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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 第66章

“你們又來了。”笑道:“進來坐吧。”

連日來,很多湧向這破敗的家屬區,老人不願意接採訪,已經許久沒有出門。這兩天記者們見實在撈不到新聞,再加上派出所一直有人盯著,才群結隊地離開。

“我不清楚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林母說,“不知道為什麼當年那麼多人來我家罵我和驍飛,現在為什麼那麼多人來採訪我。我只知道我的兒子是個好人,他沒有做任何對不起別人的事。”

花崇將臨時買的水果和牛放在桌上,聽林母傾述了一會兒,順水推舟地問:“陳婆婆,您還記得林哥的好友傅大嗎?”

“大啊?當然記得。驍飛當初去地鐵站賣書就是為了給他籌款。”林母說著不住歎氣,“可惜啊,他倆命都不好。”

花崇又問:“傅大是不是有個侄子,有事沒事就來找林哥玩?”

林母想了許久,渾濁的雙眼微亮,“你是說小歡?”

花崇回頭,看了柳至秦一眼,柳至秦從容道:“我們聽說林哥喜歡小孩子,小歡經常到您家裏來吃飯。”

林母笑了,“是的。那孩子可憐,父親犯了事,在監獄裏服刑,母親也不管他。大和媳婦把他接過來一起住,供他上學。但他倆忙,有時一日三餐都在廠子裏解決,小歡在家頓頓吃面。驍飛見小歡瘦猴兒一個,就招呼到家裏來和我們一起吃飯。”

花崇跟拉家常似的說:“上次怎麼沒聽您提起他?”

“老糊塗了。小歡都被他母親接走多年了,我啊,健忘,都快記不得這孩子了。”林母搖搖頭,“他母親不喜歡大一家,小歡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他傅歡還是傅什麼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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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記不清了,驍飛和大他小歡。”林母說:“他喜歡看驍飛寫的小說,驍飛工作忙,寫得慢了,他還經常催驍飛。”

“林哥待他和附近其他小孩不大一樣?”花崇問。

“驍飛和他比較合得來。對了,他剛被大接來住時,驍飛給他買了臺電腦,大還和驍飛吵一架。”

“買電腦?”柳至秦忙問:“怎麼想起送小孩子電腦?”

“驍飛說小歡對那個什麼很有天賦,如果家裏沒臺電腦,實在是耽誤了孩子。”林母想了想,“電腦不是新的,驍飛好像是跟人買的,給我說花了幾百塊錢,我也沒管。”

柳至秦說:“林哥是不是說,小歡很有編程天賦?”

“對對對!”林母說:“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小歡還經常給驍飛演示什麼自己做的程式,高興得很。我看不懂,就老聽驍飛誇他。”

柳至秦心裏有了數。

林母上了年紀,記心不太好,回憶不出更多有關小歡的細節了,花崇打算等會兒去市局請人幫忙查檔案,便岔開了話題,叮囑老人家注意,又說林驍飛的書很快就會出版。

林母先是一愣,接著欣地落了淚,連聲謝,不停說著“好人有好報”。

花崇安一番,正要離開,忽聽道:“我,我想起一件事。”

柳至秦上前,將老人攙住,“什麼事?您慢點說。”

“能出版的是不是《永夜閃耀》?”林母聲問。

“對。”

“你們今天如果不來,我可能再也想不起這事。”林母自責道:“如果真的忘了,我以後怎麼去見驍飛!”

花崇道:“您別急,慢慢說。”

“驍飛當年病重時,寫了一封信,說是將來如果有機會,就給小歡。”林母說得急,“告,告訴他《永夜閃耀》已經寫完,可惜無法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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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崇與柳至秦對視一眼,都明白這一趟來對了!

“你們等等,我去找找那封信。”林母巍巍地往裏屋走,邊走邊說:“能出版了,能出版了!”

柳至秦角浮起一苦笑,輕聲歎息。

十幾分鐘後,林母拿著一個牛皮信封出來,“這,這就是驍飛寫給小歡的信。我沒有看過,也找不到小歡。《永夜閃耀》能夠出版的話,能不能麻煩你們再幫驍飛一個忙?”

“找到小歡嗎?”花崇說。

林母含淚點頭,“驍飛走之前還惦記著小歡,說不定這篇小說對小歡來說也很重要。我老了,不中用了,不能為他找到小歡。你們……”

“您放心。”花崇接過信封,“我們一定盡力找到小歡,將這封信給他。”

回到車上,柳至秦手指停在信封的封口

那裏沒有用膠水黏住,五年來卻沒有人將信拿出來。

“要看嗎?”柳至秦問。

“當然得看。”花崇說完補充道:“我們是刑警。”

一封字跡歪扭的信,道出了一段塵封的往事。

收信者傅許歡,應當是草稿上那兩醜陋筆跡的主人。

大概是寫信之時,林驍飛的狀態已經非常糟糕,信寫得不長,斷斷續續的,紙也被出褶皺。信的大意是自己患了肺癌,查出來時已是晚期,今生恐怕沒有機會再見面,有生之年,一起構想的《永夜閃耀》也無法出版了……

“不過趕在無力再筆之前,我已經盡全力完了它,一個字都沒有敷衍。

小歡,謝謝你給我的靈、建議。毫無疑問,它是我寫作十幾年以來最好的作品,我為能夠寫出它到驕傲、滿足。

世事無常,我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年紀染病。疾病來得太突然,將我未來的計畫全部打

我沒有未來了。

如果上天再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會竭盡所能,讓《永夜》出版。因為它不是我一個人的作品,它是我們倆共同完的。

對不起,小歡,我的日子不多了,不能親手將《永夜》送給你。

你呢,你還好嗎?是不是已經像小時候向我承諾的那樣,為一名厲害的駭客了?

將來你如果看到了這封信,可以向我母親索要《永夜閃耀》的所有文本。它屬於我,也屬於你。如果你有能力讓它出版,請在上面附上我們二人的名字。

能認識你,於我來講,是一件很特別、很高興的事。

我的小知己,祝你一生快樂、平安。”

看完信,花崇半天說不出話,柳至秦從頭到尾再看一遍,輕聲道:“他……沒有提到被誣陷的事,一個字都沒有說。”

“這篇小說給予他的是驕傲與自豪,外界潑的髒水無法讓他搖半分。他連些許自憐自傷自哀都沒有。”花崇微揚起臉,低喃道:“林驍飛,原來是這樣一個人。”

“我們大概都理解錯了。”柳至秦說:“我們都以為他是網路暴力的犧牲品,但他自己,似乎不是這樣想的。”

“網路暴力讓他遍鱗傷,他卻沒有被打倒。他還在堅持寫作,堅持治療,直到癌癥奪走了他的生命。”花崇嗓音低沉,“如果他沒有患病……”

“那他不可能倒下。”柳至秦手指,“他會竭盡全力,爭取讓《永夜閃耀》出版,捍衛這篇令他驕傲的小說。花隊,你還記得那個拍的視頻裏,易琳瑯團隊一名員說的話嗎?”

“記得。”花崇道:“他們說他這樣的人,都很頑強。”

“無恥的風涼話。”柳至秦說:“但實際上,他確實比我們所有人想像的,還要頑強。”

“坦白說,我曾經想過,如果他沒有患病,會不會因為承不住外界的咒駡,選擇自殺——就像易琳瑯一樣。”花崇用力吸了一口氣,“我低估了他。”

柳至秦看著前方,“我們低估了一個平凡人,在面對苦難時的懷與毅力。”

車裏安靜了一會兒,花崇說:“還去市局嗎?”

“去。”柳至秦發了汽車。

查一個有名有姓的人不算難事,很快,澤城市局的員警就查到了傅許歡。

“已經去世了?”花崇皺眉,“怎麼可能?”

“電子檔案上就是這樣寫的。”員警說。

柳至秦低聲道:“他侵過系統,修改檔案對他這種級別的駭客來說,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花崇看著照片上稚氣未的男子,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離開市局,柳至秦問:“我們需要將這個發現彙報上去嗎?”

花崇點頭,“我給沈隊打電話還是你給他打電話。”

“你打吧。你是頭兒。”

花崇拿出手機,猶豫幾秒,又放了回去。

柳至秦:“嗯?”

“回去再說吧。”花崇說:“我還得跟老陳彙報。”

車停得有些遠,兩人步伐不快地向前走。

柳至秦說:“之後我們還查嗎?”

“你還想查嗎?”

“這個人,即便我們查到他,鎖定他,可能也奈何不了他。”

花崇說:“的確如此,他給我們留下了線索,但線索並非證據。”

“而且他人在西亞,緝拿他還有外上的問題。”

“這就是該沈隊他們心的了。我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不過我還是想找到傅許歡,至把林驍飛的信給他。讓他知道,林驍飛沒有被網路暴力擊潰,林驍飛不是像易琳瑯那樣的懦夫。至於其他的……”柳至秦語氣微變,“自有沈隊他們理。”

花崇籲了口氣,“想要找到他,談何容易。”

“儘量吧。”柳至秦拉開車門,“他也是個病膏肓的人,否則不會瘋狂地報復。這封信,大概是唯一能救治他的藥。”

X國不是故鄉,但故鄉也早已沒了親人。

從這個意義上講,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一樣。

傅許歡抹除了易家監控程序的痕跡,將腥的照片與視頻一併刪除,關掉電腦,站在一面面漆黑的顯示幕前發呆。

每一面顯示幕裏,都是他模糊的、孤單的、消瘦的影。

這間屋子很大,是豪宅裏最大的一間。他將它當做自己的工作室,置於冰冷的機間,輕而易舉地賺到巨額財富,有條不紊地執行著復仇計畫。

驍飛哥曾經笑著誇獎他——小歡,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孩子,你是個天才。

天才之名,他的確當得起。

他在這裏已經住了多年,自始至終只有一個人。

過去,他從不覺得別墅空,今日卻發現,這裏冷清得讓人吃驚。

他環視著周圍,須臾,角扯出一記苦笑。

易琳瑯自殺之前,他的生活被仇恨填滿,即便在遼闊蒼茫的天地,恐怕也不會覺得空曠。但現在,易琳瑯死了,支撐他走到現在的仇恨頃刻間消散。

在這個世界上,他的唯有林驍飛一人,但林驍飛早已逝去;他恨的有很多人,以易琳瑯為首,但他們也死得差不多了。

不再有,也不再有恨。他頓力,好像生命正在漸漸枯萎。

他走出工作室,彎彎繞繞,進了書房,打開屜,拿出一個筆記本。

翻開,每一頁都寫著麻麻的字。

五年裏,他將未完的《永夜閃耀》看了無數遍,時常在夢裏見到林驍飛。

他急切地問,驍飛哥,你為什麼不寫完它?

林驍飛微笑不語。

每次夢醒,他都會打開筆記本,寫上一些。

在文學上,他全無造詣,花幾天才能寫出幾百字。如此慢慢地磨,居然也給《永夜閃耀》續了個結尾。

他找到一個打火機,拿著筆記本向屋外走去。

X國天氣乾燥,風沙極大,火很容易點燃。

他蹲在地上,將紙頁一張一張撕下來,灰燼頃刻間被卷上蒼白的天空,消逝無蹤。

“驍飛哥,我給你報仇了。”他一邊燒著紙頁一邊低喃:“我給《永夜》續了個結局,肯定沒有你寫得好,你湊合著看看。”

風越來越大,燒最後一張紙頁時,他的指尖被揚起的火了一下。

“嘶……”他回手,皺起眉頭。

瞬間,記憶拉回過去,當年還很年輕的林驍飛給他買了一袋米花。他嘗了一口,說:“不好吃。”

林驍飛直樂,“那帶回去給你叔叔嬸嬸吃。”

“你幹嘛不自己吃?”他問。

“我不喜歡吃。”林驍飛說。

他疑道:“你不喜歡吃為什麼還要買?”

“我以為你喜歡呀。”

“你騙我!”他才不上當。

林驍飛將他拉到一邊,小聲說:“那個賣米花的老頭是個孤寡老人,不容易的。”

他愣了半天,抓著林驍飛的服,“驍飛哥,你真善良。”

林驍飛笑著搖頭,“這算不上什麼善良。人活在世上,要麼選擇作惡,要麼選擇不作惡。我呢,只是‘不作惡’而已,離真正的善良還有些距離。”

他想了想,“那我也要像你一樣,當個‘不作惡’的人。”

“小歡乖。”林驍飛拍了拍他的頭,“走吧,趕回去,今晚我抓時間多寫一點。”

看著被火灼傷的手指,傅許歡怔怔自語:“你覺得我做得不對,是嗎?”

灰燼漫天飛舞。

他的聲音帶上了哭腔,“你認為我作惡了,是嗎?”

風沙裏,灰燼裏,男人抖的肩背顯得格外單薄。

回到城,花崇將手頭的線索全部轉移給公安部特別行隊。

沈尋在電話裏說:“這線索都能被你和至秦查到,‘柳暗花明’組合名不虛傳,至秦調你們重案組算是調對了。”

花崇笑:“包袱拋給你們了,沈隊,爭取早日破案啊。”

“花隊,你其實不太想‘破案’,對吧?”沈尋道。

“哪里的話。”花崇說:“哪個當員警的不想破案?”

“如果真的想,你和至秦還會繼續追查下去。”

花崇不語。

“那我換個說法。”沈尋又道:“這個案子在你心裏其實已經破了。”

“沈隊說笑了。”

沈尋笑了笑,“不過也好,這本就是我們特別行隊的案子。花隊,以後有任何線索,及時彙報一聲就行。”

“當然。”花崇說:“辛苦你們了,替我轉告樂然一聲,下次再來城,我一定請他吃飯。”

“好的,我一會兒就告訴他。”

放下手機,花崇聽見一聲咳嗽。

他轉過,看到徐戡沖他揮了揮手。

“《永夜閃耀》的出版定下來了,很快會開始做宣傳。稿費等收益將全部給林驍飛的母親。”徐戡倚在牆邊,看花崇折騰快要壞掉的咖啡機。

“麻煩你了。”花崇說:“還有件事需要你和出版社通一下。”

“什麼?”

“署名除了風飛78,再加一個名字。”

徐戡不解,“加誰?為什麼?”

花崇沒有詳細說信的事,只道:“我和小柳哥又去了一趟澤城,林驍飛的母親說,《永夜》是林驍飛和一個‘小歡’的人共同完的。林驍飛生前說,如果這篇小說將來有機會出版,就在他的筆名後面,加上‘小歡’。”

“原來如此。”徐戡歎了口氣,“行,給我去辦吧。”

“辛苦了。”

徐戡走後,花崇端著咖啡走到窗邊,看著外面出神。

突然,肩膀被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他回過頭,並不意外地看到柳至秦。

重案組辦公室恢復了無案時的平靜,一些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卷宗,一些人去刑偵支隊的其他小組幫忙,各做各的事,井井有條。

“陳隊給我們批了幾天假。”柳至秦說,“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你怎麼安排?”花崇問。

“你救回來的德牧現在無人願意收留,暫時被寄養在寵店老闆那兒。它與兇殺案有關,我猜,以後可能也不會有誰收留它,老闆嫌它不吉利,也不太想要了。過一段時間,它可能會被理掉。”柳至秦建議道:“要不我們去看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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