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星著自己的口, 那裡很疼。
棠星本來還想問一句“孟雲舟什麼時候能回來”,最後也沒有問。
他也知道, 下個周五就是兩個人的年宴會, 孟家會大辦特辦, 一個是對外鄭重介紹新回來的棠星, 然後還要表明兩個孩子很好,給孟耀東樹立正面的好父親形象。
哪怕這個宴會帶著虛偽的分在, 但棠星會很高興可以和孟雲舟一起過生日。
這是第一個, 以後會有第二個, 第三個。
所以最遲下周五之前, 孟雲舟肯定會回來的。
棠星上樓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 他沒忍住又給孟雲舟發信息, 很多字打出來了又被棠星刪掉了,反覆幾次之後,棠星卻只是問對方:【我明天最後一個科目考試呢, 孟雲舟你回不來了是嗎?】
棠星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把自己的臉埋在膝蓋上,這是他每次傷心時都習慣做的一個作, 會讓他多一些安全。
他手指挲服料子,一下一下,機械般的重複這個作,又微微抬頭看著書桌上的課本, 好像昨晚上孟雲舟就在房間裡給他上的課一樣。
到了時間, 房間的窗簾自拉開, 房灑落一片日,棠星隻覺眼睛都被刺痛了,他抬手只是想一下眼睛,卻發現手背了。
沒想到自己居然哭了。
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棠星抬起眼,立刻手拿了過來。
孟雲舟:【明早十點對吧,我盡量爭取在那之前回來一趟。】
棠星看到後,才覺好多了。
他用手在手機上點了點,想說的話太多,最後也只是一句:【我隨便說說的,你忙你的吧,不用著急回來。】
棠星:【不是什麼大事,我自己也可以。】
只能說孟雲舟非常敏,立刻就覺出棠星緒有些不對,問他怎麼了?
棠星手了潤的眼眶,就算對面的人看不到,他也把角往上勾了勾:【你想什麼呢?我好吃好喝的,能怎麼了?】
棠星:【就是你不在,就得我自己遛狗了,難過.jpg】
這些話看似沒有問題,但孟雲舟擰起來的眉頭也沒有立刻松下來,似是遇到了十分棘手的難題。
特助從副駕回過頭來,他跟小孟總很久了,鮮見他這樣嚴肅又無措的表,更何況還外了。
就見一向淡定自的小孟總,抬手了自己的眉心,讓特助把行程表拿了過來。他在行程上做了一番標注後,把能省的省下,能推的往後挪,剩下的日程就變得格外的湊。
特助都嚇了一跳,看著麻麻的時間線,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這麼趕的嗎?”
他低頭看了眼日程表:“那最快我們明天晚上就能回D城了。”
是啊,最快也要明天晚上了,孟雲舟有些難過。
這次的項目最開始就是他帶的,從一個小靈出發,組織團隊、開會討論,再到最後型,這裡面有太多太多人在付出,孟雲舟不能自私地隻考慮自己。
棠星接著收到了消息,也談不上什麼失。
因為孟雲舟從文字上就有些小心翼翼,所以棠星立刻就明白過來他回不來。
意識到自己無形中把力轉嫁給了對方,棠星更加不好,還要裝著沒事人一樣跟孟雲舟胡鬧了幾句,才打消了對方的疑竇。
唉……跟聰明人說話,弊端就是撒謊的話,巨累。
一個微笑的細節,都容易被對方發現玄機。
棠星剛放下手機,就有人敲了他的門。
董棉憂心忡忡地站在門口,手裡端著一盤水果和點心,敲敲門,聲喚道:“星星啊,你最近胃口似乎不好,剛才也沒吃多,媽媽給你拿了點東西,我現在可以進來嗎?”
棠星眼疾手快地扯了張紙巾,趕把眼淚幹了,他慌忙道:“我不,我準備補個覺,媽——”
董棉也難得堅持:“那我這就進來了。”
棠星:“……”那你剛才還問什麼。
董棉進屋的時候,棠星依舊在他的小沙發上,臉上沒有什麼笑容,董棉腳步頓了一下,才把後的門輕輕關上了,是有一些猜測的,但又到很抱歉,因為也沒有什麼辦法。
除了會張,會無能為力,什麼都改變不了。
但也還是想……至做一點什麼。
董棉咬了下,把東西放在桌上,在棠星的另一側坐了下來,把手搭在膝蓋的呢擺上,手指下意識地蜷了蜷。
“今天是沒睡好嗎?剛才都沒吃什麼……”董棉語氣溫和不已,“天大的事,也不能和過不去,更不應該虧待你的胃不是嗎?”
棠星看了一眼,還是沒有說話。
他現在對董棉的心有些矛盾,他一開始最瞧不上這種悶不做聲伏低做小的態度,可忽然的,棠星又理解了。
每個個都是獨立且不同的,所以遇到事時,理的方式,得到的結果自然也是不同的。
棠星自己更願意正面剛,一點委屈也不願意,對絕大多數理或者弱的人來說,正面剛才是他們最不敢嘗試的方式,他們擔心後果是自己承擔不了的,自然偏向選擇一些溫和而讓自己更有安全的方式。
但和董棉態度不太一樣的,孟雲舟的那種順從態度,卻不是因為害怕、回避才這樣,他更像是……無所謂。
可就算理解了,棠星也依然不認同這種做法。
有些人啊,就是慣的。
在棠星的眼神裡,董棉看到了自己最不願意承認的一些東西,手指了,低頭避開了棠星的視線,過了一會兒,卻又主迎上棠星的目。
“你跟雲舟是吵架了嗎?”董棉小心翼翼問道,“他那樣的格,不是會跟人起衝突的,所以你是生他的氣了嗎?”
雖然不像孟雲舟一樣聰明又敏,可棠星也看得出來,在嘗試著為棠星做點什麼,盡管笨拙。
聽到孟雲舟的名字,棠星撇了下角道:“我幹嘛生他的氣啊,我有什麼理由要生他的氣嗎?”
董棉聽不出棠星這語氣是在埋怨還是真的沒什麼。
“雲舟他……雖然跟同齡人相比要更早,終究也是個孩子,”董棉的語氣不自覺帶了些疚,“看起來他可能跟你換了人生,但他的生活其實……”
董棉垂著頭,竟覺得難以啟齒:“其實不能生活,他從差不多兩歲開始,就被你爸爸用所謂的專業教養方式來……培養。”
什麼時間該睡覺,晚上睡幾個點,白天的午覺睡幾個點,一天三餐該怎麼吃,拿餐的姿勢什麼樣子……都有嚴格的要求。
“他現在這樣優秀,是因為比別人更早就開始有了製式化的生活,孩子氣的撒或者耍賴,對他來說就等同於懲罰,我其實不是個好母親,我從一開始的心疼到最後已經習慣不去看他,不去關心他,我甚至懷疑過,也許你爸爸這樣是對的,因為他慢慢長大,的確十分優秀。”
董棉雙手攪在一起,眼眶裡開始有了淚意,怕棠星覺得自己很囉嗦,趕道:“我好像說多了,我並不是在為自己開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雲舟他也許不太容易對人敞開心扉,但請你相信他,他對你絕對是真心的,事實上,在你回來之前,我都不知道他居然也能常常去笑。”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以什麼樣的份在跟你說這件事,愧疚也好,心虛也好,從現在開始,我會努力去對你們好,努力……有一個母親的樣子,也許很多事仍然無能為力,但我會嘗試著,站在你們這邊,不論你們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就算一無所有也好,請讓我盡一盡母親應盡的責任和義務。”
“一無所有嗎?”棠星扯了下角,“其實我覺得聽起來還不錯,但是,就算我離開了,孟耀東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拖著孟雲舟吧,他把商人的唯利是圖做到了極致不是嗎?”
棠星有些艱地開口:“孟耀東養育過他,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換了我,‘忘恩負義’也好,‘白眼狼’也罷,名聲對我這樣的人而言不算什麼事,可他是孟雲舟,他要是風評被害,我都覺得像是白紙上被潑了濃黑且臭的墨,就算孟雲舟無所謂,我也不會答應。”
“我不會讓他,一無所有的。”日在他臉上落下,影錯,令他的五更加深刻。
董棉眨了下眼睛,眼圈已經通紅,表卻很溫暖。
在今天推開這道門之前,還為自己鼓起來的那點勇氣而做了很多的努力,眼下聽到棠星這麼說,隻覺得更加慚愧。
白活了這麼多年,卻連個孩子都不如。
董棉定定看著棠星,視線在他的五廓上細細劃過:“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加的……好。”
可顯然,這份好並不是帶來的。
董棉也不知道該慶幸還是羨慕了,羨慕那個陪著棠星一起長大的人,又慶幸棠星不在自己邊長大……
“你明天還有最後一場科目考試吧?雲舟應該回不來,你要是不介意,讓媽媽陪你去好嗎?”董棉抬起一隻手,想一棠星的腦袋。
出於本能,就這麼做了。
手都出去了,忽然又後悔了,想要收回來,棠星卻歪了下腦袋,假裝不經意地蹭過的手心。
這一刻——
董棉的心得不像話,覺得應該高興的,淚珠卻滾滾地落下來,就跟一個小型噴泉似的。
有些事遲了很久,卻又好像還來得及。
或許來不及在某個時間就訂正所有的故事,但至已經有細微的一些變化,董棉到棠星願意親近,就覺得……一切都還不算太糟糕。
就算未來還無法確定,就算可能有狂風暴雨,也甘願為他們勇敢一次,因為他們確實值得。
棠星也知道,眼前的事著急上火也沒有用,他既然回來了,很多事就可以從長計議,臉上的凝重因此褪去了。
董棉見棠星心好一點了,這才仔細打量了下棠星的房間。站起來,在書桌上方的架子上看到了幾本大相冊,董棉有些張:“我可以看看嗎?”
“當然可以。”棠星平靜下來後,就開始補償被自己怠慢了的胃,他拿了塊點心隨意在吃,一邊看著董棉小心翼翼地翻自己的相冊。
見董棉盯著自己和棠三才的舊時合影,棠星指了指老棠:“怎麼樣,我爸帥吧?知道孟雲舟為什麼也這麼好看了吧?”
盯著陌生男人看,還被發現了,董棉不由微微紅了下臉,輕輕點頭:“帥,是很帥,我們星星也很好看的。”
棠星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不跟孟雲舟比的話,我還是有自信的。”
董棉微微笑著,繼續翻相冊,必須說,雖然是單父親帶著個兒子,但看起來棠星被照看得非常好,這種好是通過他富的人生經歷來表現的。
嬰兒時期拍打著洗澡水而興的娃娃星,到大一些開始蹣跚學步時口水直下三千尺的稽星,搗蛋星、搞怪星……上到爬樹掏鳥蛋,下到小河裡螃蟹,各種各樣的棠星星,多姿多彩的長之路。
“這裡是在哪裡啊?”董棉指著一張棠星渾髒兮兮可笑容卻特別燦爛的照片問道。
看到那裡,棠星不樂了。
他小時候好,去打疫苗的時候,社區醫生總懷疑他有多癥,老棠並不這麼認為,他覺得棠星就是活潑。
考慮到城市生活有些束手束腳,老棠就產生了去郊外鄉下試試的念頭,或許更能讓棠星解放天。
棠星也仿佛跟著照片回到了特定的某段時裡,指著照片無比驕傲地說:“老棠奉行的教育方式,是認為無論怎樣的學習都一定要多接大自然,玩泥、做彈弓、抓蝴蝶,而現在城市化的生活卻一直在淡化這一點,所以我小的時候老棠專門辭掉了城裡的好工作,我們在鄉下租了間大房子住。”
老棠說:“靠近自然,才知敬畏。”
你在超市裡買一顆大白菜,在展覽館裡看到蝴蝶的標本,你能從價值判斷它們普通還是珍貴,但沒有親眼見過生命從生到死經歷了怎樣的過程。
親眼看過,才知生命的神奇和珍貴。
而我們給予生命的尊重,當是與價值無關的。
對於棠星能吃的另一種解釋——也是出於對食的尊重。
這是棠星給自己說的。
咳咳。
想到這裡,棠星輕輕笑了:“那是一段無論我何時回想起來都無比快樂的時,你知道我們有多大的院子嗎?”
棠星給董棉指了指一張照片裡的果園,“你看,這個果園就是我們院子的一部分,可比這個別墅的院子還要大,老棠在裡面種了各種的果樹,還有一小塊地用來種菜,我知道什麼菜只能長一季,什麼菜長得很快。”
一說起這些,棠星就跟打開了話匣子一樣。
院子中央是一排葡萄架,到了夏天,他們就在葡萄架下打地鋪,過葡萄藤的葉子,就能窺見滿天的繁星。
夏天就有吃不完的水果,盡管老棠並未打算在這裡久居,但回回果子了都會分給鄰裡的大爺大嬸們,然後等別人家做了好吃的,也都會想著送一份來給這倆父子嘗嘗鮮。
所以也可以說,棠星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棠星想到這裡,就忍不住說:“他送我最珍貴好的禮,就是年。雖然我們沒有很多錢,但是那時候我特別快樂。”
就連有幸結到的網友,都“happy”呢,好吧,棠星心道我怎麼又想起他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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