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知己（21）

“去世？”花崇看向柳至秦，“什麼原因？”

“癌癥。”柳至秦說：“確切來講，是肺癌。”

花崇支起下，眉間皺了起來。

“E之昊瑯七年前出道，和大多數作者靠小說本走紅不同，他最初的功是靠自己的臉。”柳至秦面前的筆記本電腦上正是E之昊瑯的微博主頁，“在他創作之初，就時常在微博上發自拍照，與流，再將被他值吸引的引流到連載小說的網站。因為點擊與收藏遠超普通新人，他的第一本小說《兇湧海城》資料不錯，但總來說，評價不高，因此只是在小範圍紅了一把。”

花崇問：“那他是從什麼時候起，大範圍地走紅？”

“就是在與風飛78因為抄襲而對撕……”柳至秦一頓，“‘對撕’其實不太準確，應該是E之昊瑯單方面地撕風飛78。這件事結束後不久，《暗星歸來》就被傳出賣了版權，開始籌拍網播劇。這是他第一部 被影視化的作品。”

“而風飛78也是在這之後去世。”花崇目漸深，“同一個事件，兩名當事人，一個飛黃騰達，一個生命走到盡頭。”

“據我所知，這幾年E之昊瑯撕過的同行不，這些人有個特點，就是名氣遠不如他。有的因為不堪力而不再寫作，或是更換筆名重頭再來，有的反倒借著E之昊瑯的熱度一夜走紅。在這些人裏，不幸離世的只有風飛78一人。”

花崇調整坐姿，將筆記本電腦往自己撥了撥，“我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行，你邊看，我邊講。”

五年前，E之昊瑯是銀河文創的簽約作者，已經小有名氣，但離網文圈所謂的“大神”位階還差了一截。當時，他已完《兇湧海城》、《重生之絕命亡徒》等作品，正在連載的科幻《暗星歸來》因為格局大、文字華、腦大而為他所有作品中收藏最高的一部。他的以居多，當然也有量男。

《暗星歸來》剛完結的時候，E之昊瑯在微博上一邊接連照，一邊發獎福利。們轉發的同時，還不停加碼，更有一些財大氣的花錢買僵轉發、在銀河文創砸禮，卯足了勁要趁完結之勢推他一把。沒多久，《暗星歸來》、E之昊瑯等關鍵字上了微博熱搜，而在銀河文創上，《暗星歸來》也首次爬上了作品人氣榜。

任何一篇小說，任何一部電影，只要有了熱度，就必然會引來一批新讀者、觀眾，《暗星歸來》也不例外。

這部分讀者中，有的被《暗星歸來》的容所吸引，了E之昊瑯的準，有的在看過幾章之後破口大駡，認為名不副實。一時間，全國最大的網文流論壇“烽燧”上出現了大量吐槽E之昊瑯虛假宣傳的帖子。發帖者多為男，現在的說法是“直男癌”，他們用詞鄙，不就要“你媽”，要麼辱駡E之昊瑯是吸讀者的“死娘炮”，要麼罵《暗星歸來》寫得狗屁不通，文筆白爛。

E之昊瑯本人沒有回擊，繼續在微博上曬自拍照、轉發土豪讀者們的打賞截圖。但死忠忍不住了，紛紛前往“烽燧”，與黑E之昊瑯的人評理。

掐架就是這樣，若是只有一方找茬，那黑幾日就自然風平浪靜了，但只要有另一方加，這“戰鬥”就不可能輕易結束。

雙方人馬掐得水火不容，越來越多的與路人加。E之昊瑯第一次為《暗星歸來》引起的風波發聲，呼籲理看待外界的非議，關注作品，不要浪費時間與旁人爭辯。

這條發在微博上的聲明幾乎瞬間被截圖發在了“烽燧”上，看不慣他的人極盡嘲諷之詞，罵他是個男版聖母白蓮花，只敢在微博上指點江山，假裝瀟灑，不敢來“烽燧”面對現實。而部分真實的卻被這聲明得痛哭流涕，發誓要捍衛他的名聲。

他們做了兩件事，一是繼續在“烽燧”上與“黑子”對罵，二是瘋狂給《暗星歸來》送禮。如此一來，《暗星歸來》這部連載時人氣一般的小說一躍登上了銀河文創的人氣榜前三，討論度居高不下，從小火變了大火，大火引來更多讀者，更多的讀者帶來更多的非議。很多沖著小說本而來的讀者相對中肯地評價道——寫得的確不錯，但還是有些名不副實，抱著高的期待度而來，比較失。

若說E之昊瑯的最初還能接這種評價，但在經歷了“黑子”毫無道理的痛駡之後，已經見不得一點說《暗星歸來》不好的話。他們在所有沒有誇讚E之昊瑯的帖子裏回擊，引發了更大規模的罵戰。

不久，“烽燧”裏出現了一張鑒定抄襲的語句對比圖，即“調盤”。發帖者“虛空浩瀚”稱，E之昊瑯的《暗星歸來》抄襲幻想文學網作者風飛78的作品《永夜閃耀》。

一帖驚起千層浪，當年大量優秀的網路小說被抄襲、改編，維權功者幾乎沒有，大部分被抄襲的作者只能打落牙齒和吞，看著抄襲者賺得盆滿缽滿。毫無疑問，抄襲已經了網文圈人人喊打的惡行。一個作者一旦被認定抄襲，那麼他將被永遠釘在恥辱柱上。

黑E之昊瑯的一方集高，不看“調盤”容，也不管《永夜閃耀》到底寫的是什麼。絕大多數人甚至懶得看一眼，就將那張只需仔細分析一下就能發覺百出的“調盤”複製到微博上，一邊轉發一邊問候E之昊瑯的親人。

們卻本不信E之昊瑯抄襲，很快做出邏輯清晰的反對比圖，即“反盤”。當晚，更有出“虛空浩瀚”是最早辱駡E之昊瑯的“直男癌”之一，這人劣跡斑斑，許多“大神”作者都被他辱駡過。

之後，又有列出《永夜閃耀》的創作時間線，證明《暗星歸來》調盤的幾寫於《永夜閃耀》之前。本不是E之昊瑯抄襲風飛78，而是風飛78抄襲E之昊瑯！

勢突然逆轉。

E之昊瑯急發聲，痛陳自己被誣衊、被惡意消費，稱將用法律的手段維護自己和作品的名譽。

這條微博被幾位網文界“大神”作者轉發，他們無一例外表示自己也時常被誣衊、瓷，希讀者們能平和一些。之後，大量行銷號跟進，E之昊瑯在洗清抄襲罪名後大增。

幾乎同時，風飛78被了出來，吃瓜群眾一片譁然。

原來，風飛78是個在網文圈混了十多年的老作者，大概在網文剛剛興起時，他就開始寫作。與他同時期的作者有的已經了家喻戶曉、版權一賣就是千萬的“大神”，有的回歸普通生活，再也不寫作。他卻是個“異類”，用E之昊瑯的話來說，“異類”不準確，“敗類”才對。

“敗”是失敗的“敗”，loser一個。

他寫了多年，毫無進步，故事老套，文筆油膩，節拖遝，讀者兩三。

有人出他在地鐵站賣自己書的視頻——鬍子拉碴，鏡片比瓶底還厚，挎著一個帆布包，將自行印刷的書舉在口，見人就說：“買一本吧，很好看的。”

有人出他用小號在“烽燧”寫的文評，通篇酸味，將十幾篇“大神”名作批得一文不值。每一篇文評的末尾都了他自己文的連載地址，假裝吹捧道：“你們去看看這篇文，寫得不知好多倍。”

吃瓜群眾們像是找到了天大的樂趣，嘲笑他可憐，嘲笑他蠢，勸他沒才華就別吃作家這碗飯。

風飛78一直沒有站出來回應，連載中的《永夜閃耀》也停更多日。E之昊瑯的氣急攻心，一定要他給出一個說法。

這時，第二張“調盤”出來了，直指風飛78抄襲E之昊瑯。

E之昊瑯轉發稱，會走法律途徑。

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抄襲司很能打贏，很多作者即便知道自己的小說被抄了，也難以維權。E之昊瑯這一舉無疑給他們出了一口惡氣，網上甚至因此掀起了“捍衛原創”的聲援活。

另一邊，線民們繼續風飛78，翻出他多年前假裝在男頻寫文，賣萌求打賞的舊事。

一想到在網上發出“抱抱”、“親親”之類表的“萌妹”現實中是個中年油膩男人，這油膩男人還不僅抄了小鮮作者的小說，還惡意瓷，很多人就徹底不了了。

E之昊瑯的趕出一條條長微博，指出風飛78的數條罪狀，要求幻想文學網嚴懲這位自己出不了名，就瓷別人的低劣作者。

狂轟濫炸中，風飛78終於出現。他堅稱自己沒有抄襲，還曬出大量人設、劇的手稿。但輿論一邊倒，E之昊瑯的質問“這些手稿是你這幾天趕出來的吧”獲得萬千點贊。

風飛78解釋：“不是，是我開始連載之前就寫好的。”

這無人可以證明的話自然沒人相信，有人罵道：“放屁！如果這些不是你臨時趕出來的，你為什麼過了這麼久才出現？”

他說：“我生病了。”

謾駡更加洶湧，他的最後一條解釋是：“我真的沒有抄襲。《永夜閃耀》從頭至尾都是由我獨立寫作。我不認識E之昊瑯，也沒有看過《暗星歸來》。”

“不認識E之昊瑯？”花崇歎氣，“風飛78這麼說，後面肯定被罵得更厲害。”

“對。網文圈雖大，題材紛雜無所不包，但其實部也自小圈子。寫科幻的人本就不多，即便不是為了抄襲別人的作品，作者與作者之間，也會觀對方的作品，尤其是走紅的作品。”柳至秦說：“這是我們一般人都有的看法。他後來被出‘分解’其他作者的作品，抄襲這一罪名就坐實了。”

“分解作品？”花崇問：“什麼意思？”

“就是在通讀一篇小說後，將它解構，找出主線、支線、明線、暗線，再挨個分析角人設。”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一點我在調查的時候詳細瞭解過，有的人是為了學習別人如何理人與劇的矛盾，如何搭建骨架，有的人就只是為了抄框架和設定。”

“那風飛78……”

“我個人認為，他應該不是為了抄框架和設定。”柳至秦說：“因為他將分解結果發在自己的博客上，而且分解了不止一篇，字裏行間都能看出他非常用心，也許在分解這一過程中，他學到了不東西。我覺得他發出來是為了與人討論，如果僅僅是想抄框架，他為什麼要發出來？這不是故意給人當靶子嗎？”

“這確實了靶子。”花崇說：“有個關於社網路的研究不是說過嗎，一個人在網上留下的每一句話都可能被曲解，因為絕大多數看客並不想知道你心真實的想法，也不在意事實究竟如何，他們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站在E之昊瑯的角度，風飛78的行為絕對是為抄襲做準備。”

“是的，那些博客文章被出來之後，風飛78就了‘抄襲慣犯’。”

花崇沉默了一會兒，“後來呢？E之昊瑯勝訴了嗎？”

“抄襲的案子嗎？不了了之了。”

“他不是要起訴嗎？”

“他只是在微博上說過要起訴而已，法院又不會因為他說要起訴就理他的案子。”

“這就奇怪了。”花崇不解：“在網文圈，他算是一個名人。我這麼說沒錯吧？”

柳至秦點點頭，“是。”

“那他既然說了要起訴，後來又沒靜了，這不是留給人話柄嗎？”花崇說：“當初聲援他的讀者和作者怎樣想？”

“在網上炒熱的事，只要熱度過去，就會被漸漸忘。E之昊瑯已經紅了，從‘網紅’作者為‘大神’作者，他的夠多，他的名氣夠大，一切非致命的話柄都不再是話柄。”柳至秦說：“記得我們在萬喬聽到的話嗎？那兒不就有個E之昊瑯的，對E之昊瑯從頭誇到尾，黑點都了萌點。”

花崇往椅背上一靠，“年紀大了，不是很理解這些小孩兒的想法。”

柳至秦撐著臉頰，“不用怎麼理解。後來風飛78再也沒有出現過，不管E之昊瑯的如何攻擊他，他也沒有回應，這事慢慢地就淡了。到現在，別說路人，就是E之昊瑯當年的都記不清了，你看張貿就是個例子。畢竟E之昊瑯後來又出了更多作品，掀起了更大的風浪，話題度居高不下，誰沒事閑得慌，跑去‘炒冷飯’？”

“也對。”花崇捶了捶肩膀，“不過風飛78堅稱自己沒有抄襲。這一點我覺得不太正常。你想，既然他認為自己沒有抄襲，為什麼不為自己討個說法？”

柳至秦說：“也許是因為疾病纏？不過他雖然不再發聲，但《永夜閃耀》倒是更新了一段時間。評論區全是辱駡，差不多是一個月之後，這篇小說停更了。最初網上流傳的說法是風飛78得了絕癥，很多E之昊瑯的說他不過是賣慘罷了。更有甚者，說他是裝死逃避法律的懲治。熱度淡去的同時，剛好《暗星歸來》傳出籌拍的消息，E之昊瑯越來越紅，新的作品開始連載，逐漸就沒什麼人提到風飛78那件事了。”

花崇搖頭，“也就是說，這場風波對E之昊瑯來說是好事。他徹底紅了。”

“我也是這麼想。”柳至秦扯出一個略顯無奈的笑，“網路經濟時代就是這樣，首先你得有流量，有流量了你才有話語權，明星如此，網路作家也是如此。”

“對了，既然是‘網傳’風飛78得了絕癥，你從哪里得到切實消息？”花崇問：“他是真的去世了，還是如E之昊瑯的說的那樣……”

“真去世了。”柳至秦垂眸，“他本名林驍飛，宗省澤城人，罹患肺癌，去世時37歲。當時網友質問他為什麼過了好幾天才發聲，他說他生病了。我查了部分治療檔案，那段時間他應該是在接化療。”

花崇站起，走了幾步，“我們來做一個假設。”

“嗯。”

“無論風飛78是不是被冤枉的，這件事對他的人生都造了非常嚴重的影響。”花崇雙手撐在椅背上，“一個癌癥病人，在接化療期間被千上萬線民口誅筆伐，神上的力一定極大，這有可能令他的病加快惡化。”

“沒錯。”柳至秦說：“當時《永夜閃耀》沒有立即停更，大量網友在評論區刷‘有病就去死，只會抄襲的垃圾’。他停更也許就是因為不了這種言論。”

“那麼在他至親的眼中，他是否抄襲本不重要，而那些辱駡他的網友就是加速他死亡的劊子手。在他去世之後，他至親中的其中一人開始報復？”花崇一拍椅背，“這裏有兩條線我們必須查。第一，他的親戚朋友。第二，當年罵他罵得最厲害的人。‘王闖’已經失蹤，如果我們的假設立，一定還會有人遇害，他的下一個目標要麼是參與過‘人’林驍飛的人，要麼是E之昊瑯本人。”

“後者我已經著手查了。”柳至秦也站了起來，“不過查這個需要時間，花隊你放心，如果鄭奇、何逸桃在這些人中，我一定把他們找出來，並且儘快擬出一個名單。至於E之昊瑯，兇手對他手的可能較低，他目前長居國外，邊有專業保鏢。”

花崇呼出一口氣，“那林驍飛的親友就由我去查。”

時間已經很晚了，兩人一同向重案組辦公室走去。

突然，花崇停下腳步。

柳至秦回頭：“怎麼了？”

花崇說：“林驍飛經濟狀況糟糕，治療癌癥的費用是個天文數字，如果兇手是他的至親，哪來那麼多錢調查出當年‘人’他的人？如果兇手不是他的至親，對鄭奇、何逸桃為什麼會恨到挖心，甚至是分的地步？之前你說兇手雇傭了一名頂級駭客，我猜不出費用，但一定非常高。既然他連頂級駭客都能雇傭，那麼即便E之昊瑯在國外，邊安保嚴，他也應當有辦法殺掉E之昊瑯。”

柳至秦擰眉，一時答不上來。

“不對。”花崇搖頭，“我越想越覺得這個案子複雜，邏輯有衝突的地方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