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為何總在與那人說話？」高明月低聲問了一句。

說話的時候輕聲細語的，聲音清脆像是小小的銀鈴。

手上就戴著一條銀鈴手鏈，那是母親殉難前留給的，也是白族姑娘出嫁時要佩戴的首飾之一。

除此之外，高明月再沒戴別的小飾了，穿著一漢家男子的裳，不再像以前有漂亮的帽子，上面垂著長穗，袖上綉著花。

不過雖然男裝打扮又蒙著面，還是能讓人一眼就看出是個小子。因為面巾上面出的那雙眼睛如一彎明月般漂亮，眉如柳葉，額頭白皙。

此時高明月難得開口問了一句，走在前面給牽馬的洱子就招了招手，把白蒼山喚過來。

「李郎君確實不凡。」白蒼山道了一句，遂開始小聲解釋高長壽想招攬李瑕幫助大理復國的心思。

楊雄一聽他提起李瑕的名字，湊過來又開始不停誇讚。

所謂過猶不及，他這些話在這幾天里別人也是聽得膩了。

高明月心想，那人再如何了得總歸是個宋人，又怎會替大理國復國？二哥又哪來的好能招攬到人家？

後悔多問了一句，引得楊雄喋喋不休地說，也不願意打斷，不由得就走了神，目看向別。

只見前面的那輛貨車上收拾出了一小塊地方，韓巧兒正坐在那裡向這邊看。

高明月於是向韓巧兒笑了一下，兩個小姑娘對視一眼就像是能為朋友。

騎馬其實是很累人的事，且周圍有許多悄悄窺視的目讓高明月到不自在。也希能像韓巧兒一樣並著腳坐下來，再說說話。

但隊伍中大多都是陌生男子，這個小小的要求也不知道和誰說，而高長壽從頭到尾都在與那人相談甚歡。

這才是高明月問那句話的原因，希兄長能過來問「要不要到馬車上坐一會」，又不是真的不知道兄長想招攬人才。

潛意識裡這點小心思自己其實也未必發現，主觀上還是認為國破家亡顛沛流離的時候吃些苦是應該的，不能要求什麼。

不過，等一行人中間停下歇了一會之後，高明月聽到李瑕在與人說話。

「安排幾個人騎馬到前面探探況吧……把這些貨再挪一挪，讓兩個孩子坐在馬車上……」

孩子？

高明月低下頭，覺得這稱呼真是新鮮，似乎比「小娘子」要俏皮一些，於是飛快掃了李瑕一眼。

誰都沒有發現這個瞧的作。

從這時起，高明月如願地坐在了馬車上，周圍有貨阻擋了那些陌生男子的視線，這讓自在了許多。

抱著膝蓋，輕輕著小，展著腳趾頭。

很快，高明月與韓巧兒就開始說起話，小小聲的，嘰嘰喳喳地聊著兒家的悄悄話，並沒有旁人能夠聽到。

偶爾抬起頭，能看到李瑕正在跟著高長壽、楊雄他們學習騎馬。

高明月不由心想，那人原來是想要騎馬，這才安排自己坐到這裡來，那也不必謝他……

~~

這日趕路到了晚間，一行人在某個村落外尋了個破廟，在破廟中又搭了個簡易的小棚子供高明月歇息。

好不容易安頓好，高明月本想拉著韓巧兒陪自己躲在這邊，吃過飯後卻又不見了這小丫頭片子。

等外面傳來清脆的「李哥哥李哥哥」的喊聲，探出頭瞧去，只見幾個人正圍在篝火旁說話，韓巧兒湊在李瑕與韓承緒之間，跪坐在腳上，支著頭，很認真地在聽他們說些什麼。

高明月留意了一下，今夜宿在廟的是高長壽、李瑕、聶仲由、白蒼山、韓承緒這幾人，那些魯的漢子則在外面營。

尤其是那個綉著可怕紋的兇惡大漢不在廟裡，這才讓稍安心，終於能認真去聽他們在說什麼。

外面風大，篝火噼里啪啦的，對話聲傳過來斷斷續續的聽不清楚。

往往是李瑕說幾句什麼，高長壽、白蒼山思忖一番又說幾句，大家就笑一笑。

什麼「大理段氏」「六脈神劍」「一指」之類的。

到後來，只剩李瑕一人在說，篝火邊的幾個人全都認真地盯著他看，那英俊的年遂了這破廟裡的中心。

高明月見他們的樣子，心知肯定是在說很有趣的東西。

有些小小的惱，惱這夜的風聲太大，自己躲在這棚子里聽不到那些。又在想是不是自己也可以湊過去聽一聽。

但才起這個念頭，就見幾個樣貌兇惡的漢子已經搭好了外面的帳篷，也到了篝火那湊熱鬧。

其中就有那個滿口髒話的林子、那個眼神不三不四的白鼠、那個不停吹噓在青樓如何如何的聶平。

高明月於是罷了心思，又回自己的小棚子里，抱著膝蓋思念著以殉國的父母，以及曾經無憂無慮的日子。

這夜到最後，強撐著不願睡的韓巧兒終於打了哈欠，被趕到這小棚子里來，這讓高明月到安心了些。

……

次日，讓高明月驚喜的是，韓巧兒竟然有非常驚人的記憶力。

啟程后，們坐在馬車上，韓巧兒低聲說了一句。

「昨天李哥哥說了個可好聽的故事……」

「什麼故事？」

「是大理國的故事，是百多年以前大宋承平時，大理國主段和譽化名段譽的故事呢。」

在高明月這裡其實該稱一聲「憲宗皇帝」，但聽了，也不反駁。

大理正是從那時起終於能夠向大宋稱臣，段和譽榮授雲南節度使、上柱國、大理國王等職，說是「大理國主」也沒錯，宋人自是不會拿他當皇帝看的。

高明月也不怎麼敬畏這位皇帝，家高氏才是大理國實際上的掌控者。

更興趣的是那個故事，韓巧兒很快也就說起來。

「這故事『天龍八部』，話說，大理鎮南王世子段譽出門遊歷，偶遇無量劍派與神農幫……」

高明月聽了，首先就覺得這與自己所知完全不同。

什麼「大理鎮南王」指的該是中宗皇帝了，明明只是一個傀儡，還是最窩囊的一個，肯定是不會六脈神劍的，文才倒是有，寫詩拍高氏皇后的馬屁，自稱「妻東走莫朝西」。

但這些終歸是一百多年前之事了，段氏也好，高氏也罷，這兩個糾纏百餘年的家族已經一個降、一個滅了。

高明月又還算得了什麼呢？也只能在這裡聽些杜撰的先人故事聊解心中苦悶。

但漸漸的，發現，那故事真是好聽呢，完全被吸引進去，忘了自己的世浮沉。

……

「後面呢？木婉清怎麼了？」

韓巧兒遂道：「李哥哥就只說到這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