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知己(01)
兇案偵破,孟小琴在迷惘與絕中待了刀與兩名死者隨品的去向。它們被利用職務之便,藏在B.X.F酒店的一間私用休息室中,一同放在碼櫃裏的還有一臺老舊的三星卡片機。
當年,心裏還揣著希和夢想的孟小琴正是用這臺不到一千元的卡片機,拍下了從城到北邙山的風。那短暫的旅途,是三十年人生中最溫的時。曾站在北邙山一山頭,登高遠,將層層疊疊的林海盡收眼底,定格在不算清晰的畫面中,視若珍寶。而如今,這臺卡片機拍下的,卻是浸滿鮮的慘笑。
“居然拍了這種照片!”曲值盯著電腦顯示幕,難以置信,“怎麼想的啊!”
照片上的人著不起眼的平價襯與牛仔,頭髮梳得一不,畫著誇張的煙熏妝與大紅,底太厚太白,襯得雙像染了一般
對著鏡頭肆意大笑,眼中儘是狂。唐蘇那失蹤的手包正掛在手臂上,是渾上下最昂貴的品。
“拍下這張照片時,把自己想像了唐蘇。”花崇站在曲值後,單手扶在椅背上,“或者說,把自己想像了像唐蘇、徐玉那樣出生在富裕家庭,活得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孩兒。”
“簡直瘋了!”曲值一拍桌沿。
“笑得好瘮人啊。”張貿了自己的手臂,“看得我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這麼看來,即便邱薇薇的iPad沒有拍下孟小琴放榔頭的過程,我們也能找到足夠的證據。”柳至秦說:“把證藏在酒店,沒來得及轉移。既然鎖定了,我們必然找得到這些東西,無非是多花些時間而已。”
“如果我是兇手,我肯定像理手機那樣,把包毀掉,把刀扔掉。”張貿說:“在作案現場那麼冷靜,半點痕跡都不給我們留下,事後理證時倒不乾脆俐落了。”
“不會扔掉這些東西,它們是的‘戰利品’。”花崇抱臂,輕歎一口氣。
“戰利品?”張貿不解。
“認為殺死唐蘇、徐玉是在糾正上天的不公。”柳至秦解釋道:“這是所謂的‘逆天而行’。既然‘功’了,從死者上得來的奢侈品當然是‘戰利品’。”
張貿和曲值互看一眼,又齊齊看向花崇和柳至秦,異口同聲道:“你倆要不要這樣夫唱婦隨?”
柳至秦微怔,有些尷尬。
花崇卻道:“誰是夫誰是婦?給我說清楚!”
“你是夫,你是夫!”曲值喊:“哎喲花隊,你別一言不合就搶我的冰紅茶!那瓶是維他,比康師傅貴幾塊錢呢!你要搶搶康師傅去!”
柳至秦站在一旁笑。
張貿說:“小柳哥,你和花隊真的很默契啊。花隊說什麼你都明白,花隊不說你也明白。我就差遠了,花隊不說的我不知道,花隊說了有時我還需要曲副給我中譯中。”
柳至秦還沒來得及答話,花崇已經抱著兩瓶冰紅茶回來了,順勢一拋,“接著!”
柳至秦穩當接住,沖曲值晃了晃。
“算了算了,不跟你倆搶了。”曲值認命,“小柳哥是咱新同事,喝吧,老子多的是。”
“對了,小柳哥的歡迎會什麼時候開?”張貿睜著一對圓眼睛問。
“就這幾天吧。”花崇說:“等我寫完結案報告。上回老陳說了,他請客。想吃什麼早些想好,咱們宰他一頓去。”
陳爭如約自掏腰包,請重案組的兄弟們胡吃海喝。組裏眾口難調,有人要吃中餐,有人想吃火鍋,有人想吃西餐,花崇想了半天,連抓鬮都有人不滿意,最後索實行強權政策,拉來柳至秦問:“你想吃什麼?”
柳至秦對食沒有什麼偏好,初來乍到也不想搞特殊,“都行。你們吃什麼,我就跟你們吃什麼。”
“那不行。”花崇說:“你是新同事,這歡迎會本來就是給你開的,我們都是蹭著你吃。說吧,想吃什麼。”
“這……”柳至秦雖然沒有選擇恐懼癥,但確實沒有特別想吃的,思考了3秒也沒想出個答案。
花崇也不給他時間細想,“要不我幫你選?”
他一下子就懂了,笑道:“行,花隊你選。”
花崇立即跟大夥兒說:“小柳哥想吃韓式烤。”
“明明是你自己想吃!”曲值想吃粵菜,拆臺道:“你讓小柳哥自己說!”
“好啊。”花崇轉向柳至秦,“小柳哥,你自己說想吃什麼。”
柳至秦相當給面子,“有點想吃韓式烤。前陣子上班路上看到離市局一站路的地方有家韓式烤店,一直想去試試,但沒有時間……”
花崇笑得挑起眉梢。
那店可不是柳至秦上班時發現的,是他不久前偶然跟柳至秦提到的——金宏路新開了家韓式烤店,聽說正宗,哪天去吃吃看。
組員們哄笑起來,張貿說:“小柳哥,你不能這樣子!太慣著花隊了!”
“就是!”曲值不甘心道。
柳至秦溫和地看了花崇一眼,回頭笑著辯解:“真的是我自己想吃。”
“解釋等於掩飾!”有組員喊道。
不過眾人上雖不滿,最後還是興致地奔向金宏路的韓式烤店。上次特警支隊的支隊長韓渠讓陳爭白吃了一回,這次也跑來湊熱鬧,沒吃幾口,淨逮著花崇喝酒。
店裏熱鬧,大塊的裹上油和醬料,在爐子上滋滋作響。重案組吃飯不興什麼規矩,開場由陳爭說了幾句歡迎新同事的話後,大家就各自端著杯子幹了起來。
花崇對喝酒沒興趣,挑這家店就是看中了這兒的。但韓渠久沒和他說上話了,在他邊是不讓他好好吃,一會兒要個杯,一會兒把特警支隊那些蒜皮的小事拉七扯八說一通,最後還要讓他給點評一下。
花崇忙著烤,聽得東一耳朵西一耳朵,酒喝多了腦子也有些不靈,半天沒接上韓渠的話,後腦勺冷不丁挨了一下子。
痛倒是不痛。
花崇出一片青菜葉包剛烤好的,只聽韓渠罵罵咧咧:“你小子顧著吃!撐不死你!”
花崇心裏想,都到這兒來了,不吃還能幹什麼,像張貿那樣邊喝酒邊哭嗎?
也不知道一喝酒就哭是打哪兒養來的病。
“聽說你跟公安部下來的那小子得不錯?”韓渠罵完開始八卦,“陳爭說這回的案子你倆配合得天無。”
“什麼得不錯有錯。”花崇吃完手上的,又去夾爐子上的。酒上了腦,邊又是最悉的老隊長,說話就沒那麼多顧忌,“又不是對象。”
“跟你聊正事,你瞎扯什麼件?”韓渠又想拍花崇後腦,手都抬起來了,又怕再拍把人給拍傻了,只好收回來,拿起酒杯往花崇的杯子裏倒。
花崇不想喝酒,擋了一下,“去去去,跟老陳喝去。”
“我今兒還就要跟你喝!”韓渠偏不走,“來,跟老哥說說,你和那駭客小哥怎麼破的案。”
“人家不是駭客,駭客倆字兒多土。”花崇說:“跟鄉村非主流似的。”
柳至秦剛從曲值那一夥人,拿著一大瓶薄荷茶走過來,想吃點填填肚子,就聽花崇說他是“鄉村非主流”。
花崇喝高了,見他來了,立即招手,“小柳哥,過來坐,我給你烤了牛舌。”
柳至秦放下薄荷茶,客氣地沖韓渠笑了笑,“韓隊。”
韓渠暫時放過花崇,舉起酒杯,“兄弟走一個?”
“走什麼走?”花崇不樂意了,把沾好醬的牛舌放柳至秦碗裏,“先吃。”
“嘿,花花你這就過分了!”韓渠說:“我想和你喝,你要吃。我想和駭客小哥喝,你讓他也吃。除了吃,你就沒點兒別的想法了?”
柳至秦很想糾正——我不是駭客小哥。
“有啊,誰說沒有。”花崇繼續搗鼓爐子上的。這回烤的是泡椒牛,紅白相間的片上全是淺黃的蒜泥和紅豔的辣椒。師傅刀工好,牛薄得跟蟬翼似的,鋪上去就。他忙不迭地將裹好夾起來,一半丟自己碗裏,一半丟柳至秦碗裏。這才來得及繼續跟韓渠說:“想你趕找老陳喝酒去。”
柳至秦看著碗裏油水的,眼角淺淺一彎。
韓渠氣著了,往花崇背上一拍,“找老陳就找老陳,撐死你個沒良心的。”
花崇正嚼著,挨這一下差點嘔出來,心罵這老傢伙出手沒輕沒重,兄弟跟犯罪分子一個力,簡直豈有此理。
“痛著了?”柳至秦見狀立馬倒出一杯薄荷茶,左手在他背上,幫他順氣。
“還是你好。”花崇接過薄荷茶就喝,醉醺醺的,“知道心疼隊友。”
柳至秦的手一頓,連同眼神也深了幾許。
花崇說完就繼續撥弄爐子上的,右手拿著杯子輕輕在桌上磕了磕,示意還要。
“這什麼水?還好喝。”
“加了冰的薄荷水。”
“是嗎?我怎麼沒喝出來。薄荷水有這麼甜?”
“裏面還有蜂。”
“哦,那再來一杯。”
柳至秦給他滿上,一邊吃已經涼下去的泡椒牛,一邊陪他哼歌烤。
那歌哼的什麼,大概只有本人明白。
周圍鬧得不可開,他們這兒倒是落得安靜。柳至秦聽了一會兒,問:“花隊,你哼的什麼?”
“瞎哼。”花崇把剪好的大魷魚夾到柳至秦碗裏,“吃。”
柳至秦正要拿筷子,花崇又倒了兩杯酒,“咱倆也喝一杯。”
“好。”柳至秦端起酒杯,與花崇四目相對。
花崇眼尾下垂,眸子極深,平時看著就比尋常男子多幾分和,如今喝了酒,眼中醉意襲襲,更是格外懾人。
柳至秦微瞇起眼,輕而易舉到心跳正在不控制地加快。
“歡迎小柳哥加刑偵支隊。”花崇揚起角,笑意眼,卻又不見半分,仍是英氣人的模樣,“幹!”
酒杯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柳至秦輕聲道:“謝謝花隊。”
“謝什麼?再來一杯。”花崇擺擺手,再次給酒杯滿上,“孟小琴的案子你出了大力,這杯我敬你。”
柳至秦笑著搖頭,“花隊,是你注意到北邙山的明信片,這才是關鍵。”
“不管,喝了再說!”
意識到花崇已經喝迷糊了,柳至秦不再與他講理,“行,喝了再說。”
一群人鬧到店家打烊,花崇吃得多喝得也多,人還醒著,但反應已經慢了許多。
陳爭和曲值安排各人打車離開,最後坐在店門外板凳上的只剩下柳至秦和花崇。
“花隊,老花?”曲值蹲在花崇跟前,晃了兩下手,樂了,沖陳爭道:“老花又把魂兒給喝沒了。”
“他哪次不這樣。”陳爭看向柳至秦,“小柳住哪兒?”
“畫景。”柳至秦說:“我了車,和花隊一塊兒回去。”
“你倆居然在一個社區!”曲值驚道:“這他媽什麼緣分!”
柳至秦低笑,沒說話。
“本來想挨個把你倆送回去,既然已經了車,我這就不‘強送’了。”陳爭斜一眼花崇,又跟柳至秦道:“花兒就麻煩你了。他要是找不到鑰匙,你就幫他。”
“嗯,我知道。”
正說著,一輛車停在路邊,柳至秦半扶著花崇坐上後座,回道:“陳隊,曲副,我們先走了。”
“去吧。路上小心。”陳爭揚了揚手。
花崇上車就開始睡覺,斜倚在車門上,額角蹭著玻璃窗。
那姿勢一看就不舒服,柳至秦想拉他一把,手已經出去,又覺得有些唐突。
倒是花崇自己在玻璃窗上磕了一下,磕痛了,著額角往裏一,小聲道:“,撞我……”
“花隊。”
“嗯?”
“坐過來些。”
花崇也不見外,挪了過去,順勢往柳至秦肩上一靠,又了一會兒,似乎在尋找舒服的姿勢,不久安靜了下來,眼睛合著,呼吸慢慢平穩下去。
睡著了。
柳至秦低頭看了一眼,結略一。
花崇睫比一般男子長,平時將一對眸子襯得愈加深邃,此時閉著眼,那睫就像在眼皮旁畫了一圈兒玲瓏的眼線,別致人。
柳至秦聽見自己噗通作響的心跳聲,手心腳心陣陣發熱,一難以名狀的熱流在胡躥。
他淺淺地呼出一口氣,雙分開,似要說話,卻未發一語。
前幾日,他曾問花崇,為什麼要從特警支隊調來刑偵支隊。特警與刑警雖然都是員警,但履行的職責並不一樣,適應起來恐怕有諸多困難。
花崇沒有立即作答,過了一會兒才道:“前些年省裏徵調優秀特警去西北支援反恐,我去待了兩年,回來就不想在特警支隊待了,想換個環境。”
“為什麼?”
“大風大浪都見過了,在西北每天荷槍實彈,回來呢,偶爾打個靶,要不就是執行什麼會議安保任務,有落差,覺天無所事事,就待不下去了。”
花崇說得有道理,乍一聽也是那麼回事兒,但柳至秦覺得他在撒謊。
在西北的兩年,可不是單單一句“大風大浪”就能一筆帶過。
花崇顯然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幾句就偏了題。柳至秦不便再問,只得將試探的角了回去。
此時花崇喝醉了,半夢半醒,柳至秦猶豫許久,喚道:“花隊,花隊。”
花崇眉間一一張,“唔?”
柳至秦舊事重提,“花隊,告訴我一件事好嗎?”
“嗯?什麼?”
“為什麼要調來當刑警?你是特警出,在特警支隊不是會發展得更好嗎?”
車裏陷詭異的寧靜,半分鐘後,花崇才輕聲說:“我要破案。”
“破案?”
“……我要找到罪魁禍首。”
柳至秦目一,“什麼罪魁禍首?”
花崇閉著眼搖了搖頭,再次靠在他肩頭,徹底睡了過去。
柳至秦盯著花崇的臉,半晌,歎了口氣,目轉向窗外,幽深的眸底將城市五六的夜收斂得深沉如墨。
你想找什麼罪魁禍首?
和五年前的那件事有關嗎?
你知道些什麼?你參與了多?
你和……
究竟有沒有關係?
柳至秦眉宇深蹙,手指住眉心。
手掌掩去了浮華世界的芒,徒留一片黑的焦土。
車停在畫景二期大門外,柳至秦睜開眼,一側,見花崇竟然已經醒來。
他有些詫異,“我剛想你。”
花崇在狹窄的空間裏了個憋屈的懶腰,推開車門,“你肩膀是不是僵了?”
柳至秦了右肩,“還好。”
“明天休息,這案子破了,暫時應該不會有新案子轉到重案組來。”花崇打了個哈欠,按著太說:“你要沒事的話,明天我們去市場看看?上次你不是說想去買點綠植嗎,正好我家的花死得差不多了,我也想去買幾盆新的。”
柳至秦莞爾,“你也太糟蹋植了。”
“人民警察辛苦啊。”
“辛苦也不能糟蹋植。”
“那你去不去?”
柳至秦跟著花崇往社區裏走,“你約我,我當然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