寧時亭只是在為自己上抹上火龍涎而已。

小狼的意識開始在顧聽霜的靈識之下別扭了起來，它想反駁它的頭狼剛剛產生的“白狼神一族是世間最雄壯優的種族，鮫人會拜倒在我的狼王英姿之下”的想法，因為明明魚才是最好看的。

小狼有點委屈，有點低落，認為自己是一只很糙的白狼，這種緒產生的同時，它發現它的頭狼第一次沒有嚴酷地鎮它這種大不敬的想法。

它的頭狼已經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